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寂靜,除了廣袤平原的銳風刮過山石發出那麽一點點的嗚嗚聲外,四周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安靜的有點令人毛骨悚然。在這死一般的寧靜之後,似乎醞釀著如洪波如山崩般的威脅。

    周遭眾人不分敵友都不由自主的轉頭朝決逸瀟所在之處觀望。眾人實在難以相信,方才還被天魁步步緊逼,處於下風的鬼俠竟在一招之內扭轉乾坤,不僅將焚天烈炎化散無形,卻還叫天魁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決逸瀟麵色冷峻,三千銀絲被狂風吹得淩亂飄舞,陰幽霄邪劍劍光所在與他的手腕連為一體,不分彼此。劍尖指出,赫然是天魁眉心。

    天魁雙眼怒火熊熊,心中慍怒不能自抑。想數十年前他與四大高手合力圍攻決逸瀟,不但讓他從容破陣,自己還被打得身受重傷。多年來,自己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複仇,如何大敗決逸瀟以雪當年恥辱。也許是蒼天眷戀,讓自己投靠炎熙麾下,得到“焚天烈炎”修煉功法,自己隱居深山,苦心修學,如今雖未大成,但自從出山以來卻再難逢到敵手。想不到如今卻被決逸瀟看似毫不費力的破解了,這怎麽能叫他不嫉恨呢?

    天魁本就是心胸狹窄,妒忌心極強之人。否則當年那等慘禍也不會發生在決逸瀟身上了。此刻看著淩空佇立,凜凜如天神的六合鬼俠,心中有生以來再一次生出了強烈的恐懼。他表情複雜,腦中一片混亂。駭怒、嫉妒、憤恨、後悔、驚懼如此刻天地間怒嘯的狂風,將他卷溺其中不能自拔。

    “天魁,你惡事做盡。若不是你當日搬弄是非,我焉會家破人亡,淪為六合人人辟易,視如魔鬼的‘鬼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若然今日不殺你,實難解我心頭之恨!我這就取你項上人頭,祭奠我妻兒在天之靈!”決逸瀟心火以起,再難平靜。一字一句緩緩的從他口中蹦出,似乎壓抑了他多年的沉重心情也在這一刻獲得了一絲鬆愉。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聽在此刻天魁的耳中卻如無數驚雷在耳旁並奏,震得他渾身顫抖,又似墜入無底冰窟,遍體森寒徹骨。

    文浩宇起先聽聞決逸瀟殺妻噬子之事時實為震驚,讓他不敢置信。決逸瀟與他們幾人出生入死,相伴良久,眾人早已被他的豁達灑脫而感染,實在不相信他是什麽六合人心中的魔鬼。殊不知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此刻看見決逸瀟與天魁之間的種種神態和句句話語,雖然文浩宇未親身經曆數十年前的那場血戰,但是以他如此智慧,早已將來龍去脈猜的八九不離十。決逸瀟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定是被眼前這個小人逼得。想到這裏,心中憋悶,為決逸瀟抱不平的同時,更是生出的滔天怒火。

    他平生最恨此等出賣朋友,愛慕虛榮的卑鄙小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方才又被火合其餘六仙攻的無還手之力,心頭早已憋了一肚子的鬱悶之氣。此刻眼見天魁雙眼無神,呆若木雞,身子也有些微微顫抖,當下聚氣太衝,不待冰淩等人迴神,早已衝出六仙包圍,手提殘陽泣血劍朝天魁當頭怒劈而下。口中大喊:“無恥狂徒,吃你浩宇爺爺一劍!”話音剛落,赤紅的劍身忽然衝起一道如血紅光,霎時衝出三丈多長,嗤嗤激響,業已劈落。

    決逸瀟亦是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倉促出手,想要阻止卻已不及。不待多想,驚唿出聲:“小心他的……”話音未落,殘陽泣血劍卻卷帶雷霆之威橫掃而下。

    文浩宇信心百倍,以他想來,天魁方才被決逸瀟神威震懾,此刻正是擊斃他的最好時刻。故而氣隨意走,念力如織,手腕一抖,萬千黃土真氣洶洶激蕩,從劍柄灌入,衝起驚徹血光,務求一擊得勝。

    下方天魁眼神呆滯,直直的盯著決逸瀟,尚未迴過身來。以文浩宇認為,自己與其相距不遠,此招定能奪他性命。劍鋒所向披靡,尚距其天靈蓋有一丈距離,下方土石便伴隨著一聲強烈轟鳴被澎湃的氣浪震碎激射。而此刻的天魁卻依然似乎毫無覺察,隻是這麽如木頭一樣站著。

    文浩宇臉上浮現出一絲喜色與一陣遲疑,不知天魁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以他如此修為,要感應這強猛的劍氣實是易如反掌。可他為什麽不閃身躲避呢?難道是認識的自己的罪行,從而束手待斃麽?亦或是心中還在盤算著什麽陰謀?

    心頭諸多疑問如雨後春筍一個個的串了出來,然而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經沒有挽迴之機了。而且文浩宇也很自信在如此短的距離下,天魁不管是抽身逃離還是舉兵反抗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了。思惆間,劍鋒劃破虛空,脫著長長的血光,如流星劃破天際,業已斬下。

    天魁原本呆滯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陰邪笑容。決逸瀟似乎知道什麽,全身一震,不及多想,飛身而下,意欲阻擋他的陰謀。

    然而一切為時過晚,但聽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鳴,文浩宇被震飛十來丈距離,落地後還在那巨大的反震之力之下直直向後飛退,雙腳經過之地,留下了兩道深深的溝壑。文浩宇直覺胸口窒悶,如遭重錘,體內翻江倒海,難受已極。驀然大喝一聲,將殘陽泣血劍插入地麵,減緩倒衝之勢。饒是如此,還是直直的繼續朝後倒退了五六丈方才穩住身形。望著天魁的眼神帶著不信與驚駭,突地感到胸口一股熱流上湧,滑過喉嚨,腥甜不已。再也壓抑不住體內傷勢,仰天長噴一道血箭。眼前一花,就這麽不甘的直直朝後仰倒。

    冰淩等人大急,哪裏還顧得了強敵環飼。一個個以飛快的速度來到他身旁,禦氣探查,方才大驚。與天魁一個照麵下來,文浩宇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可想對方的修為是何等強悍。

    “哈哈哈……”一聲聲狂笑伴隨著天魁那張扭曲變形的臉傳入眾人耳中,仿佛無數隻螞蟻在耳中啃咬,又似萬千蠕蟲在腦中蠕動,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笑聲久久方才風聲中消散,天魁望著躺在地上的文浩宇,冷然嘲諷道:“小子不自量力,咎由自取。我天魁再不濟,也不至於被你這六合小子大敗,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

    冰淩懷抱著文浩宇,看著他此刻如此模樣,心如針紮般的疼痛。眼前的男子帶給他太多太多的驚訝與擔憂,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每次見他受傷都會不住的難過,亦道不清為何會次次為他魯莽衝動的行為擔憂。這個時刻不給自己好臉色看的男子究竟為什麽在心頭占了這麽大的位置。這點,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似乎,仿佛這英俊帶點倨傲的臉龐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烙在了自己的心上,再也不能抹去。

    十幾年苦練“冰魄毒情咒”早就認為自己再不會為任何事,任何人傷感,然而眼前的男子一次次帶給自己傷痛,帶個自己嫉恨。每次,自己都恨不得能殺了他。然而再次相遇,看著他平安無事,心底的恨與怨卻不知飛向了何方,消散的幹幹淨淨。換了幾年前,任何一個人如此對待自己,她會毫不猶豫的在那人身上種下蠱毒,讓他生不如死。可為何,究竟是為何,麵對他,自己永遠提不出“怒”呢?自己這般如飛蛾撲火為他付出,仿佛根本就不圖迴報。有時甚至在自己心底覺得,隻要能在他身旁,看著他笑,看著他開心,自己就已經很心滿意足啦!

    “這難道就是愛麽?”冰淩在心底一次次的質問自己。“可是,師父說過,愛是世間最毒最毒的毒藥,不管誰接觸了它,都會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可是我卻怎麽會在深心感到幸福,快樂呢?”

    她輕輕的俯下頭,望著懷中的文浩宇,臉色有痛苦,有悲傷,驀然眼眶濕潤,竟滴落了一滴眼淚。溫熱的淚水滴在文浩宇的臉頰之上,使他感到有一絲異樣。奮力的睜開雙眼,迷糊的眼神中,一個朦朧的女子如霧裏看花般模糊不清,但她淒美的臉龐卻是自己認得的。

    “是冰淩……是冰淩……可是她為什麽要流淚?她是在哭麽?感覺好真實。可是有誰能讓這冰霜美人如此傷情?”文浩宇腦中胡思亂想著,驀然思維混亂,腦子昏昏沉沉,終於歪頭昏迷。任憑眾人如何唿喊,他也不再醒來。

    遠處,天魁狂笑連連,左袖不知何時變的空空蕩蕩,隨風擺舞,飄飄浮沉。方才,他便是舉起左臂,擋了文浩宇石破天驚的一擊!

    當是時,但聽嗤嗤激響,天魁衣袖被其真氣激爆,化為寸寸碎屑,隨風飛揚,遠遠吹落。然而那斷袖碎裂露出其中包裹的部分,眾人一看之下,都倒吸一口涼氣。唯有決逸瀟似乎沒有絲毫驚訝,異常的鎮靜。

    但見天魁的左臂早已麵目全非,起先十指分明的手臂早已變成的一條深紅色的,冒著淡淡幽光如植物藤枝一樣的東西。就這般扭舞著,如蛇盤舞,情況詭異之極。

    決逸瀟麵無表情,隻是淡淡道:“這麽多年了,你的心魔是越重越深。練此等陰邪妖術不但害人,而且害己,你當真一點也不明白麽?”

    “你少給我廢話。數十年前,我神功初成,不是你的對手。今日,我便要讓你嚐嚐‘妖藤纏’的厲害!”天魁恨恨的咬牙切齒,左臂揮舞,那如蛇的盤藤彈射生風,雷霆僻爆。

    “多年心魔未解,你終成禍!如若今日我們中沒有一死,恐怕你不會善罷甘休了。好,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高招。”說話間,陰幽霄邪劍光芒大盛,將決逸瀟身體整個蓋住,朝天魁如閃電撞去。

    天魁大喝聲中,左臂斜向反撩,那粗厚的妖藤驀然分叉為數十條,並且不斷的壯大,將決逸瀟卷住其中。

    天魁哈哈大笑,道:“決逸瀟,我等這天很久了,被我妖藤纏卷住,即便是金石我也可以輕易碾碎,你就等著受死吧。”說著,那妖藤果然寸寸收縮,將包裹決逸瀟的光圈緊緊朝內擠壓,眼看著一點點的縮小。

    決逸瀟不予迴答,左手捏決,豁然從身上爆射出團團黑氣,從內部將光圈撐住,生生將收縮之勢一緩,身形不停,借著這片刻喘息機會,陰幽霄邪劍宏光激射,朝著妖藤的分叉處刺去。

    沒有任何遲疑,妖藤被輕易的從中間分開,一條分支頹然落地。天魁痛唿出聲,勁力大減,收縮之勢頓時緩慢不少。還未等他弄明白決逸瀟是如何斬斷妖藤之時,卻眼前一花,一條,兩條……數不清的分支被決逸瀟輕而易舉的斬落,繼而他旋身飛舞,一劍刺入最後一個分叉中間,但見黑水激射,天魁臉色大片,疼的幾乎不能唿聲,冷汗涔涔,驀然那妖藤從根部斷裂,脫離了他的身體化為萬千碎末。天魁左臂齊肩更是鮮血激射,潺潺流出。

    “此妖藤雖然堅硬無比,但是其分叉處卻柔軟無匹,這個致命弱點早在翠竹林之時,我便已經看穿……”決逸瀟飄身落於地麵,右臂一抖,陰幽霄邪劍陡然消失。

    天魁打斷他的話語,喘息著呻吟道:“可……可如若真如你所說,當日你為何不曾殺我?”

    決逸瀟抬頭長歎了口氣,又俯首望了眼天魁,淡然道:“隻是,隻是因為我還念著昔日好友之誼……”聲音飄忽,直上九天,淡然出塵,就這般隨風而逝。

    “好友之誼……嗬……好友之誼……”天魁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料傷勢過重,繼而劇烈咳嗽,吐出幾口巫紅的鮮血。待稍稍緩過了點起來,他驀然躺倒在地,仰望著藍空,慘然道:“自我們成為雷帝麾下大將之時,便早已沒有好友之誼了。”語氣悲涼,似醒悟,似後悔,但終究,一切將不可挽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傲世狂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下孤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下孤狼並收藏傲世狂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