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酣睡中的諾敏,被一陣唧唧喳喳聲吵醒,耳聽得分明,是素英、以香和春花在東廂房說話,三個女人一台戲,一唱一和加上念白,大半個鍾頭過去了,似乎沒有停歇之意。以墨在掃院子,諾敏躺在床上,耳根子發熱,犯了疑心,悄悄摸到門口,聽她們說了半天,矛頭似乎指的就是她。諾敏打鼻孔裏氣得冒煙,人在家中坐著呢,你們大清早就在談論我,簡直目中無人。不用多想,這件事肯定是春花起的頭,就她鬼主意多,背後插一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平素,諾敏膽小躲事,樹葉落下怕打破頭,遇事不爭,敢怒不敢言,自從嫁進承家,嫂子春花當麵討便宜,過後還賣乖,好事都讓她占盡了。一想到春花厲害張狂,諾敏就頭大如鬥,避免跟她正麵交鋒,這會兒,於衝動中冷靜下來,先聽清她們談話內容再發火不遲。東廂房的門並沒有關,諾敏站在堂屋內,可見裏麵的情形:春花坐在老式家具的矮櫃上,跟素英以香圍成一小圈,背對著諾敏推心置腹,她那沙啞聲音字字撞進諾敏耳膜,一點不錯,她在損貶諾敏,“你又不是隻有她一房媳婦,跟這種人慪氣不值得,好歹你還有兩個兒子,賣她什麽帳啊?”

    諾敏一細聽,分明是在說自己,氣上心頭,欲上前理論,心裏卻虛得要命,腿肚子發軟,轉念一想,有男人在家壯膽,怕什麽?即使吵起來也不怕,她跑進院中,深吸一口冷空氣,把想說的話在心中醞釀一番。承以墨清掃一地的炮竹碎屑,見諾敏怒容滿麵跑出來,問她怎麽不多睡會,諾敏對男人抱怨道:“你聽聽,她們娘兒三個,大清早在房裏數落我不是。”隔夜怨仇在胃中難以消化,遂嘀咕出春花跟小孩較勁的事。承以墨小聲阻止諾敏:“又不是說你,你激動什麽?”

    諾敏越發豁出去了,新仇舊怨加上長期抑製的屈辱,在胸中混合發酵成一腔怒火,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徑直跨進房門衝春花怒喝:“嫂子,你太過分了,我們好心好意請你吃飯,也沒得罪你,你大清早的不該背後議論我。”諾敏終於發飆,擺出準備大吵一場的陣勢,發泄胸中由來已久的那口惡氣。春花見諾敏披頭散發,突然闖進門來,樣子憤怒得像要吃人,著實吃了一驚,口中絲毫不泄底,“扯日蛋?關你什麽事?”諾敏把剛才的話怒吼一遍,“你們這樣說我,還說不關我的事?”“你什麽扯日蛋的話,我沒有得罪你,是你跑到我房間來吵的。”“我就是跟你吵,我再不濟,有我男人來說我,輪不到你在我頭上撒野,打狗還看三分主人麵,你太過分了,專門在人背後搗鬼,說三道四,唯恐天下不亂……”承以墨上前抓住諾敏手臂,“你瘋了,在家瞎鬧。”“我沒有瘋,我就是看不慣她迴到家指手劃腳的,說她不好說你不好,從來不說自己短處……”“我有什麽短處在你手上?我又沒有挺屍挺到別人床上,我們又不是沒飯吃,偏要迴來吃這頓飯,承以書,叫你不要家來你要家來,現在氣就氣飽了。這頓飯吃得著實窩心,飯吃下去都不長肉,受這種窩囊氣!承以書,我們走!”拉起被窩中的男人,一陣洗刷匆匆走了,留下素英跟以香麵麵相覷。

    以墨把諾敏拉進房中,“見風就是雨,無理取鬧,瞎摻合。”“你說我無理取鬧?你好心好意請她吃飯,她倒說起我壞話來,欺人太甚!不止一次騎到我頭上撒野,我忍她不是一迴兩迴了。”“我還在場,她們怎麽會議論你?”“那我明明聽見她們提到了我。”“她們說的是老史大媳婦,你疑神疑鬼,真是婦人之見。”“哦……”諾敏恍然大悟,好奇心頓起,刨根問底道:“史家大媳婦怎麽了?”“閑事少管。”“到底怎麽迴事?”諾敏意識到自己錯了,聲音低了幾分,厚著臉皮,不好意思地衝承以墨笑笑,女人小雞肚腸的天性,讓她對剛才三人議論所事心生懸念,想探清其中來龍去脈。“噓……,不關你的事少問,梳頭洗臉吃早飯去。”

    諾敏如此一鬧,無異於下了逐客令,以香自覺無趣,起身告辭:“正月初二來拜年,在家住一個星期了,別說兄弟嫌煩,我也覺得不識趣了。娘家雖好,非久留之地。我們家中還有事,也要走了。”素英再三挽留,“不急著走,飯後走不遲。明兒你老丁大大請客,你們一起過去。”“過年都是我們去他家拜年,她兒媳婦從沒有到我家來過,人情有來有往,她這個媳婦架子也太大了,今年老史那裏我看就不去了。”“香啊,你們去了是媽媽我的麵子,你們一個不去,史大大會不歡喜的。明天你們早點去。”“媽,每次拜年你都不在家,今年以墨請客吃飯,才看見你迴家,你不在家我們給哪個拜年,是拜你媽媽年還是拜兄弟年啊?明年我們就不迴來了。”以香拿捏一陣子,也就答應留下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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