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罡靜下心來仔細想想,如今淪為階下之囚,將死之人別無所求。然,這幾年為了報答高大哥的不殺之恩,他為天下幫的建設也付出了很大貢獻。出自兄弟間的情義,他的付出不求迴報。隻是到了危難關頭,難道做兄弟的就不能出點力、盡點心!


    李宗明退到一邊,坐在地上,吃起幹糧。羅罡連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剛走了一天路程,距離陝西還有四天裏程,照這樣下去,羅罡早晚會被餓死。隻是,羅罡不吃東西,擺明著是想自殺。隻因他是條漢子,吃軟不吃硬,李宗明總不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脅他,隻能想想其他辦法,哄哄他。


    就這麽一哄,羅罡誓死不活的態度有所轉變。正如李宗明所說,羅罡也想知道他和高迎祥之間的兄弟情分到底有多重。


    被李宗明抓住了軟肋,不是逼迫,卻比逼迫更為狠毒,倘若弄不清這份兄弟情義,羅罡死也不甘心,居然動搖了一心求死的想法。


    天色漸漸地黑了,天際邊的朦朧樹蔭已成一片霧蒙之色,視線不太明亮有點模糊的山澗斜影,傳來恐怖的鳥叫聲。在一棵百年老樹之下,一團篝火熊熊燃起,圍著十幾個人,被火光映紅的臉龐,多了幾分疲倦。


    李宗明吃了點幹糧,迴頭看了看羅罡,見他靠在囚車裏,抬頭仰望星空一動不動心不在焉似的,不知道內心有多糾結,考慮問題考慮了這麽久。李宗明相信他會想通的,每個人都有致命的弱點,隻要抓住他的弱點,那些所謂的原則都會不攻自破的。


    李宗明把目光收了迴來,他給羅罡時間考慮,時間會讓一個人發生改變。又把心思放到明日的行程,對趙剛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趙剛道:“大人請看,那片山就是五台山,這片區域還在河北境內,按照地圖的位置,我們在這。”


    趙剛掏出一張地圖,在地圖上指出位置。


    李宗明看明白了,歎息道:“走了半天還在河北境內,何時才能到達陝西。”


    李宗明擔心的不是路途遙遠,而是羅罡不配合地絕食。


    趙剛笑道:“大人放心,明日加快腳步,走這條道,直穿山西,不出三日抵陝西綏德。”


    李宗明應聲道:“嗯,到了綏德,就不遠了。”


    趙剛收好地圖,有一事不明,見其他兄弟都困了,這才鬼鬼祟祟,小聲道:“大人,屬下不明白督主既以下令斬殺任光弼,大人為何不把任光弼真相已死,向督主稟告。”


    李宗明大驚失色,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你是不是把事情告訴了督主?”


    趙剛解釋道:“大人放心,屬下發過誓守口如瓶,如若泄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他們呢?”


    李宗明指的他們,是指馬忠、孫越等六個錦衣衛。


    趙剛道:“我和兄弟們都發了誓,大人請放心。”


    李宗明見趙剛信誓旦旦地打保票,這才放下心來,頹然泄氣,道:“不瞞你說,督主下令斬殺任光弼,我是第一個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訴督主。可是,你也看到了曹思誠的下場,我在皇上麵前說任光弼被高迎祥擄走,現如今又要在督主麵前改口說任光弼已經死了。說出去,督主會相信我嗎?”


    趙剛搖搖頭,又點點頭,說:“大人可以向督主稟明一切,對皇上說的是假話,對督主說的才是真話。”


    李宗明笑道:“曹思誠跟了督主十幾年,深受督主信賴。到頭來,還不是落得人頭落地,滿門抄斬。你以為督主會相信我嗎,你錯了,督主隻相信自己,他隻相信任光弼死在他的麵前,他才相信任光弼是真的死了。”


    “可是,提不到任光弼人頭,督主如何相信我們?”


    李宗明又笑道:“你是真的糊塗了,任光弼死的時候,埋在什麽地方,難道你給忘了?”


    趙剛恍然大悟,道:“大人的意思是,另派人去永安,去....”


    李宗明點了點頭,為求自保隻能昧著良心去刨墳,割下任光弼的人頭。隻有這樣,送到魏忠賢的麵前,才能畫上任光弼已死圓滿的句號。


    趙剛道:“既是如此,屬下這就去辦!”


    “這事不用你,明日吩咐劉大保去辦。到了陝西,你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至於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辦,李宗明沒說,趙剛也就沒問。


    正當李宗明準備合眼,十幾個官兵挨個躺在地上鼾鼾入睡,圍在中心圈那團篝火劈裏啪啦冒著火星,隨著林子裏的夜風風鈴般地搖墜著婆娑。突然,沉浸在囚車裏的羅罡,睜開眼道:“來人,老子餓了,給老子整點吃的。”


    李宗明一下子被驚醒,沒幾步走到他的麵前,像是聽錯了,詫異道:“你說什麽?”


    羅罡白眼道:“老子說餓了。”


    李宗明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喜,趕緊道:“好好好,你先等著,我這就給你弄吃的。”


    羅罡見他迫不及待地轉身,又改口道:“慢著,收起你那幹糧,老子不吃這一套,老子要吃肉。”


    “吃肉?”李宗明蒙了,苦笑道:“這麽晚了,上哪給你弄去?”


    羅罡不以為然,態度堅決道:“這是你的事,老子不管,老子就要吃肉。”


    李宗明見他態度強硬,隻好作罷,妥協道:“好好好,你要吃肉,你先等著....”


    說罷,李宗明叫醒了他們,讓他們想想辦法,去弄點肉。


    趙剛急眼了,這荒山野嶺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去哪裏買肉吃。羅罡這廝分明是在攪局,早不餓晚不餓,偏偏等到深更半夜,別人都困了,說他餓了。可氣的是,他不吃幹糧,要吃肉,這不是明擺著捉弄人嗎!


    羅罡見他們一個個呆頭呆腦,隻會急眼和他理論,說這裏又沒有酒家有錢也買不到肉吃。羅罡不知道他們是真蠢,還是假傻,冷笑道:“給老子抓隻野兔,烤熟了不就有肉吃了。”


    趙剛被羅罡懟得無話可說,隻是這深更半夜的,視線不太好,上哪去抓野兔。馬忠、孫越幾人也覺得,哪有深夜打獵的道理。


    李宗明不認為這麽做有什麽不妥,隻要有肉吃能滿足他,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也要去試一試。就這樣,趙剛、馬忠、孫越各帶幾人,分頭去打獵。隻是,手中沒有箭,這樹上的鳥是沒有指望了,隻能憑本事抓地上跑的。


    這些在宮中當差的錦衣衛,平日裏隻幹抓人的勾當,哪裏想到深更半夜不睡覺,上山去打獵。倒是苦了他們,不熟悉山路,光線又不好,跌跌撞撞找不到套路,不知道這大半夜的會有什麽樣的獵物會在什麽場合下跑出來覓食。令人揪心的是,路跑遠了,又找不到迴去的路,越往山裏跑就會迷失方向。隻是,不到山上去,又怎會知道山上的獵物多,沒準就會瞎貓碰上死耗子,抓到了兔子。


    苦等了半天,這月色深了,篝火也快熄滅了,李宗明開始擔心他們跑遠了,會不會迷了路,早知這樣就不該讓他們上山打獵。倒是羅罡不冷不熱,在一邊冷嘲熱諷,道:“去了這麽久,存心想把老子餓死。廢物,全都是廢物,抓隻野兔抓了半天,把老子放出去,分分鍾給你抓個三五十隻。”


    羅罡說的不是大話,他有一套打獵的本事。在別人看來,白天打獵正常不過,夜晚打獵純屬無稽之談。其實不然,真正的獵人就是喜歡深夜去打獵。這其中的道理,是因為獵物白天活動少,到了晚上就會跑出來覓食。雖說光線不太好,隻要掌握住什麽樣的獵物喜歡在什麽環境下出沒,掌握它的特性,靠聽力就能判斷它的位置,使用飛鏢、哪怕是一顆石子,以習武之人的臂力,足以一擊致命。


    按照羅罡的法子,用不了多久就會打到獵物。隻是,羅罡不告訴他們,就是為了讓他們吃點苦頭。


    不出羅罡所料,趙剛、馬忠、孫越等十幾個人,在山上東摸西摸,被刺得雙手起了血泡,磕磕碰碰又摔了幾跤,總算抓到一隻躲在密灌草叢和情人約會的野雞。被抓的是母的,那隻公的十分機靈,見一雙大手撲了過來,夾著尾巴頭也不迴,“咯咯咯”張開翅膀就飛走了。


    很快,這隻野雞就成了烤雞。當烤雞散發著濃鬱的香味,趙剛幾人總算體會到,有付出就有迴報。早知這樣,吃什麽幹糧,多抓幾隻野雞,不就結了,至少人人都有份。


    當野雞被烤熟,被李宗明拿走了,遞到羅罡的手裏。眼看他們一個個可憐巴巴、咽著口水,羅罡理也不理,張大嘴就是一口咬掉了雞屁股。


    這一口,滿嘴都是油,羅罡吃得不亦樂乎。接著,就是肥碩的雞腿,也被羅罡一口搞定。不知道羅罡是不是故意的,吃一口吐一口,就算是浪費,也不省點,給他們留點。


    “可惡!”趙剛怒聲道,好不容易抓到的野雞,烤熟了,兄弟們都沒舍得吃,準確的說輪不到他們吃讓給他吃,他卻不知廉恥不懂珍惜,不知道這雞上的每一塊肉,付出了他們多少鮮血和汗水,還有浪費了時間休息,不知道明天還要趕路嗎!


    被羅罡折騰了一宿,隻是為了一口肉吃。到了第二天,這些人一個個熊貓眼,無精打采的上路。


    按照地圖上指出一條直線,直穿山西,抵達陝西綏德,的確省了很多路程,也節約了時間。因為羅罡喜歡吃肉不吃幹糧,路途經過酒家、商旅,李宗明都會吩咐下去,多買點熟牛肉,打包帶走路上吃。


    連續三天趕路,中途沒有耽擱,到了第四日,總算到了陝西綏德。到了綏德,距離安塞蟠鄉鎮,也就不遠了,隻有一百裏的路程。


    李宗明選擇綏德落腳,一者天下幫的勢力範圍局限安塞,還未觸及綏德、清澗等縣。二者,綏德有一千戶是魏忠賢的鷹爪,擁兵三千,隻要出示魏忠賢的西廠令牌,任由李宗明調遣,方便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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