十一月初四,壬子煞北,宜移徙。

    這一日剛好蘇鴻良休沐,一家子人打包好東西,坐上馬車去了新府邸,主子們進府由人帶著先去了各自的院子,幾日前便有一些下人來這兒了,先熟悉環境。

    湘玉和湘蓮的院子就在湖邊,地勢稍稍高一些,院子的大小比之前要大上一半,湘玉先繞著院子轉了兩圈。湘玉讓丫鬟把裝了八分滿的米桶和一包衣裳放進了廚房,寓意衣食不愁,馮氏再三交待,每個人都得照辦。

    門窗皆是敞開的,聽馮氏說,開著三四天門窗,可以引來吉氣。湘玉有些餓了,昨晚吃的是焦焦的飯,還讓每個人留了碗底,把飯底和碗碟一起打包,代表著有家底。

    趙媽媽、湯嬤嬤幾人年歲大,風俗知道不少,搬家可是一件大事,陪著馮氏出了不少主意。湘玉去正院時,堂屋的角落散放著花生、糖果、燒肉、銅錢等物,馮氏手上拿著一把香,先是對著正門,再然後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嘴裏念念有詞,湘玉沒聽清,隱約聽到一句:“家宅安康。”

    馮氏做完這些,坐在凳子上喘口氣,臉上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她手上拿著一份名單:“咱們搬了新居,總得請親朋好友吃飯聚聚,你爹爹最近升了官,也借由這個機會親近親近,左不過就是咱們相熟的那些人。”

    馮氏又讓丫鬟給曹姨娘送去一把新掃帚,囑咐說要讓曹姨娘拿著掃帚把家具揮灑一遍,免得犯了胎神。主子們雖然是剛搬來,可小廚房那早就安排妥當了,第一日的午飯,各院吃的都很滿意,眾人還以為會缺東少西,可但凡點了的,都能擺上桌。

    馮氏和湘玉說著話,夏嵐進來,麵露難色:“太太,萬姨娘不願搬,眼下正鬧呢,說要見老爺太太。”

    馮氏冷哼了一聲:“如今哪裏還有她吵鬧的份兒,能給她一個小院讓她靜修,已經是給了天大的臉麵了,你們不用客氣,幾個丫鬟婆子,就算是拖,也得把萬姨娘拖進去。”

    若是這麽簡單,夏嵐也不會來找馮氏,夏嵐道:“若是萬姨娘一人,我們倒好辦,可……可三小姐和萬姨娘抱作一團,旁邊還杵著二少爺,我們也難做。”

    今日搬家,趕巧萬姨娘和湘雪的轎子前後腳到,進了府,這可不得了,母女見了麵,萬姨娘看湘雪瘦了黑了,湘雪見姨娘素淨蒼老了,愁腸入懷,抱著不肯撒手,二少爺也趕來,一句話不說就在那站著。

    馮氏道:“明哥兒……真是萬姨娘的好兒子,你去把前因後果迴稟老爺

    吧,這攤子事兒我懶得管。”

    湘玉喚了一聲:“太太。”

    馮氏把湘玉摟在懷裏:“咱們這個家啊,別人看著富貴,內裏也就自己知道,你那個二哥不是個簡單的,出謀劃策有一手。”

    搬家本是開心事,被萬姨娘一鬧,馮氏心裏膈應,後來夏嵐迴話,蘇鴻良趕到時,萬姨娘的淚水都要流了一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抱著蘇鴻良的大腿不肯放,說求老爺原諒。

    若是在以前,見到萬姨娘這樣他早就心疼死了,可男人最有情也最絕情,一旦厭棄你,你再可憐也不會疼惜。

    蘇鴻良讓人押著萬姨娘和湘雪迴去,又狠狠的罵了蘇重明一頓,大致就是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姨娘和妹妹犯了錯,受罰是應當的,你不在前院,來後院瞎攙和,真是太不像話了之類的。

    湘玉聽夏嵐說完,心裏感慨:這個二哥的心思真是重啊,鬧出這麽一出,不就是希望蘇老爹能念著舊情,把萬姨娘放出來嗎?還好蘇老爹給力,沒給她們這個機會。

    馮氏找來宴二家的商議擺宴之事,擬定是要請二十幾戶人家,皆是沾親帶故的,要麽便是蘇鴻良的同僚,宴二家的大略算了算,撥弄會兒算盤,告訴了馮氏一個數,馮氏頷首:“差不多是這些銀子,辦個席麵也不能寒酸,你放心用好食材就行。咱們家還有新得的崖州燕窩,做一道燕窩攢絲鴨子,擺上席麵好看。”

    請帖讓小廝跑著送去了各家,快的的當天便有迴音,基本上請了的人家都來,王道員老母病重,衣帶不解的侍奉在床前,自是來不了了。

    入冬的衣裳是剛做的,趁著搬家的當口,馮氏又讓繡娘給每人做了一身,顏色挑選鮮豔喜慶的顏色,剛搬過來一兩日,衣裳都做好了。

    待到宴客那日,湘玉早早就被湯嬤嬤揪了起來,說要早些用早飯,不一會兒各家太太就登門了,因為宴客,今天的課也不必上,前院由蘇鴻良父子三人張羅,後院由馮氏照看,湘玉和湘蓮也能幫襯一二,至於那兩個小的,阿彌陀佛,別惹事就行了。

    姨娘們把院門關緊,自己在小院裏待著,這種宴請的場麵,姨娘們是斷斷不能上前的,不然就是主家的失禮,中午飯菜做的多,給姨娘們端過去一份就行。

    各位夫人知道蘇家來了三個京城裏的教養嬤嬤,有的還沒見過,和馮氏打趣說要見見京城裏的氣派,馮氏笑道:“一會兒我讓嬤嬤們過來。”

    湘地的官員本地人居多,

    像蘇家這種京城外派過來的,還是在少數,京城那是天子腳下,有龍氣在的,蘇鴻良多年來官位一直不顯,可同僚都很敬重他,不為別的,他是京城過來的,背景十分強大。

    蘇鴻良升官後撚酸的話不少,什麽就是仗著自己的家世背景,才能撿個知府當當,蘇鴻良也聽到過幾句,就是一笑而過了。

    湘玉牽著湘琪、湘蓮挽著重宇,各家夫人們最會讚許人,先是誇湘玉可愛,又是誇湘蓮端莊,絞盡腦汁把好詞往孩子們身上放。

    一個穿著杏紅衣裳的夫人道:“聽說貴府的姨娘懷孕了,蘇太太還把姨娘的孩子養在跟前,怕衝撞了孕婦,當真是賢良。”

    如果說她不是故意的,連湘玉都不信,她瞄了一眼,記起來這個杏紅夫人是張五小姐的姑母嚴夫人,夫家是做鹽運買賣起家的,古代沾上一個鹽字,就是有錢啊,夫君好像是七品的武官,看來這是替自己的侄女來打抱不平了?

    各家夫人聽了嚴夫人的話,麵上絲毫尷尬都不帶,教養是真好,哦嗬嗬嗬,馮氏早已不是當年的馮氏,一句話她還是能反擊的,何況是在自己家裏,對方那裏來的勇氣說這些?

    馮氏也沒搭話,衝著唐夫人說了一句:“我聽說咱們城裏,有個夫人多年不孕,如今庶長子已經十五歲了,一個正室夫人將來得依仗著庶子,這才是真的賢良有氣度呢,要是我可做不來。”

    嚴夫人成親後沒生下一男半女,最後無法,隻能斷了姨娘們的避子湯,結果孩子是一個個的生,庶長子最得嚴老爺的心,嚴夫人眼下雖然得意,可老了連個依仗都沒有。

    馮氏指桑罵槐,嚴夫人不是一個有涵養的:“你……你”

    馮氏笑靨如花:“嚴夫人說話有些不利索,莫不是口渴了?夏嵐,倒一杯熱茶來,要滾燙的那種,隻有喝了燙茶,喉嚨緊了,說話才能有分寸。”說罷淩厲的看了嚴夫人一眼。

    嚴夫人仗著家裏有錢有勢,侄女又備受當今聖上的寵愛,很不把當地的貴婦們放在心裏,若是在以前,她還能和馮氏辯上一辯,可前幾日夫君剛和她說,蘇大人非池中之物,顯赫之日還在後麵,得多多拉攏,就算不拉攏,也萬萬不能得罪。

    要不是出門後張五和她抱怨,說姑母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一定要趁著機會為她出口氣,嚴夫人也不會拿話諷刺馮氏。

    一口熱茶灌下去,嚴夫人訕訕的,再沒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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