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白家棺材鋪裏麵


    吳老三和呂不辰一臉的青紅紫綠,萬道霞彩,正互相給對方著擦藥,一個呲牙,一個咧嘴。


    白長生坐在正堂交椅上,手裏把著一方紫砂壺飲茶作樂,旁邊站著一個黑衣裹麵的男子,正是鷂子李。


    總不能一直光著屁股,白長生給他套了一件衣服,但是很奇怪,到了白天的時候,鷂子李一出門,日光普照後,那鷂子李的身上起了變化。


    隻要觸碰到陽光,鷂子李的皮膚就會漲紅,然後發皺脫落,裏麵血肉模糊,惡臭流膿。


    這鬼奴不能見光。


    聽到鷂子李嘶吼怪叫很痛苦的樣子,白長生趕緊把他安置到了屋子裏麵。


    而且問鷂子李什麽話,他時而作答時而閉口不談,神誌看來並不清楚,全靠本能驅使。


    折騰了一夜才消停,看著眼前被鷂子李痛毆一頓的兩個人,白長生心頭大暢!


    “嘶···輕點!”


    吳老三此時像個小娘子一般,那呂不辰又何嚐不是,倆人被打了個好歹之後白長生才肯說出實情。


    “缺德的,弄這麽一手,遲早遭雷劈。”


    吳老三小聲嘀咕著,整個人也分不清是破相了還是易容了,本來就不漂亮,這下更難看了,和鷂子李去比也沒落下風。


    “呀!忘了正事了!咱倆得去找那小夥子去啊!”


    白長生突然想起了吳老三遇到的大夫,吳老三也想起此人此事,趕緊起身應和。


    倆人打歸打,鬧歸鬧,季禮可還等著人救命呢,叮囑了一番呂不辰照顧好鷂子李真身,倆人這就要出門。


    呂不辰一臉苦相,看著鷂子李他不僅是畏懼更犯惡心。


    “你這不行啊,我來你這打長工說好了隻是掃掃地算算賬,怎麽現如今還攤上了照顧死人?”


    白長生那意思是你不照顧他就讓他照顧你,呂不辰也就認命了。


    倆人從棺材鋪裏出來,急急向前走,沒過幾個胡同的距離,就看到一個人正坐在路邊賣單兒(一個人無所事事的北京俚語)。


    吳老三點點頭,此人正是昨日遇見的小大夫。


    白長生快步上前,看到這小夥子長得挺俊俏,身形雖然瘦小但神台清朗,兩眼有神,奇怪的是那印堂卻有一絲黑氣隱隱若現。


    沒功夫管其他,這就問:


    “你是大夫嗎?我這有個病人要你幫忙看看。”


    那小夥子一抬頭,正好看到吳老三走過來,一臉的姹紫嫣紅鼻青臉腫,嘖嘖道:


    “嗯!是得看看了,都這德行了。”


    吳老三氣地嘴都歪了,扶了幾次才板迴來:


    “不是我!”


    倆人又問了一次,那小夥子果然是個赤腳大夫,平日裏走街串巷,上山下水給各方百姓治病問藥。


    小夥子姓皮,叫皮琵夏,他父親叫皮匹夏,他祖父叫皮辟俠。


    吳老三聽到這裏,張口驚唿:


    “祖傳三輩的皮皮蝦都成精了!”


    皮琵夏嘴角連連抽搐:


    “你才皮皮蝦呢,我這···我哪知道我家為什麽這麽熱衷於用這仨字起名!叫我琵夏!”


    “陛下?你怎麽不上天呢?”


    吳老三嗤之以鼻,開始不確信此人能耐了,白長生聽這名字也覺得很不靠譜。


    一個海鮮都能治病,這世道還有王法嗎?


    皮琵夏看倆人對自己這態度,也是心中有怨,站起來擦了擦灰跟倆人說出了自己來曆。


    皮琵夏的祖上確實不是皮皮蝦成精來的,而是另有驚天來曆:


    想當年三國爭霸,曹操迫害了一代神醫華佗,那華佗正是被皮琵夏的祖上皮毗霞引薦給的曹操。


    華佗治病救人,本為善緣,但卻被曹操所害。


    聽聞神醫落獄慘死,皮毗霞心中萬分愧疚,他也是軍中行醫半生,就因為自己醫治不好主公之疾才引薦華佗來此問診。


    華佗死後,皮毗霞無心於軍中行醫,更憤慨於曹公無德,這就逃離了曹軍,放歸山野。


    雖然迴歸田野,但皮毗霞心中愧疚,發奮行醫救人,學那神農嚐百草,遍尋天下醫學,無償行醫來為自己贖罪。


    到後來此人醫術神鬼莫測,甚至可以令人起死迴生,但是卻無法治好自己的暗疾。


    皮毗霞知道這是上蒼下斥責於自己,一念之差令忠良枉死。


    後來算得自己大限之日將至,皮毗霞臨死之際悲唿叫天:


    我皮氏後人若不能於而立之年,行醫救命八百人,便要他立斃荒野,子子孫孫無窮無盡按誓如此!


    皮毗霞悲唿過後,一命嗚唿。


    可邪門的是,從那之後,皮家後人,確實無一人活過三十歲,到了皮琵夏這一輩,醫術倒也沒荒廢,但是哪裏可能救得八百人命?


    到如今,皮琵夏也已經二十九了,就因為這個,小夥子遍尋無數也沒有找到什麽良方來破解詛咒。


    心灰意冷,雖然濟世救人,但並沒有娶妻生子,想著若不能破解詛咒,何苦還要苦了旁人。


    前陣子,一路顛仆就來到了北京,也替不少人看過病,大家對他也很感念。


    說完,皮琵夏從背後把幡子亮了起來:


    “救人命八百,還世道清白。”


    這十個字,皮琵夏說是祖上傳下來的,自己一直帶在身上不敢有忘醫者仁心。


    “你之前救了一個人吧?胸口重傷的?”


    白長生眯著眼睛想起一件事情,就問他。


    吳老三一聽也湊了過來,皮琵夏說確實有這麽個人,機緣巧合而已。


    “文顏...”


    白長生這麽一說,吳老三恍然大悟,當初文顏重傷從棺材鋪爬出來,就是被此人贈與的丹藥所救!


    看來還真有點本事。


    此時街頭巷尾的老百姓也都過來了。


    很多都是住在這裏的街坊,有暗疾在身,看到皮琵夏坐在這裏,就上前搭話問好,話語間對此人非常推崇。


    連著很多人都是如此,倆人再不懷疑,趕緊把皮琵夏請了起來,說有朋友命懸一線,要他救命。


    皮琵夏一聽季禮的症狀,登時轉了顏色,真要有人下蠱害人,怎能不救?


    “呔,治病救人醫者仁心,與我皮琵夏頭前帶路!”


    白長生大喜過望,這可是海...神醫之後,若他都不能把季禮治好,那季禮算是徹底沒救了。


    倆人簇擁著皮琵夏到了季府,季老爺子正在悲天憫人,看到白長生和吳老三請來了這麽一位神醫,差點沒跪下道謝。


    沒時間耽誤,皮琵夏懸絲搭脈,掏出醫書古冊反複查閱,接著來迴拍打季禮的胸脯後背。


    一眨眼的功夫那季禮的額頭掉出來一根銀針細絲!


    皮琵夏小心收好,又從背簍的藥筐裏取出了一顆氤氳芬香的丹藥,在季禮人中處來迴打滾摩擦。


    等一切弄完,把丹藥放在手中一看,隻見那原本清澈透亮的丹藥變得烏黑發紫,惡臭撲鼻衝天,皮琵夏立馬變了顏色:


    “好狠的心!”


    聽語氣果然是有人下毒,老爺子全身劇烈顫抖,按耐不住地發問道:


    “神醫,可有良藥治我兒大病?”


    “你們家是不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被他碰到了?”


    “死孩子!”


    白長生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個死孩子,就和皮琵夏道出因果。


    皮琵夏聽完,臉色不善也沒說話,把那丹藥放在了地上,取來一支蠟燭,澆上了很多煤油,焚燒殆盡。


    等火光漸熄,皮琵夏麵色凝重,把一應治病的器物放迴了藥婁,起身大拜一禮:


    “恕我無能,這病,治不得,趁早準備後事吧!”


    季老爺子如五雷轟頂,靠在了門上整個人也失去了依仗。


    白長生邁步上前,連神醫都治不了,到底是什麽毒?


    皮琵夏依舊不改顏色:


    “不是治不了,是不能治,治不得。”


    “要多少錢?要什麽金銀財寶,老朽我窮盡所有也會給你湊齊!”


    季老爺子悲唿求情,那皮琵夏歎息道:


    “唉,不是錢的事情,你兒所中邪毒,已然攻心,而那解藥有兩味,想要得到,難如登天,一味主緣一味主惡,絕不能為救一人而行此驚天惡孽!”


    隻有季府的人在放聲痛哭,其他都沉默不語了,再怎麽去問,皮琵夏都不肯說出解藥是什麽,白長生氣地咬牙跺腳也沒辦法。


    不用送,也攔不住,皮琵夏背好了藥婁,轉身告辭,隻留下一句話:


    “盡早準備,人事無常,此毒有解,但那惡之藥引可謂以毒攻毒,禍害無數人命才可製成,此解天理不容!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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