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文淡淡一笑,橫過琴來,慢慢彈奏,道:“江寒,你何必自謙,你的音波功已臻化境,剛才咱們的那番較量,你不是便已經占了上風了嗎!”

    江寒搖了搖頭,道:“伯文哥哥是在讓我,你道江寒不知麽?”

    徐伯文眉頭微微一挑。

    江寒道:“你的向天九問隻彈奏了一半,還說不是讓我?”

    徐伯文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讓你,而是,聽了你的簫,也不知勾起了我多少心事,餘下的那一半向天九問,我說什麽也彈不下去了。江寒,你這曲簫,當真厲害非凡,不知叫什麽名字?”

    江寒道:“這曲簫曲來自嫁衣神功,名叫孽海無生咒。”

    徐伯文道:“孽海無生咒,孽海無生咒,嘿,單聽此曲的名字,便已經知道絕非世間凡品了。”

    江寒道:“其實我學這首曲子,並沒多長時間,對此曲的了悟還膚淺得緊,根本比不上伯文哥哥於向天九問中浸淫十數年之功。”

    徐伯文微微一笑,道:“你還沒學多長時間便已經這樣厲害,若再在這簫曲上浸淫個數十年,那可真是天下無敵了!”

    江寒心頭微覺黯然,道:“數十年?嘿,我身具先天寒毒,活過今日,便不見得有明日,便是僥幸多活得幾年,那也不可能有伯文哥哥所說的那樣能多活數十年。”

    徐伯文柔聲道:“你別灰心。你為人這樣好,若蒼天有眼,定會教你得解寒毒!”

    江寒淡淡一笑,道:“伯文哥哥,我剛才才到秦嶺之時,聽你說你是自外域而來,你明明是中土人氏,怎麽會自外域而來呢?”

    徐伯文慢慢調弦,緩緩說道:“我確是中土人氏,可是卻並不出生在中土。我出生的那個地方,一年到頭都是冰天雪地,比中原不知寒冷多少倍。嗯,若是跟寒水宮相比,這寒水宮便不算冷了。”

    江寒道:“難怪你不怕寒水之冷。”

    徐伯文道:“當年,我娘親的祖先為避元末戰亂,舉家遷徙,他們以為,當時陸地戰事紛繁,河道盜賊蜂聚,走海路無異是又安全又便宜的法子,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百年不遇的大風暴。幸虧船不在風暴的中心,船本身又很結實,先祖他們終於自風暴中逃得了性命。但船桅折了,海圖羅盤都被風吹走了,他們唯一能做的,便隻有順水逐浪隨風飄蕩。他們本想等待救援,可是,他們在海上足足漂了六年,遇到過成群的圍攻他們的海鳥、奇形怪狀的海獸、島嶼上為數眾多的毒蛇惡獸,甚至還有兇狠的海盜以及吃人的異族,唯一沒有遇到的,便是能救他們於水火的救星。”

    江寒道:“他們便是這樣去到那個你出生的極寒之地麽?難道這麽多年,他們便沒有遇到過一個可以定居的島嶼麽?”

    徐伯文搖了搖頭,道:“可以讓人定居的島嶼也是有的,可是,他們逗留休整了一段時間,補充了淡水和食物之後便離開了,因為他們一心想迴到自己的故鄉。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錯誤的方向和航流不但沒有將他們帶迴故土,反而將他們遠遠地帶離了祖國。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他們遇到了另一場大風暴,船沉了,他們隻有在他們最後遇到的那塊陸地留了下來。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隻知那地方極為寒冷,冷到寸草不生,幾乎生命絕跡。他們為那個地方取了一個中土的名字:懷鄉島。”

    江寒道:“那個地方既然幾乎生命絕跡,那他們又是怎麽生存下來的?”

    徐伯文道:“幾乎生命絕跡並不代表著真正的生命絕跡。陸地上雖然沒有植物,可是海裏有海草,陸地上雖然很少見到動物,但海裏卻是什麽樣的魚都有,足以維持生存。然而想在那種地方生存下來,也並不是象你想象的那麽容易。從我出生的那一年算起,活著到了懷鄉島的人,大概有三十多位,可是到我將近成年的時候,幸存下來的,便隻有我和我的最後一位姑姑。我不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甚至沒有見到過父親。姑姑說,我爹爹是被大海獸拖下海失蹤了的;而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娘便是難產,好容易將我生了下來,娘又沒有奶水,緊接著,娘又染了病,而偏偏,那裏又沒有大夫……我生平喝的第一口足以維持生命的奶水,其實是娘親的熱血。嘿,我這嗜血的琴妖,生平喝的第一次血,便是我生身之母的血!”

    江寒心中怦然,不由伸手握住了徐伯文的手。

    徐伯文心中怦然一跳,轉眼向江寒望去。

    也許是喝了血魚酒的緣故,江寒蒼白的麵孔上微微有了一抹嫣紅,低聲道:“這不能怪你。”

    徐伯文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撫育我長大、傳我琴藝武功的,除了我姑姑之外還有我母親的族人。其實,他們跟我的血緣已經不是很親了,可是,他們卻是把我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一樣撫養,如果沒有他們,我說不定連周歲都活不過。你知不知道她們是怎樣教我活下來的?她們教我吃生肉、吃鮮血淋淋的動物內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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