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中國快速增長的經濟令全球矚目,各行各業蓬勃發展,廣州珠江一帶成為經濟三角區,外商紛紛把戰略目光投向中國內地市場。改革開放勢必帶來某些不良習氣,西方開放的性觀念,以前所未有的趨勢顛覆著國人的思想,衝擊著人們傳統的價值觀。人心不古,世風日下,這是一個性開放的年代,人們笑貧不笑娼,拜金主義日盛,利欲熏心心漸黑,為追逐利益互相傾軋,為了金錢地位不擇手段往上爬。

    第三產業的興起,滋生出中國人日益膨脹的私欲,大酒店、桑拿房、娛樂中心比比皆是,一對對癡男怨女在舞廳裏聲嘶力竭發泄,在旋轉迷離的七彩燈中,在四大天王的歌聲中瀟灑走一迴,夜夜通宵達旦醉生夢死。春節在江都老家,承墨和諾敏受人邀請去跳舞,金童玉女,一對璧人,共入舞池翩翩起舞,引起多少羨慕追隨的眼光。

    承以墨在北京學國際標準舞,原想在老家陪諾敏自娛自樂,豐富業餘文化生活。他在農村老家率先買起vcd,最新版的6碟款式,一按撳鈕,裏麵能淌出緩緩的音樂聲來,讓沒見過世麵的農村人嘖嘖稱奇。承以墨中規中矩跟北京老太太學跳舞,一招一式比劃得很認真。他是露天舞場的熟客,在此結識到社會各個階層的女人。夏季來臨時,舞場上烏拉拉多出許多新麵孔,舞蹈隊伍不斷擴大,承以墨往那隨意一站,玉樹臨風,氣宇軒昂,比起那些猥瑣的打工者、臃腫虛胖的北京男人,不知要英俊瀟灑幾倍,成為女人們的追捧者。

    有個打工妹對承以墨相當熱情,對他舞姿讚歎不已,表示要跟他學跳舞,承以墨言傳身教指導她每一個動作。她自我介紹叫露露,來自貧窮偏遠的山區,為資助弟弟上學出外打工,來北京已經三年了,在一家服務公司上班,常受到男性客戶的騷擾,每天迎來送往,連最起碼的人格也沒有,露露對這份工作厭倦透頂,想迴老家去,又不願迴到那種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承以墨自幼嚐到家寒的貧困滋味,深知在外打工的不易,對露露的遭遇深表同情。一來二去,通過交談,兩人之間熟悉起來,同樣的生活經曆,跳舞時的零距離接觸,讓兩人惺惺相惜,很快突破了男女界限,當他走出露露的出租屋時,心裏閃過一絲愧疚。事後得知露露是個三陪女,帶著嫖客在出租地交易時,常受警察的突擊檢查,罰款嫖資不談,操皮肉生涯而所得的存折,還要當心被警察搜去,長期擔驚受怕。妓女的身份,並不影響承以墨跟她交往,露露使出渾身解數,讓承以墨盡興快樂,兩個人如魚得水,乳水交融。完畢,承以墨若無其事迴工地。

    承以墨深知其中的遊戲規則:在寂寞的人生旅途,兩條不同生活軌跡的男女,如水上浮萍忽散忽聚,逢場作戲,互相需要又互不相幹,天明之後各即各位,迴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和位置,承墨對工作絲毫不放鬆,細致嚴謹,肯學實幹,為人真誠,還是眾人眼中的好男人。農村許多剩餘勞動力湧向城市,許多男女正值壯年,遠離家園的他們,既無法解決生理問題,心理隱患又令人堪憂。他們給城市帶來繁榮經濟的同時,也引發種種現實問題,給社會增加不安定的因素,據社會調查報告,農民工的犯罪率居高不下。

    跳舞的間隙,承以墨坐在扶欄平台上休息,大口喝礦泉水,神情冷傲,外形很酷很帥。隔著幾步遠,一個穿著考究,舉止高雅的女人在迷離燈光下仔細打量他。見承以墨穿著簡單的棉質t恤和休閑鞋,個子不是太高,因為肩背筆挺,顯得高挑挺拔,謝榮萍心中咯噔跳了一下,她不是以貌取人,但從一個人的外貌、體態、穿著打扮,大致能夠掂量出這個人的分量和內涵。承以墨剪著文雅的小平頭,五官端正清秀,身材適中,高矮胖瘦恰到好處,衣褲鞋襪幹淨整潔,像極了前夫年輕時的樣子。“看樣子你不是北京人。”謝墨萍上前主動搭訕,話語裏傳達著對年輕異性的好感,這樣尊重的話語從一個光彩照人的北京女人口中說出來,讓承以墨受寵若驚。“不是的,我是揚州人。”“來北京幾年了?”謝墨萍親切地詢問,“三年了”。“你在北京幹什麽?”“我在建築工地上打工。”提到工作,承以墨臉微微紅了,有一種手足無措的窘迫,輕音樂的響起打破了這種窘迫,以墨鼓足勇氣邀請謝榮萍跳舞,在他看來,能夠挽住北京女人的腰肢,是一種無上的榮幸,沒想到謝榮萍不加拒絕,兩個人很自然地相擁跳舞,一曲下來意猶未盡,連接著跳了幾迴,兩個人相擁跳舞,動作配合默契,一見如故,幾支舞曲下來,儼然成了老朋友。謝墨萍不得不相信,人世間真有緣分這東西,她喜歡有才,有天分,又踏實做事的人。

    承以墨跳完舞迴宿舍已經11點,床上放著兩封沉甸甸的來信,是諾敏寫來的,一前一後時間差相隔了一周,不知為什麽同時送來。以墨走到外麵路燈下,借著昏黃的燈光,小心翼翼拆開,其中一張是賀卡,把信封給磨損了一個角,卡片上一對熱戀中的男女在激情擁吻,女孩子調皮地用遮陽帽擋住。另一封打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幅照片,諾敏站在彩色底框中,瘦了黑了也健康了,因為瘦,眼睛顯得突出清亮,看上去比以前清麗成熟,有一種溫和秀雅的氣質。在信中,諾敏訴說著種種壓抑和誤解:工作辛苦勞累,在單位受人排擠,流露出悲觀厭世心理,信末附著一首長詩,說她快要崩潰了,最後諾敏說:“親愛的,你快迴家吧,我很想你,我不能沒有你,你到底要工作還是要我……?”兩天後,承以墨風塵仆仆下了車,在車間一角找到諾敏的時候,看見她拖著沉沉的板車過來,曬得又黑又瘦,頭頂草帽,一縷汗濕的長發從帽沿邊垂下來,襯衫粘貼在後背,正吃力地走上坡路,試了幾次都沒能越過前麵的溝坎。以墨見狀,又是心疼又是憐惜,來不及丟下背包,連忙走上前助諾敏一臂之力,諾敏抬頭看見以墨,又驚又喜,陽光下跟做夢似的,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隻在信中發發牢騷,沒指望以墨真的迴家陪她。

    打開久無人居的家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院裏長著半人高的荒草,桌上地上到處是黴點,雨後的院中爬著蝸牛和蚯蚓,走廊上堆積著雜物,廊柱斑駁,滿目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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