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來了,沈千萬把脖子縮了起來,亂蓬蓬的頭發,遮著髒兮兮的臉,蹲在拐角,小心翼翼用餘光撇視,前來開門的人。


    那人見沈千萬抬起頭,冷笑道:“沈千萬,別看了,我奉大王之命,送你歸西。”


    沈千萬嚇得屁滾尿流,他害怕這一天的到來。沒想到,這一天的到來,完全是在他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還有,那人看起來,對他的生死漠不關心,像是宰殺一頭豬,冷酷無情,還有幾分沾沾自喜像是光榮接受這個任務。


    沈千萬突然覺得好無助,出自本能地對死亡恐懼,嚇得哇哇大叫:“不要殺我,你們要多少銀子,我都願意給…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那人解開鐵鎖,打開牢門,背著刀一步一步走向縮在拐角的沈千萬,麵目猙獰,像是對待一個將死之人,麵無表情道:“我不想殺你,這是大王的意思,你不要怪我。你死後,我會多給你燒紙錢。你這輩子有花不完的錢,我保證你下輩子也有花不完的錢,就當是我完成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心願。”


    那人從背後抽出一把刀,沈千萬自知命不久矣,隻覺頭暈目眩,差點昏死過去。突然,有人從背後,抓住那把刀,將此人打暈。


    沈千萬從死裏逃生,嚇得大氣不敢多喘,死死地盯著他們三人。不知他們三人是敵是友,恐怖到了極點,語氣顫抖道:“你們…你們是誰?”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是來救你的,快把你的衣服脫掉,換上他的衣服,和我們走。”


    沈千萬木訥地點頭,把身上的衣服脫了,換上劫匪的行頭,在他們三人的攙扶下,走出地牢。


    沒走幾步,幾個劫匪前來巡視,笑嗬道:“兄弟,事情辦妥了?”


    李宗明沒有說話,點點頭,指了指地牢裏那個蹲在拐角的人影,地上流淌一大灘子血。


    幾個劫匪心領神會,道:“兄弟們辛苦了,這裏就別管了,走,出去喝酒去。”


    沈千萬嚇得渾身哆嗦,還好由馬忠、劉大保看著,在幾個劫匪麵前沒有露出多大的破綻。


    滿山寨子的劫匪,喝了一天,樂了一天,一個個醉熏熏的,倒在地上,鼾聲如雷。趙東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匪頭羅罡灌醉。他是誰,他可是某公司的職員,別的本事沒有,陪客戶喝酒,那叫一個海量,幹倒一大片。這不,號稱響馬山最能喝的大當家,也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李宗明將沈千萬從地牢裏救出,和大人碰了麵,說:“接下來,該怎麽辦?”


    趙東辰看了看這幫劫匪一個個醉意朦朧,現在拿刀捅他們,得捅好幾個小時。何況,他們隻是醉了,並不代表拿刀捅他們,他們就像死豬一樣,不會反抗。更何況,外麵還有好幾十個巡邏的人,他們隻是微醉,意識清醒著呢,這要是鬧出動靜,豈不是自投羅網暴露身份。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希望陸允中快點帶人過來,和他裏應外合,將響馬山的匪窩,一鍋端。


    趙東辰想了想,說:“先占領寨門,等天黑了行動。”


    很快,李宗明帶著幾個衙役,一聲不響把看守在寨門上的劫匪殺了,將屍體藏好。


    眼看天色漸黑,不知道陸允中來了沒有,趙東辰等不及了,一旦這幫劫匪發現地牢裏死的不是沈千萬,就會發出敵人來襲的信號。到那時,羅罡命令緊閉寨門,就算千軍萬馬來襲,也占不了便宜。


    想到這,趙東辰坐立不安,多一分等待就是多一分煎熬。為了保守起見,趙東辰吩咐馬忠帶著沈千萬,趁著天黑悄悄地離開山寨,按照原路返迴,希望可以早點遇見知府大人,快派援兵援助。


    這一次,趙東辰已將生死度身置外,拿性命來搏,賭陸允中在這幫劫匪醒酒之前,如期趕到。李宗明見他站在那裏,焦急地等待,來迴地晃悠,時不時張著腦袋,遙望路口,便知他在苦苦掙紮,鼓了很大的勇氣作出生死抉擇。


    響馬山的夜空是清澈明亮的,空氣清新,月影山斜,清泉涓涓溪流,仿佛流入一段通往心靈的神曲,消除世間的雜音,變得輕快通暢。


    突然,一隊人馬從狹小的山道擠了過來,手舉火把,形如長龍。頓時,腳步聲、馬蹄聲傳遍整個山穀。


    “快,快跟上…”


    火光通明,從不遠處傳到山寨,趙東辰站在高高的寨門,發現一條火龍遊了過來,頓時眉開眼笑,心裏暗暗道:陸允中啊陸允中,還好沒有看錯你。


    與此同時,寨子裏的劫匪也看到了火光十色的半邊天,誤以為二當家和軍師迴來了,匆匆地跑進寨子,通知大當家。


    羅罡醒了醒酒,說:“這麽晚了,二弟和軍師迴來了,莫非有急事?”


    心裏想著,羅罡喝醒一幫東倒西歪的小羅嘍,張羅著出門迎接。


    這邊,羅罡帶著兩百多號的小羅嘍,一個個像不倒翁似的,從寨子裏晃出。那邊,陸允中帶著一千官兵,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直衝寨門。


    “二弟,軍師迴來了!”羅罡笑嗬嗬地出門迎接,趙東辰心想壞了。


    李宗明眼看情況不妙,拿起弓箭,瞄準羅罡射了一箭。


    羅罡身懷絕技,聽覺甚是敏捷,在這星月幽涼的夜色下,一道箭影脫弦而出,唿著風聲,立刻引起羅罡的警覺。


    羅罡身子一偏,箭頭劃破他的胸襟,擦肩而過,紮在地上。


    “什麽人!”


    “有刺客,保護大王!”


    羅罡一眼判斷,這箭是從高高的寨門射下的,待他看清,站在寨門上,那幾個舞刀弄槍,不懷好意的麵孔,頓時醒了過來,吼聲道:“來人,把他們拿下。”


    正當,寨子裏的劫匪清醒認識有人混進山寨圖謀不軌時,準備一哄而上,將這幾人亂刀砍死。突然,寨門外湧來高舉火把,喊聲如雷,殺氣騰騰的大隊官兵。


    羅罡這才意識到,趕緊關上寨門。隻可惜,寨門已被控製,來不及了。


    “給我殺!”


    “殺呀!”


    羅罡眼見寨門落入賊手,唯今之計,隻有殺出一條血路,才有一線生機。於是,羅罡下了死命令,命令山寨裏弟兄,和他們拚了。


    一場驚心動魄的兵匪大戰上演了,頓時,寨子裏兵動如山,氣勢如雲,火光十色中,刀光劍影廝殺聲不絕於耳。


    趙東辰站在高高的寨門上,被眼前如此血腥的一幕,嚇得腿腳發抖,因害怕引起心靈上的震撼,仿佛靈魂一下子被掏空,如同一個軀殼站在那裏,沒有了知覺。


    這一戰,戰得驚心動魄,寨子裏三百來號的劫匪,組織三次突圍,皆被官兵擋了迴去,困在寨子裏,就像一隻兇猛的野獸被困在籠子裏。陸允中對全體官兵發號施令,活捉匪頭羅罡者,賞千銀,砍死者賞五百銀,殺死一個劫匪賞五十兩。


    如此豐厚的賞賜,官兵們就像發了瘋、著了魔,高舉大刀,不要命地,一個接一個衝進寨子裏,將這幫劫匪殺得雞犬不留。


    趙剛、馬忠、劉大保幾個衙役,合力製服羅罡,將他五花大綁,帶到大人、師爺麵前。


    趙東辰見寨子裏滿地都是屍體,觸目驚心的鮮紅血液,不住地從屍體下流了出來,流到低處,匯聚成血河,將這月高清涼的空氣汙成腥味。終於,趙東辰忍不住作嘔,在師爺麵前,膽汁都快吐出來。


    畢竟是穿越過來的,趙東辰適應不了這種血腥、殘酷的場麵。


    “大人,你沒事吧?”李宗明關心道。


    趙東辰煞白了臉,苦笑道:“沒事。”


    趙剛、馬忠押著羅罡跪在大人麵前,羅罡不服氣地掙紮幾下,猛抬頭盯著趙東辰,怒吼道:“狗官,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趙東辰麵色一驚,第一次被人用仇視的眼神盯著,這心裏的感覺,堵得慌。不過,他是匪,壞事做盡沒有天良,趙東辰自問捉拿他,理所當然不覺有愧。


    在羅罡的怒視下,趙東辰定了定神,道:“大膽,本官奉旨查案,於公於私,你占山為王打家劫舍草菅人命,本官拿你是問有何不可!”


    羅罡冷笑,道:“君王無道,朝綱不正,百官魚肉百姓,我等占山為王打家劫舍,和你們這些狗官比起來,仁慈多了!”


    李宗明怒聲,道:“放肆,你這逆賊,和陝西逆黨高迎祥幹起勾當,綁架沈千萬是不是為了籌集銀兩,起兵謀反?”


    “高迎祥,誰是高迎祥?”羅罡發愣,道:“想殺本大王,有這件案子就夠了,何必牽扯那麽多,給本大王安排起兵謀反的罪名,本大王受不起!”


    “你…”


    見羅罡不肯供出高迎祥,李宗明氣得咬牙切齒,揮手道:“押下去。”


    “是!”趙剛、馬忠將羅罡押下去。


    陸允中暗察大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大人,此人真的是逆黨?”


    趙東辰點了點頭,高迎祥是明末最早的農民起義領袖,這是不容置疑的。


    陸允中吃驚,道:“這件案子非同小可,大人有什麽打算?”


    趙東辰沒了主意,如果這隻是單純的綁架案,那就簡單多了,把案子審清,根據大明律曆,將這幫劫匪打入大牢,秋後問斬一了百了。然而,在這明末江山動亂的年代,抓住一個逆黨,獲得更多的逆黨信息,相當於解除大明的隱患,這比處死幾百個死囚,還要重要、複雜。


    李宗明見大人焦頭爛額,顯然,這個假冒大人不擅長處理逆黨之事。相反,把逆黨交給西廠處理,那就簡單多了。


    “陸大人就不要問了,這件案子就交給廠公處理吧!”


    李宗明一語驚醒夢中人,陸允中連連點頭:“是是是,卑職明白了。”


    很快,藏在寨子裏三十萬兩銀子,被陸允中搜遍山寨找了出來。隻可惜,之前六十萬兩銀子,已被劫匪秘密轉移,押到陝西,充當高迎祥起兵謀反的軍餉。


    陸允中下令,一把火燒了山寨,端了響馬山的老窩。接著,所有官兵撤離響馬山,護送沈千萬迴沈府。


    待沈千萬迴到沈府,隔日,沈府舉行隆重的慶功儀式。一來慶祝沈千萬逢兇化吉,二來慶祝欽差大人以及知府大人攜手偵破此案,清剿響馬山劫匪,為永安消除匪患。


    慶功宴上,沈建華坐立不安,不知道羅罡落網,說了些什麽。趙東辰見沈建華心不在焉的,便知這件案子和他脫不了幹係。


    陳三的事,趙東辰還沒來得及告訴沈千萬,沈建華提前告密,說陳三是沈府的內鬼,和劫匪勾結差點害了大哥的命。於是,沈建華一怒之下,清理門戶把陳三給殺了。


    趙東辰本想告訴沈千萬事情的真相,師爺的建議,這是家族內部的紛爭,沒有證據、僅憑陳三一麵之詞是不能斷定沈建華和劫匪的勾結,密謀綁架沈千萬。


    宴席過後,沈千萬拜趙東辰為沈家大恩人,沈家老小這才明白,他不是龍老爺,而是皇上委派的欽差大人。沈家老太太更是感激涕零,若不是大人英明,恐怕沈家就會落此大難。不為別的,沈千萬是沈家近兩百年來,堪比沈萬三的經商奇才,他的命要是沒了,沈家的氣數可就盡了。


    為了答謝趙東辰,沈千萬不惜百萬銀兩相贈,卻被趙東辰迴絕了。沒穿越之前,他還是某公司的小職員,做夢都想發財。可是現在,穿越到古代,他對銀子的概念十分模糊,隻愛毛主席頭像的人民幣。所以,即便白花花的銀子,擺在他麵前,他也無動於衷、不屑一顧。


    沈家這份恩情,趙東辰銘記於心。隻可惜,他不是商人,他現在的身份很尷尬,案子沒有告破之前,他是假冒的欽差大人。案子破了,他就像六耳禰猴被佛祖打迴原形,等待得便是當頭一棒。


    這一棒,握在師爺的手裏,趙東辰深深得感受到威脅。


    迴到衙門,趙東辰審理劉家村劉家三兄弟被害一案,這幫劫匪還算是條漢子,自知對不起劉家三兄弟,也就認了。劉家三媳婦得知自家丈夫慘死在劫匪的手裏,也算是沉冤得雪、了了心願。


    自此,沈千萬被綁一案告了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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