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忘記東西了。”李正同仰頭呆呆地看著曉勇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說。

    林輝朝李正同看看,思索著他的話,臉色突然一變,急促地叫道:“糟糕!水晶石?”

    我的心猛地提起來,“水晶石?是我放在他手裏的,怎麽會忘記?”我焦急地說。

    “你沒看見他剛才失魂落魄的樣子。”李正同瞟了我一眼。

    “早知道我不該交給他。”我有些自責。

    “和你沒關係!是我疏忽了。”林輝說這話時,目光正不安地盯著包子店。

    “我們都別說了,等一會兒吧!曉勇機靈,馬上會出來的。”李正同故作輕鬆地安慰一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三人站在街旁一棵大樹下,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包子店。上午的陽光將店鋪照得一片通明,已過了早飯時間,顧客卻絡繹不絕,場麵熱騰騰如同剛出籠的包子。難怪“武大郎”誇海口,眼前的景象不得不讓人信服。

    我的視線透過擁擠的人群,隱約可見那扇後門,門麵油漆斑駁,在我眼中和宅院一樣古老神秘。它靜靜地關閉著,似乎被人遺忘了,難道那後麵真的是一個無人問津的世界?我疑慮重重。

    曉勇一直沒有出來,算算時間有些異常。

    “恐怕我們得進去看看,裏麵……情況複雜!”林輝像是在自言自語。

    “事不宜遲!”李正同說著,急急忙忙朝包子店奔去。

    我和林輝二話沒說,快步跟上。

    “三個人一起進去,目標太大,等會我去買包子,你們先溜進去。”李正同這會像個有經驗的偵探,令我好奇,我飛快地掃了一眼他剛剛撐飽的肚子,當然,我知道不管怎麽撐,他的肚子都如止水一般臥在衣服裏麵,不顯山不露水。“別這樣,我是為了引開他們的視線。”他作了多餘的解釋。

    李正同一進包子店,就往人群裏擠,他衝夥計高聲嚷嚷:“來三十隻,打包!”

    “是否請您先排隊?”有人禮貌地提醒。

    我這才看清人群中的確有一條隊伍。

    “您是外鄉人吧!不習慣排隊也沒關係,我已經看見您是在那位姑娘後麵,她比您先來,我們會按順序給的。請您見諒!”這是夥計的聲音,聽起來文氣得像女孩子。

    “這位大哥也許有特別急的事吧!”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柔語細聲又慢條斯理。

    “是嗎?”有人關切地問。

    “看他戴著眼鏡應該是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不排隊,那當然是有特別急的事。

    “唉!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顫微微的聲音竟是個老太太發出的。

    。。。。。。

    我差一點被這種場麵吸引得邁不開腳步,太不可思議了!連大學食堂也找不出如此齊心協力表現出溫文爾雅的群體。林輝輕輕拉我的衣服,我才清醒過來,趁著人群都在注意李正同,我們再次悄悄溜進那扇門。我心裏暗暗發笑,教授在這樣一群人的包圍中,一定有他鄉遇知音之感,也許還會感歎一句:原來你們才是我的老師啊!

    我和林輝推門閃身進去,還是那條長廊,光線比剛才明亮,我們熟練地穿過,再次來到這座古老的宅院。一到廳堂,林輝立刻停住腳步,我抬頭一看,心裏不由陣陣發怵,就在幾分種前還空無一人的廳堂裏,此刻卻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人,這個人就坐在我坐過的那張古老的紅木椅子上。

    他神態悠閑地捧著一隻紫沙壺,時不時往嘴裏灌一口茶,翹起的兩郎腿吊在半空晃晃悠悠,兩隻又壯又短的腿看上去特別奇怪,一張成熟的胖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微笑,眼神卻如芒刺般盯著我和林輝。這不是別人,正是包子店的老板“武大郎”。

    我雙手用力捂住嘴,生怕自己驚恐地叫出聲來。他是從哪裏進來的?我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那扇門,太陽底下清清楚楚的事情,曉勇進去後,那扇門沒有再被人打開過。

    “我好像嚇著你了?小姐。”這個男人不慌不忙地說,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腦袋一低,一口茶“哧”一聲進入嘴裏,厚實的唇輕輕動了動,看樣子對手中的這壺茶很滿意。這種成熟穩定的姿態並非刻意做出來,他一定在思考著什麽事情。

    我在腦子裏飛快地計算著我離開這座宅院到此刻的時間,大約不到五分鍾,在這五分鍾裏,我可以肯定地說,從那扇門走進去的人,隻有曉勇一個人。而眼前這個人,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在暗示我們,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很久,似乎一直在等待我們。

    這怎麽可能?

    我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你……你剛才在哪裏?”我大著膽子問。

    “聽這話,你們是第兩次善闖民宅。”他慢吞吞地說,盡量讓語氣婉轉。

    林輝這時笑著走上前,他畢恭畢敬地站到這個矮個男人的對麵:“老板,打擾您了!還請見諒!我們是外地遊客,初來此地,您的宅院構造獨特,我們一時好奇走進來,真想不到如此清幽雅致,實在令人賞心悅目。剛才我們正在惋惜,沒有見到主人,還以為此處是一座空宅,要不是我的朋友忘記一件東西趕迴來,我們就和您錯過了。”

    林輝從來沒有這樣彬彬有禮地說話,在他說話時,“武大郎”一直凝神盯著他看,他時而蹙眉,時而微笑,他在研究林輝,而我在研究他,以一個心理學教師的眼光。這個男人心閑氣定,如此躊躇滿誌和探究人心的目光決非一個包子店老板所具備,看來眼前的人真是不簡單。

    林輝說完這段話後,麵帶微笑看著“武大郎”。

    “客氣了!年輕人,你們能有興趣參觀我的老宅,是我的榮幸!隻是老宅無人居住已多年,就快荒廢了。本來門是上鎖的,今天夥計不知怎麽忘記這事,否則你們是進不來的。”“武大郎”說到最後一句時,臉上掠過一絲狡猾的笑。

    我隱約有落入陷阱的不祥之兆,曉勇去哪裏了?很明顯,他不在這裏,如果他在,聽到我們的聲音一定會趕出來。可是,周圍一片死寂,“武大郎”和林輝的聲音如金屬碰撞般激起一種奇妙的迴音,這座宅院越來越讓我感到可疑。

    我朝林輝看,他也滿腹心思,努力控製住自己焦急不安的心情。

    “我的朋友進來後,一直沒有出去,請老板指點一下,他去了哪裏?”林輝的臉上沒有失去禮貌的笑,他用笑容掩飾著內心的焦慮。

    “我這裏有許多門,他從這一扇門進來未必會從這一扇門出去。”老板還是滿麵含笑,從他的目光中我看出他開始欣賞林輝。

    “那麽……您說他是往哪一扇門出去了?”林輝的目光始終沒有從“武大郎”的臉上移開。看來他也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探究的人,雖然其貌不揚,但能量不可低估,一想到能量我的心跳加快。

    “那要問你們了,你們想去哪裏?”他的身體一挺,雙腳踏到地上,他將紫沙壺托在手中,手掌輕輕一甩,紫沙壺在空中平緩地旋轉幾圈,穩穩落到廳堂中的那張長桌上,竟毫發未損。這是一個習慣動作,他做得天衣無縫。

    簡直是在變魔術!我深吸一口氣。

    “好!”身後傳來一聲吆喝,打破了緊張的氣氛,不用迴頭就知道是李正同,聽聲音他好像特別興奮,我迴過頭去,果然見他臉上泛著還未褪去的紅暈,額頭上掛滿汗。

    “真是山外有山呀!這等功夫,您還做什麽包子?大街上隨便一站,一伸手一出招,錢不就來了?”李正同的話一點都不像教授,倒像是江湖上的哪路好漢,並不掩飾挑釁的目光。這個書呆子從來沒的膽子這麽大,講話也不看場合,就他那幾把瘦骨頭,也敢逞強?他沒看出林輝和我正在小心翼翼應對這家夥嗎?我朝他遞眼色,他看也不看我。

    但李正同畢竟是李正同,他有一個聰明絕頂的腦袋。隻見他將手中一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在“武大郎”眼前晃了晃,“你做的包子太好吃了!”

    “能得到你的表揚,我很榮幸!”“武大郎”平靜地說。

    李正同伸手扶了一下鏡架,走到他麵前,故意細細地打量他一番,我看出李正同是想和眼前這個男人較量,他好像在外麵憋了一肚子氣,急需找地方發泄。

    “照片上那人是你妹妹嗎?”林輝站在一旁,一直在安靜地觀察“武大郎”,這時,竟唐突地冒出這麽一句。我幾乎被他的話嚇住,驚訝地望著他的臉,他的臉上沒有反常的神態,相反地,一種不容否定的堅決正浮在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他毫不退縮地直視著麵前這個矮胖的男人,捕捉他臉上任何一絲微妙的變化。

    “武大郎”並不迴避林輝的目光,在彼此對視的片刻,他們似乎都已經看穿了對方,“武大郎”情不自禁地舒出一口氣,正準備說話,李正同裂嘴衝林輝笑起來:“你是什麽時候看出來的?”他喜出望外地蹺起大拇指。

    “武大郎”也跟著輕輕一笑,“你們很聰明,我喜歡!”

    “你們兩兄妹可一點也不像。”林輝深表關切注視著“武大郎”。

    “一點都不像也讓你看出了,你們真是不同尋常。”“武大郎”神色嚴肅起來。

    “你也一樣……不同尋常!”林輝思索著慢慢開口,“我想知道你的用意?還有……我的夥伴,他在哪裏?你知道,如果找不到他,我們是不會離開這裏。”林輝說。

    “武大郎”低下頭,輕輕歎口氣,“別急,我會告訴你們。你剛才說到我們是兄妹,我們的確是親兄妹,二十多年前,就是那張照片拍下後沒過幾天,她就失蹤了。”

    “失蹤了?”李正同立刻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武大郎”。

    “她是怎麽失蹤的?”教授開始了他緊追不舍的問題。

    “我想……她是進了靈山古道。”

    “她去那裏幹什麽?”

    “不知道,也許是好玩吧!早幾年,我們縣城裏經常有人因為好奇去走靈山古道,結果,沒有一個活著迴來,連屍體也找不到,如今已經沒人敢去走了。那是一條死亡之路,有去無迴!”

    “危言聳聽!人失蹤了,難道沒有報案?沒有去找?我的意思是說你為什麽不去靈山古道找呢?你不是會點功夫吧?”

    “進不去!對我來說,那是一條死路。何況,我這點功夫,哄哄外行還行,到靈山古道,那可是自取滅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教授,其實你已經很明白了。否則,你就不會到這裏來找答案。”一語道破天機,李正同不由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停頓幾秒鍾後,突然樂嗬嗬地笑起來,他瞧著眼前這個仰頭挺胸看著我們的男人,“你看樣子你是為這事求我們幫助?”李正同聰明地瞄著對手。

    “你隻說對一半,我是有事求你們,你們對我也有所求。我們不過是相互幫助。”

    “我們對你有所求?能否說得明白點。”林輝問。

    “靈山古道早在十年前被政府封住,你們想去,隻能通過一條密道,而這條密道隻有我可以提供給你們。如果你們答應幫我去尋找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可以讓你們走密道進入靈山古道。”

    “這麽多年過去,你怎麽會認為你的妹妹還活在人世?”林輝問。

    “我知道她活著,她隻是中邪了,迷失了迴家的路。你可以把她帶迴來,懂嗎?”這話一說完,“武大郎”的表情一下痛苦起來,他撫住自己的胸口,喃喃低語:“她一定要迴來,否則,就……再也迴不來了!”

    因為這句話,空氣變得緊張起來,什麽意思呀?我們仨同時將目光瞄準他。他顯得焦躁不安,耳朵邊仿佛聽到什麽動靜,目光警覺地朝四周環顧,周圍

    沒有異常,他似乎稍稍放下心,重將目光移向我們。

    “我不能告訴你們太多!你們會見到她的,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你們不能被她引誘跟她走,你們得把她帶出來。聽到嗎?你們在聽我說嗎?”

    全天下最美的女人!這句頗有誘惑力的話,把我眼前的兩個男人一下震住,他們彼此對視一眼,也許是在傳遞英雄救美的信息吧!但林輝的目光很快地退迴,因為,他看到我正在直視著他。他衝我輕輕一笑,臉上裝出一種無所謂的表情,明顯是在寬慰我。

    “你有什麽事瞞著我們?”林輝轉過頭問“武大郎”。

    “沒……沒事!”“武大郎”一下變得臉色蒼白,他緊張地支吾著,連這樣一個深藏不露的男人都會緊張,看來事情非同小可。

    “你如果不說出真相,我們不會幫助你。”林輝態度堅決地說。

    “武大郎”低下頭去,盡量控製自己緊張的情緒,等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重又恢複鎮定,而且,眼裏還多了一絲得意洋洋的笑,“你們沒有退路,因為你們的夥伴已經進去了。如果你們想和他見麵,就答應我的請求。”

    他在威脅我們,我非常生氣,正想發作,李正同已經衝到他麵前咬牙切齒地說:“你知道嗎?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武大郎”的臉上露出無動於衷的笑,這時,林輝開口了:“好!我答應你。”我和李正同同時向他投去不滿的目光,“我們的確沒有選擇。而且,我們應該清楚我們現在要做什麽。”林輝冷靜地說。

    “記住!要快!千萬別耽誤時間。”“武大郎”這一次像大哥似地叮囑一句,他在說完這些話後,舒出一口氣,一張臉也許是因為疲憊變得蒼白。他的眼神朝右側的廂房一掃,催促說:“進去吧!你們的朋友就在前麵。”

    廂房的門沒有上鎖,門掩著,露出一道縫,似乎剛有人進去。我想到剛才這扇門是緊緊關著,曉勇怎麽會自己走進去?一定是受這家夥的唆使,他的用意是什麽?真的讓我們去尋找他妹妹還是在欺騙我們?我來不及細想,腳步已經到了廂房門口。

    “我們全部進去嗎?”我問林輝。

    “當然不!我先進去,你和李正同呆在外麵。”

    林輝推開廂房的門,這扇木頭門和長廊裏的門一樣結實厚重,隻聽“吱呀”一聲,門緩緩打開。還沒等我們看清楚裏麵的動靜,身後猛然吹過一陣風,如同一隻巨手,不由分說將我們三個推進廂房,隻聽後麵“呯”地一聲,廂房的門幹脆利落地關住,一定是“武大郎”在作怪,可我根本沒法迴頭去看。風很快平息,我扶牆站立,這才看清廂房內四壁空空,腳下積著厚厚一層灰,頭頂的房梁掛滿蜘蛛,根本沒有曉勇的影子,上下左右封得嚴嚴實實,哪裏來的秘道。

    李正同快步衝到門前,用力推了推,門已經無法打開。

    “這個該死的不守信用的矮子,哪來的密道?他是想把我們困在這裏。”李正同破天荒地開口罵了一句。

    外麵傳來洪亮的聲音,“教授,我給你們選了一條去靈山古道的捷徑,門就在牆上。順著這條路,你們在第二天太陽出來時,就能到達鏡花村。保管好我給你的包子,記住!叫子雪迴來!”聲音迴旋著,徐徐消散。

    “子雪?”李正同輕聲重複這個名字,目光迷離,若有所思,神態像做夢一樣,我推了他一把,他“哦”的一聲,醒了?!

    “一定就是他妹妹。”林輝朝李正同望望說,“看樣子他是真的叫我們去找他妹妹。”

    “奇怪了!他為什麽不可以自己去。你們真的相信他的話嗎?”我問。

    “他絕非等閑之輩,我有一種預感,我們在鏡花村還會再遇見他。但現在,我們隻能相信他的話。”林輝說。

    “如果相信他的話,那麽通往秘道的門應該就在這間房子裏。”李正同終於意識清醒地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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