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日,清明節。

    一早,劉慶起了床,對王後李妤道:“今日乃清明佳節,吾欲攜眾臣屬至皋陶之墓去祭奠一番,爾與我同去,如何?”

    “是上古四聖之一的皋陶麽?”

    “正是。”

    “臣妾聞說皋陶乃山東曲阜人氏,如何竟葬於此?”

    “愛妃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皋陶當年,曾輔舜佐禹,功蓋天下。帝禹曾欲傳位於皋陶,然皋陶卻卒於禹之先。於是禹將其後人封於六地,故六之城亦有皋城之稱。”

    李妤笑曰:“如此說來,主公亦可算得上是皋陶傳人矣!”

    劉慶道:“皋陶後裔者有二十餘姓,你們李姓亦是其中之一,愛妃原本便是皋陶後裔也!”

    李妤歡喜道:“是麽?那臣妾今日更該去拜祭先祖了。”

    不一時,隨行人眾齊集於王府門前,劉慶與王後上了車,管筇與鍾沮騎馬隨其後。一行人便朝城東方向緩緩而去。

    皋陶墓在六安城東南約十裏處。此地古柏參天,綠蔭遮地,墓地東北,有淠水環繞。實乃勝地也!皋陶墓塚封土高大,巍然如山。墓塚後側,建有一座皋陶祠。祠內終年煙雲繚繞,香火不絕。

    墓塚前方立有一座青石祭台。管筇吩咐擺好祭品,焚燃高香,奏起鼓樂。

    內史周原立於祭台一側,朗聲誦曰:

    上古四聖者:

    其仁如天,其知如神,

    就之如日,望之如雲。

    昔吾六地者:

    混沌初開,滿目瘡痍。

    洪水泛濫,戰爭連綿,

    猛獸恣虐,瘟疫橫行。

    吾之六地先民,

    掘地為穴,伐木為廬,

    草葉為衣,獸皮為裳,

    苟延殘喘,民不聊生。

    大別之山其崔嵬兮,

    逶迤迭宕;

    淮河之水其洶湧兮,

    浩浩泱泱。

    吾之先祖皋陶者,

    率東夷部落,

    一路南遷,落地六地,

    為吾六人,點燃光明!

    君輔舜佐禹,

    理國政、治水患、

    倡九德、作九韶,

    弼五教、明五刑。

    嘔心瀝血 ,宵衣旰食,

    任勞任怨 ,憂國憂民,

    赴艱險而無悔,

    居高功而不矜。

    嗚唿——

    君之滄海胸襟,

    可昭日月;

    君之教化之德,

    與天地共存!

    頌畢,鼓樂再起。六安王劉慶與王後率眾人拾級而上,行三叩九拜之禮。

    拜畢,劉慶立於祭台之下,慷慨言道:“吾輩皆皋陶後人也。當以先祖為懿範,承先祖之風,踐先祖之行,上奉天子,下惠萬民,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勵精圖治,死而後已也!”

    眾人跪拜於地,齊聲道:“吾等謹遵主公教誨!”

    迴城途中,劉慶偶見路邊有一墓塚,雖也封土高大,卻雜草叢生,甚是荒涼,細看周圍並無墓碑,不禁奇道:“此墓所葬何人耶?”

    國相毛蒼近前附耳道:“此乃叛臣黥布之墓也。”

    劉慶驚詫道:“英布乃死於江西彭澤,此處何來其墓耶?”

    毛蒼道:“稟主公,布祖籍乃六縣英家窪,又曾為淮南王。死後其鄉人將其潛運迴鄉葬之,故無人敢為其樹碑立傳也。”

    “原來如此。”劉慶歎曰:“英布乃開國功臣,一代梟雄也!可惜晚節不保,誤入歧途,自取其咎矣!”言罷下得車來,謂管筇道:“取一些香燭來。”

    管筇一驚,連連搖頭道:“主公,不可!”

    劉慶略一沉吟,道:“本王明白。英布雖為叛逆,然畢竟為大漢江山立下赫然戰功,且又為六之本土之人,本王過其塚而不祭,是為不仁不義也!”遂令點燃香燭,叩而拜之。

    管筇一臉憂色,謂李妤曰:“主公俠義耿直,日後恐為所累矣!”

    李妤道:“先生所言雖善,然大丈夫當胸襟坦蕩,頂天立地。主公此舉,雖有失謹慎,然亦有其正直率真、可敬可愛之處也。”

    管筇苦笑一聲,搖搖頭,心想:真可謂“初生牛犢不畏虎”也!

    李妤見管筇苦笑不語,問道:“先生有何未語之言?”

    管筇道:“王後與王爺都還年輕,有些事未必徹悟。大丈夫俠義正直固然可敬,然為王者,當以天下社稷為重,凡事當審時度勢,豈可意氣用事!想當年魏其侯竇嬰為灌夫事鳴不平,自恃功高位重且有先帝孝景之赦罪遺詔,直言無忌,終至身陷囹圄,死於非命。正如太史公所言:‘魏其誠不知時變’耳。大漢自高帝開國以來,藩國之亂如春草叢生,此伏彼起,向為天子之心腹大患。故此,凡與謀叛有涉者,朝廷一向寧枉勿縱,疑罪不釋。況六安之地原本乃多亂之鄉,英布及劉長、劉安、劉賜父子,無一善終。據傳布葬於此,凡官宦之人,過此地避之唯恐不及,主公何苦甘犯聖忌,授人以柄耶?”

    李妤斂衽謝曰:“先生之言,高瞻遠矚,鞭辟入裏,居安思危,老成謀國,如醍醐灌頂,令吾受益匪淺矣!”

    “不敢。王後謬獎了。老朽隻是略盡為師之責而已。”

    李妤又道:“吾有一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後但講無妨。”

    “吾見先生見深識廣,欽佩不已。亦欲拜先生為師,不知先生可肯收吾這愚鈍之徒?”

    管筇微微一驚,隨即笑道:“王後說笑了。這可使不得,大漢自開國以來,似無此先例也。再說,主公也未必應允。”

    “無妨無妨。”不知何時,劉慶已至轎旁,哈哈一笑,道:“隻要先生答應便了。如此,吾與王後共奉一師,既為夫妻,又為同窗,豈不也是一段佳話?”

    李妤搖著管筇的胳膊道:“先生,主公已答應了,您看?”

    “這……”

    “先生,既然王後誠心拜師,您就應允了她吧?”

    “既然主公亦有此意,老朽就勉為其難了。隻是,此事不可對外人提起便了。”

    李妤見管筇應允,心花怒放,道:“先生在上,請受學生一拜。”言畢就要下跪。劉慶見狀,趕忙一把扯住,衝李妤眨眨眼,悄聲道:“不可在此張揚,迴府再拜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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