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崖,千尺梯。


    黑金崖高千百丈,到此處,才算是登了十之八九,餘一二,稱作百丈崖,但百丈崖處開始,餘下的這一二,才是整個黑金崖最險峻的地勢,絕壁突出,幾欲破天入雲,除非能飛,否則縱使輕功超卓者也無法直接登崖,唯有通過搭建在懸崖邊上僅容一人通行的千尺長梯,才可踏入崖頂。


    然而,這是以前了。


    如今的百丈崖,早已因東帝一掌而塌陷了一角,千尺梯隨之崩潰,隻餘一段險坡惡嶺供人上下。


    但坡雖陡,嶺雖峭,終究比不上昔日的千尺梯之惡,這裏自然而然也就讓黑金崖的最終防禦體係有了明顯的薄弱點,不過陰陽神教因地製宜,重新構建,銅石造樓,精鐵鑄塔,耗費無數人力物力,終將此打造成了黑金崖上最堅不可摧的雄關,如今才能抵禦住始祖教的攻勢。


    而在不遠處,視野開闊,但已被始祖教占據的觀察哨口。


    素女宮、水火道與風雷道三脈人馬匆匆下山抵擋正道聯軍去了,這附近頓時空了大半,原先蟄伏在附近林間,未出手攻山的始祖教眾,幾乎都走了。


    “銅牆鐵壁?嗬!”


    石軒轅瞧了瞧前方的關卡,冷笑了聲,喚來不遠處的侍從,吩咐道:“這邊也可以停手了,去叫人退下來吧。”


    命令傳下,很快,始祖教攻勢停止,成百教眾退避入林,隱匿於營盤帳篷,蟄伏其間。


    石軒轅又轉過頭看了眼慵懶地坐在一塊青石上的宮裝女子道:“玄女,我們差不多也該動動了。”


    玄女宮主悠悠站起,唉聲歎氣道:“唉,又要做打手了,當這宮主真是辛苦。”


    時機已至,他們也要出手了。


    四周陡然安靜了下來。


    一處止則一處動,山下交戰的動靜開始蔓延上來。


    而就在那大戰打響時。


    銅樓鐵塔內,也正人心浮動。


    陰陽二殿聖主、聖殿長老、木水火三部星君、十堂長老等陰陽神教一眾高層齊聚一堂,關於接下來是主動出擊是繼續防禦的問題,陷入了爭論。


    “山下殺聲震天,始祖教攻勢暫止,必是正道人馬已至,牽絆住了始祖教的精力,此刻正是本教轉守為攻,聯合正道夾擊始祖教的大好機會。”


    太陽聖主葉五忌說道。


    這是個臉色蒼白,一臉病態的瘦削中年男子,因從小體虛,生有怪病,最怕嚴寒與酷暑兩極,還有酒肉色三戒,故名五忌,雖不是出家人,但日子清苦得比道士還要和尚。


    他在十餘年前正道圍攻黑金崖的大戰中橫空出世,一人獨擋正道五大高手,大大拖延了正道攻山的進程,從而被東帝看重,破例提攜為二殿五部中的太陽聖殿之主,算得上是陰陽神教中,東帝之下的第二號人物,與太陰聖主並列。


    然而他話一說完,就有人反對:“葉聖主想法是好,可焉知這不是始祖教為了誘導我等開關出擊而故布疑陣?”


    說話的是一個老人,名叫何守年,是太陰聖殿的一名長老,也是陰陽神教十多名頂尖高手之一。


    當年正道圍攻黑金崖之戰,陰陽神教僅是五部參戰,陰陽二殿卻從始至終都未出手,否則以當年正道聯盟所展露的實力,很難攻上黑金崖繼而讓葉五忌有大出風頭的機會,因此,葉五忌雖在五部十堂頗具威望,在太陽聖殿也因有十餘年的掌控而話語權漸深漸重,但太陰聖殿的人,卻從來不怎麽給他麵子。


    又一人開口,乃是水部星君秦聞海,他道:“雖幽州之戰潰敗後,本教耳目盡失,與外界失去聯係,但此前正道人馬的路線與速度,一直在水部掌握之中,早已確定他們抵達黑金崖就在這幾日,如今山下烽煙既起,那八成就是他們了,始祖教故布疑陣的可能微乎其微。”


    何守年道:“那又如何?就算真是正道,對付了始祖教,必然還會對我們下手,與其到時前門拒狼後門迎虎,不如現在讓他們狗咬狗去,我們漁翁得利,這才是對本教最有利的選擇。”


    秦聞海道:“何長老就認定他們會讓你如願?”


    何守年道:“左右本教都沒有損失,不讓老夫如願又能如何?”


    葉五忌道:“若正道眼見與始祖教相持不下,雙方講和,那本教豈非危矣?”


    何守年道:“講和?姑且不說他們有無聯手的可能,就算能聯手又如何?此處銅牆鐵壁,他們聯手就能攻破了嗎?反而是出關反攻之舉,方是冒險,無論是他們沆瀣一氣,或是始祖教故布疑陣,那我們出去都是肉包子打狗,就算退一步講,他們真的打上了,我們此時出去,必然引起始祖教瘋狂反撲,得不償失。


    葉五忌不置可否:“那何長老覺得我們該怎麽做?”


    何守年道:“自然是以不變應萬變,繼續防禦便是,待教主出關,管他正道還是始祖教,皆土雞瓦狗。”


    “若事事都去勞煩教主,還要我等做什麽?”秦聞海不滿道:“說了半天,難道除了繼續做縮頭烏龜,你就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姓秦的,你敢辱罵老夫?”


    “罵你了又如何?。”


    另一邊,火部星君邢仁也開腔說話,卻是站在何守年一方:“既然勢不如人,那就該退避三舍,幽州之戰還近在眼前,結果如何秦星君莫非已經忘了?司徒星君與白星君二位一人戰死一人重傷,這可是本教最頂尖戰力,一下就折損了兩人,損失何其之大?前車之鑒不為師,非要逞強鬥勇,何其不智?秦星君是打算步入他們的後塵嗎?”


    正當議廳中眾人在激烈爭論時,忽然四周喧囂大作,喊殺聲四起。


    葉五忌皺眉望向門外,道:“外麵發生了何事?怎麽這麽吵?”


    神色陰鷙,一身黑袍,從始至終未發一言的太陰老人道:“不對勁,出去看看。”


    眾人正起身朝議廳外走去,一名著太陽聖殿弟子服飾的教眾披頭散發,帶著血跡,渾身狼狽,踉踉蹌蹌跑入廳,跪倒在葉五忌身前急急道:“聖主,不好了,始祖教的人攻進來了。”


    “你說什麽?他們怎麽攻進來的?”


    所有人盡皆色變,葉五忌同樣一驚,一下抓住了這弟子的肩膀追問。


    那人顫聲道:“弟子,弟子也不……”


    他正在說著,忽然,一掌擊向葉五忌的小腹。


    “你……噗……”


    葉五忌一時不察,反應慢了一步,臉色驟變間,生生挨了一掌,噴了口鮮血,連退數步,原本扣著此人肩膀的手,也在出手偷襲的同時,被震開了。


    “葉聖主……”


    變生肘腋,眾人大驚。


    “哈哈哈……”


    偷襲者大笑飛退,兩口劍卻比他退得更快。


    太陰老人與葉五忌身後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陡然出劍,勢如閃電驚鴻,刺向刺客。


    如果幽星夜與明月天在此,必能認出,這中年男子,便是當日在大理,考核她入不死帝宮的兩人之一。


    天劍星。


    血光迸濺,那刺客慘叫一聲,來不及反應便被削斷了左右雙臂,跌落在地,然而幾乎在這刺客雙臂離體的同時,一男一女兩道飛掠身影自外飛掌而至,越過了跌落的刺客,各自襲向雙劍主人,二人急忙迴劍護身,雙方四人氣浪滔天,頃刻間已交手數招,未分勝負。


    太陰老人一邊與石軒轅糾纏,一邊沉聲喝道:“所有人一起動手。”


    下一刻。


    玄女手中飄飛的白綾,在重樓真氣加持下變得仿佛堅韌不拔,裹住了劍身裹向手臂,天劍星劍氣森然,白綾開裂,在這電光火石間,與太陰老人糾纏的石軒轅,忽然舍了太陰老人,助力玄女,一掌擊向天劍星的肋下。


    天劍星起掌硬接,與石軒轅兩掌相接刹那,驀然血光迸發,他渾身一震,瞪大了雙眼,低頭看著穿胸而過的染血劍鋒,滿臉不可思議。


    “好走。”


    在他身後,太陰老人麵無表情說了一聲。


    同時。


    玄女玉掌擊中腹處,石軒轅該掌為抓,另一手拳落肋下。


    天劍星再次一震,渾身筋骨經脈寸斷。


    “老韓!”


    陰陽神教高層之中,原本一同站在葉五忌身後,此刻扶著葉五忌的一老者,驚怒地喊了一聲,舍了葉五忌而出。


    然而才出,卻驟然停步轉身,兩指夾住一口細劍。


    “何守年,你也……”


    老人大怒。


    同時,四周慘叫紛起。


    火部星君一掌震開了秦聞海,乙木長老與甲木長老聯手偷襲了一名太陽聖殿長老,太陰聖殿的長老擊殺了木部星君,……二殿五部數十名高層,至少有三成忽然對身邊的人下了黑手,更大的變故生出,這些高層眨眼死了七八人,剩下的也不乏掛彩。


    葉五忌一掌擊退一名作亂的長老,退至那老人的身邊高喊:“不要糾纏,所有人快退。”


    “退去哪兒?”


    石軒轅冷笑,緊盯住二人。


    外麵又進來三人,劍上染血。


    劍大,劍三,劍五。


    軒轅宮劍奴。


    東西兩側,十餘名高手破窗而入,虎視眈眈。


    太陰老人將劍抽迴,冷冷道:“一個不留!”


    天劍星軟軟倒下,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仿佛聽見了四周重重的哀嚎與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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