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鳶實在聽不下去,霍地站了起來,卻聽身邊徐伯文突然說道:“她不會彈楚漢,諸位少爺又何必強人所難。我來代她彈奏如何?”

    李鳶一愕。

    那邊那群倨傲狂妄的少年也大為意外,齊齊轉眼向徐伯文望來,甚至連那哭泣的歌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轉迴頭來。

    徐伯文道:“怎麽,你們不相信我會彈楚漢?”

    那群少年中有一人慢慢地站了起來,道:“你是她什麽人,為什麽要代她出頭?”

    徐伯文道:“我與她素昧平生,隻不過,我會彈奏她所不會的那曲楚漢而已。怎麽,難道諸位不是要聽楚漢,而是刻意要刁難於她麽?”

    那少年怔了一怔,忽地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彈得不能令咱們滿意,那你便是雙腿打折的下場?”

    徐伯文淡淡地道:“我知道!”

    那少年凝神瞧了他一會兒,忽地哈哈大笑,道:“那好吧!咱們就開開眼界,瞧一瞧這男人彈琵琶到底是什麽樣子!”轉身折迴去坐了下來。

    他身邊同夥仿佛見了什麽極為開心的事般,皆是縱聲大笑了起來,笑聲中無不嘲諷揶揄,極盡狂態。

    李鳶雖然不喜歡那些狂妄少年,但也知他們如此對待徐伯文根本就是自尋死路,隻怕轉眼之間,他們便會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不由心中微微一緊。

    但徐伯文麵上卻並無怒色,隻向那年輕女子柔聲道:“這位姑娘,請把你的琵琶借我一用。”

    那年輕女子又喜又奇,連忙將琵琶送了過來。

    徐伯文微為調弦,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你這琵琶也太破了,彈奏起來,隻怕音律不準。”

    那年輕女子滿麵羞愧,低頭不語,

    徐伯文卻也不再多說,隻手指輕拂,一曲聲勢浩大的琵琶曲便自他手指下“錚”然而出。

    李鳶雖然不懂什麽音律,卻也聽得出徐伯文指下金鼓不絕,劍弩不斷,人喊馬嘶,端的驚心動魄,俄而,他指下琵琶曲音全失,半晌,才聽曲中似有簫聲嗚咽,怨而難明,隱約透出四麵楚歌,西楚霸王悲歌慷慨,虞姬清舞別帳,旋即馬蹄聲疾,似有無窮無盡的追兵四下圍來,終聽項羽自刎烏江,劉邦部眾競相馬踏其屍。

    李鳶心中悲愴,竟然忍不住愴然而涕下。他身邊那群少年及那賣唱的年輕女子更是禁忍不住,紛紛落下淚來。

    徐伯文神色依舊淡然,隻將琵琶輕輕放在桌上,卻是一言不發。

    那群少年悲切良久,彼此對視,默然無言。

    原先那與徐伯文對話的少年愣了一陣,忽地道:“你再接著彈下去啊,怎麽不彈了?”

    徐伯文道:“我已經彈完了。”

    那少年一呆,道:“彈完了?這曲楚漢要到漢高祖高奏凱旋,得勝迴營才算完,你隻彈到烏江自刎,怎麽能就算完了?”

    他身邊有人應聲附和,道:“不錯,咱們要你彈的是楚漢,可不是霸王卸甲!”

    徐伯文淡淡地道:“我彈楚漢隻到烏江自刎,因為,我心目中的英雄,隻是項羽,而並非劉邦!”

    李鳶怦然心動:他心目中的英雄,也隻是項羽,而並非劉邦!

    那群少年麵麵相覷,半晌無言。

    過了良久,才有一人道:“他彈奏的的確是楚漢,而且,的確彈得,彈得比任何人都好,隻不過,隻不過……”

    先前那名與徐伯文交談的少年忽地道:“隻不過他隻彈了一半,並不能算過關!”

    徐伯文道:“那你的意思,是仍然不許這位姑娘在荊州賣唱為生了?”

    那少年道:“我不打折她雙腿也就是了,至於賣唱,嘿,以其讓她來賣唱,那倒不如讓你來賣唱的好!喂,你叫什麽,願意不願意留在荊州,或者說就留在我這天簌樓賣唱?你的琵琶彈得如此之好,我包你能紅遍整個荊州城!”神情真摯,竟然是真心希望徐伯文留下來。

    李鳶心中一驚:這少年言出無狀,隻怕身遭橫禍就在眼前了。

    哪知徐伯文竟然並不以為忤,淡淡地道:“對不住,我不想賣唱。”

    那少年道:“你不賣唱?那我請你到教坊教人彈琵琶如何?”

    徐伯文淡淡一笑,轉向那女子道:“我聽你的琵琶的確彈得不好,你如果想以此為生,那想不想到教坊去學上幾年?”

    那年輕女子苦笑道:“小女子自幼喜愛琵琶,但因家境貧寒,根本不可能拜得名師,全靠自己領悟而已,如今父母雙亡,小女子更是身無長物,縱想拜師學曲,那又怎麽可能?”

    徐伯文淡淡一笑,轉向那少年道:“你收她到你的教坊去學琵琶,我答應你,每年我都會到荊州來,在你的教坊傳藝七日,如何?”那少年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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