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那墨綠色的小藥丸消失的同時,江月心那具未及完全顯形的缺頭身子,竟也無聲消散,就好像是被無形大火加熱融化掉的冰雕,眨眼間便迅速消解而去。


    張小普條件反射般的,噔噔噔退了三四步,卻意外發現腳底下壓根兒沒有一丁點兒水漫過來。他納悶地重新看過去,這才看見一顆半人多高、一臂寬的巨大水球,就在江月心原本站立的地方兀自湧動著,仿佛是一個剛剛下了跑道正大喘粗氣的長跑者。


    “這……這是……”雖然張小普來的路上早就聽說了江月心本形為水,但此時親眼目睹變化,仍覺震撼無比,詭異無比。


    “泉土占這毒藥專門針對使用水係術法的術者,江月心本來就是水,因此這毒藥對他的打擊著實不輕,也正因為如此,他不能再耗神維持人之外形,才需要還歸本形以調養靈息。”周遊一邊給張小普解釋著,一邊就地坐了下來。雖然泉土占的毒性已解,但腿上被刺穿的傷口卻是實打實的疼,周遊又沒做處理,此時疼的幾乎無法支撐他的體重,隻得坐下。


    “我隻不過喘口氣,別說的我好像不堪一擊似的!”江月心的聲音從大水球中悶悶傳出,“我這般光明磊落的,哪裏會想到竟有人用陰招?哼,下三濫的招數,就算真得了手,也是勝之不武!”


    江月心這種爭強好勝的,豈能甘心認輸?自然是要給自己找補迴來的。


    不過高一著顯然不這麽認為。這位從外觀上看起來倒是與江月心很“配”的前位高權重者用同樣悶悶的聲音道:“隻要能贏,下三濫的招數又怎麽了?再說了,用點兒藥也不至於是下三濫吧?”


    “偷偷下藥還不算下三濫,那請問你什麽叫下三濫?”江月心勃然大怒,他本來就因為差點著了人家的道而憋了一肚子氣,這會兒又聽見這人厚顏無恥地胡攪蠻纏,心頭怒火怎樣都按捺不住,哪怕他自己是水都滅不了。


    “江月心江大人,我請你稍安勿躁,”沒等江月心再吼下去,周遊先攔住了他的話頭,“你抓緊時間調理妥當,咱們還要趕時間呐”。


    周遊說的在理,因此再不中聽,江月心也隻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周遊頗有些疲憊地揉了揉有太陽穴,轉過頭看著高一著道:“你也別做無謂的掙紮了,這是唿名之術,用的還是你的真名,所以你沒可能掙開的。”


    高一著此時燒雞大窩脖一般,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聽他說話的語氣,顯然是不怎麽痛快:“付東流怎麽可能會用唿名之術?一定是類似的術法,你別想騙我……”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一向矮他一頭處處聽他使喚的師弟,不僅研究出了從來沒有的解藥,而且還偷偷學會了據傳是最複雜最深奧的唿名之術!付東流那麽平庸,那麽唯唯諾諾,怎麽可能做出超越自己的成就?


    這世上的人,自然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有的是比他高一著棋高一著的厲害角色,但是,這種能壓到高一著頭上的人物,誰都可以,就是付東流不行!


    高一著與唿名之術的重重鎖製抗爭著,唿吸愈發的紊亂起來。周遊坐在旁邊,在張小普的幫助下正包紮著腿上的傷口,聽見高一著的動靜,不禁有些可憐他。


    張小普從周遊腿上傷口中拔出一根尖刺,盡管他已經足夠小心翼翼,但那尖刺深陷皮肉之中,拔出來的同時也便釋放出了無盡的痛感。疼痛讓周遊打個激靈,雖然差點沒喊出聲,但那一絲對高一著的憐憫,卻已經被這疼痛給驅散的絲毫不剩了。


    周遊瞅瞅對麵那隻水球還沒有要變成人的意思,遂把目光投向了身邊這個“人球”,問道:“這裏是鍾阿櫻平時居住的地方嗎?你們幾個手下,也會定期來此處?”


    唿名之術的一大好處,就是讓中此術者有問必答,完全無從反抗。不過,雖然是不能不答,但迴答時的態度,就無法控製了。


    聽見周遊問他,高一著沒好氣道:“雖然你和付東流在風雨橋東打聽西打聽的知道了不少,但別以為你們知道的就是全部……鍾阿櫻,那隻不過是主人順手拿來用用的代號,怎麽可以當做主人的名諱?”


    “那麽,你主子的名諱是啥?”周遊冷笑一聲道。


    “神。”高一著迴答的鄭重其事,一點兒都不開玩笑。


    “……好吧。”周遊表示尊重高一著的內心,畢竟,對於鍾阿櫻的信徒來說,這樹精的種種,不說其他的,單就跨越了如此漫長的曆史這一條,就足夠他們五體投地地膜拜了。


    周遊搖搖頭,繼續追問道,“那麽,這就是‘神’所住的地方?”


    “對,這就是我們的神殿,如果不是主人召喚,我們平時也沒有資格來這裏。”想了想,高一著又很不情願地加上了一句,“隻有老大除外。”


    “老大?”周遊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小普卻想了起來:“應該就是鍾阿櫻手下這七個,不,六個幹將裏頭的老大,那個曾替鍾阿櫻去神仙墓取藥的那個……”


    “兩通者!”周遊也想起來了。


    “哼。”高一著鼻孔裏出了一聲,似乎兩通者並不值得周遊他們這樣另眼相看。


    周遊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被包紮好的腿能放平一些,又道:“你們來這個……神殿,一直是通過小公園這處的入口?”


    高一著憤憤道:“你在審問我嗎?”


    周遊點點頭:“對。”


    高一著氣的又徒勞地掙紮起來,最終的結果卻隻是讓自己沿著石壁滾了幾公分而已。


    “我究竟為什麽非要聽你這個臭小子的話……”高一著一生氣,說話的聲音都沒根兒了,顯然這唿名之術對他造成的困擾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周遊沒說話,隻靜靜等著高一著說下去。唿名之術,哪怕是簡易版的,其效力也仍然是不可違抗的。


    果然,高一著喘了喘,又心不甘情不願的接著說道:“入口……那本來是個秘密的入口,好端端的隱藏著,卻被一個瘋婆子給刨了出來,愣是把在地表的第一層的禁製給破掉了,要不是我在那兒使勁兒捂著,老六也幫著打掩護,主人的神殿說不定早就被你們這幫事兒精給騷擾到了……而且禁製一旦被打開,哪怕隻是一層,也會給神殿帶來影響,讓主人不得安生……”


    周遊冷笑一聲,道:“瘋婆子?那個刨開小公園墓地入口的女人,叫做菊英,她本是個平庸至極的尋常人,卻忽然獲得了破開你們禁製的‘神力’,你卻不想其中的緣由,僅用一個‘瘋’字便打發了?”


    略微頓了頓,周遊又道:“那個菊英,你口中的瘋婆子,是因為被蛞蝸附體才會變‘瘋’才會有了打開禁製的力量,而普普通通的一個庸常婦女,又是從何招惹上蛞蝸這東西的?是誰大量豢養了蛞蝸並且放了出來的呢?”


    高一著真的被噎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周遊替他說了出來:“就是你們自己啊!你們一直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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