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涼如水。

    鎮南東城郊外一家別院裏燈火盛目,方圓十裏毫無光亮。想不通好好一戶人家為什麽住在如此陰森的地方。

    遠看,黑乎乎的山半腰像是浮動著一條條光龍,又像是一團團鬼火。不過身入其中,才覺得眼前豁然一亮,竟是別致樓閣立於水麵,花台小謝有致的蜿蜒盤上,好一座精致的莊園。

    此時,數人提著雕花燈籠,踩著輕快的腳步走了過來。在最是一間雅致的廂房門前並排候著。

    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輕輕推開了門,待到裏麵的人走出來,整個別院池塘裏百蓮奇放,清香伴著夜風浮動。

    月華熒照下來,男子身上仿佛蒙著一層清耀淒美的銀白。

    一年邁管家彎腰軀背的走上台階,男子慢悠悠的將手搭在管家抬起的手臂上。饒是如此,一陣冷風吹來,他的身軀還是止不住的晃了晃,長睫微顫,唇失血色,一張臉蒼白如紙。

    管家小心翼翼的扶著他,不敢有絲毫紕漏,隻因這看似瘦弱的男子卻是天下四大世家首位君家的獨子,更是江湖上最為神秘的莫邪宮掛名少主,雖然這個少主比任何人都閑,但光是這個背景,就夠讓人坐立不安,心間忐忑的。

    這君家小子從小體弱,不能吹風,不能受寒,如若不然,便是吐血不止,倒地不起。唉,可憐從小都未好好走過一段路,即使在自家,也隻能在自個兒院落裏走走。

    這不,剛步下階梯,幾個丫鬟很快就提著火盆走近,生怕他受到一絲涼風。

    火焰將眾人的臉照得紅撲撲的,唯獨君家少爺臉色更顯蒼白。

    一行人剛剛轉過高腳樓台,迎麵就走來一位姿態高雅雍榮溫婉的貴婦,看似已經為人娘親,但從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的風霜,依舊是那麽的明麗動人。

    此人乃君家當家主母,也是這體弱小子的親娘。

    夫人疾步走來,輕嗬道:“你這是在做什麽?怎的不好好在屋裏呆著。”

    君羽樓淺笑不語,沒有要開口迴答的那個意思。而他娘也沒有想要聽他的迴答,她知道自己兒子說話費力,就直接轉向問了管家。

    管家謙卑道:“夫人,少爺他要去淩波幻池。”

    這下不得了,君家夫人一下大驚失色,開口就果斷的拒絕了:“我不允許!”

    君少爺不解,疑惑的看向他娘。

    “你難道忘了那個算命大師說過的話了麽?他說你命格與淩波幻池相異,你如果去的話,恐有不測。”話落,這夫人欲將自己的兒子拉迴屋裏。

    誰料他深吸一口氣就甩開了手,聲色輕慢慵懶的說道:“娘,我不可能永遠不去幻池的,淩波幻池是世上最獨特的療傷玉液,更是我君家聞名於世的鎮家之寶,身為君家之人,不能不去麵對的。”

    許是從未一口氣說過如此之長,君羽樓微蹙眉頭一時間氣喘不已,即便有管家扶著,好似也站不穩身子。

    夫人見此,更是痛心疾首,沒有辦法,兒子身體日漸衰弱,為娘的心裏比刀割還疼,要不是忌諱大師說過的預言,她和老爺,早就想用幻池治治他的病了。

    夫人神色哀愁道:“娘說不過你,不過,你要處處小心。”

    臨走時,夫人又對管家千叮萬囑,讓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兒子半步,不管怎樣,都要以保護少爺安全為首要。夫人見他們消失在轉角處,想到兒子受到委屈,終於是控製不了扶著牆頭黯然淚下。

    淩波幻池的地方可謂妙極,三麵懸崖,唯一出路就是那君家後山。

    眾人踏著夜風徐徐而來,火盆裏的焰火一陣明滅。

    幻池其實就是一個天然大溫泉,但這溫泉不同於其它,它不僅可以解百毒,而且什麽疑難雜症的泡個一炷香時間就可以痊愈。因為此地險要鮮有人知,所以這個秘密除了君家內層人員,其餘人等皆是一概不知。

    到了淩波幻池,君羽樓屏退了除管家所有人,之後伸出纖手輕輕塔在假石上靜立於池邊,雪白的狐裘圍在身上更顯得他快要和那遙遠山端的雪山融為一體。

    由於體弱的緣故,他頭發從未習慣修剪,如此墨發夾著銀光披肩傾瀉而下直達膝蓋。雙眸眺望天際卻是目光渙散,唇失血色仿若拒人千裏之外。

    管家愁上心頭,小聲說道:“少爺是否要……”

    君羽樓微微頷首“嗯”

    管家道了一聲“是”便輕手輕腳的開始替他寬衣,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這玉似的人。將衣衫工整的放在石案上,管家這才扶著君羽樓慢慢進入溫泉。

    剛一躺下,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放鬆,池水溫暖又細膩前所未有的舒適,君羽樓閑適的閉上眼,擺手道:“管家,你先下去吧。”

    管家立即道:“夫人要我好好照顧少爺。”

    “我想靜一靜。”

    “這……你不是隨時都在靜一靜麽?”話剛脫口,管家臉色大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想收迴卻已是來不及。

    管家看了看閉目養神的君羽樓,心裏忐忑不安:“少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無妨,你且退下,我現在還想再靜一靜。”

    “可我……”

    “怎麽!”徒然間,君羽樓眯眼斜眸語有不耐。見少爺有了怒色,管家再也不敢說口,乖乖的退到一邊。

    其實還有一點,雖然這君少爺病怏怏的,但是生起氣來卻讓任何人都感到恐怖,心悸,有時候所有人都感覺得到那種實質般的煞氣。

    少爺五歲時,出了門,不過是對著一群嬉鬧的小孩說了一句話“聒噪”自今,那幾個小孩兒都不知所蹤。

    等到了十歲,他被人綁架了,劫匪頭頭見他生得漂亮,欲求不軌,當時少爺就唾罵了一句“該死”一年過後,聽人說在河邊撈起了那劫匪的屍體。

    而十五歲時,丫頭手腳不靈活,弄壞了門前的槐樹,少爺知曉後就很尋常的瞥了一眼丫頭的雙手,那天整個君家陰氣陣陣,丫頭外出迴來,說是在外摔了一跤,將手給折斷了。

    現在少爺正好十九,快滿二十,為了身家性命,管家不得不違背夫人的交代。

    淩波幻池。

    就隻剩下君羽樓一人。他頭頂上方,是浩瀚無比的夜空,繁星點點的煞是好看。霎時,一顆流星從天邊炫麗的劃過,隨後又詭異的消失不見。

    看著夜空,君羽樓眉頭越鎖越緊,他此時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覺得今晚來這裏根本就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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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寧靜而悠遠,恰時一點亮光轉瞬而逝,快得讓人根本無法察覺。

    穿過那漆黑陰森的隧洞,白姽奇跡般的出現在萬丈高空上,稍稍一個愣神,便“唰”的一下掉下去。

    一刹那,有種失魂落魄的感覺。狂烈的風吹卷著衣衫打白姽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眼前的景色飛快的倒退,天地間一片模糊,除卻前方那塊明亮奪目的亮光愈發清晰。幾乎可以看到那水池的波光紋路。

    白姽默哀,難道,她最終的歸宿是變成水鬼麽。

    “不要啊,我不要變水鬼……”一道撕心裂肺,歇斯底裏的尖叫聲突兀的響起在淩波幻池上方。

    待白姽淚眼朦朧的看向下方,她赫然覺得上天還是待她不薄的。下麵水池裏那個病美人是怕她當水鬼寂寞賞賜給咱做伴的麽。

    一張臉隱藏在朦朧的水煙之後,卻不難猜測他現在驚詫的表情,想來是看到某個從天而降,來路不明的人了。

    池水波光蕩漾在他胸前上下起伏,渲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散發出迷人的玉光。

    一線水珠輕悄悄的從他誘人的鎖骨上滑落。

    “滴噠”一圈漣漪散開,宛若花朵初開。

    白姽暗喜,原來自己的視覺變得這麽好了,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口水,她才驚覺自己快要砸在他身上,此時已然來不及翻身,瞧他費力靠在池邊一副病弱的模樣,她還真是不忍心就這麽一頭砸死他。

    事實證明,人管好自己就成,別吃飽撐的亂擔心人。

    如果沒有錯誤,白姽的頭應該是準確無誤的砸向君羽樓的腦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豈料他一個縱身加翻身,她的頭光榮的撞在了他腰杆上,又不知是水的原因還是他的皮膚太過光滑,總之。白姽順著他的腰際硬生生,實打實的砸在了石案上。

    腦門處的一陣悶響就像是在白姽耳邊炸開。

    看吧,想當好人就是這個結果,俗話說的好:好人難當啊。

    單手撐起半個身子,白姽輕輕捂住額頭,手下幾乎飛速的起了一個大包,點水般的觸碰就感覺那包快要破了似的。

    “你你你你……”微顫顫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指向他,白姽不知言語。

    君羽樓湊上前,眯著一對狹長的眸子,視線薄霧般的從白姽的左臉散到右頸窩。

    而此時的白姽,思緒完全被他那雙無法言說的眸子給勾走了,似星光璀璨,空穀深幽,又似雲煙縹緲,水柔旖旎……

    複雜卻又淡然,妖嬈卻又清寒,這是怎樣讓人揪心的眼神啊。

    南陌上,落花閑。雨斑斑。

    腦海裏不知不覺浮現了這麽一副畫麵:

    煙雨飄搖,長河清淺,橋頭一襲白衣便惹盡萬千風華,臨江仙,飛雨霧橫,撐起一把紙傘就洗淨數重鉛華,霧靄朦朧,他靜立於此,仿若與天地畫景同為一色,人在那兒卻又不在……

    “你在想什麽?”

    清雅如蘭的聲音飄入耳中,白姽眨巴眨巴眼才驚覺自己已經發呆了許久。習慣性的動了動脖子,她頓時被一陣冰涼刺骨給嚇蒙了。

    白姽小心翼翼的往下麵瞥了一眼,嘴角一抽,三魂一下去了兩魂七魄跑了六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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