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看著已經截斷他們退路包抄而來的數百鄉勇,心裏後悔莫及,早知道這些官兵如此難纏,他打死了也不會主動下山來打啊。原本還想趁大當家不在,幹一票威風的事情,誰知道,現在命都要沒了。


    自後麵包抄而來的人馬更多,起碼有三四百人,而且兩翼還各有百餘騎兵,這些不是先前被他一衝而潰的慫包,一看他們那整齊而統一穩妥的步伐,他就知道這些絕對是官軍裏的精銳家丁隊伍。


    虎!虎!虎!


    三聲大吼,保生堡鄉團正兵營前排的盾手們猛的將大盾往地上一頓,隊伍停止了前進。原來的縱列隊伍迅速展開成橫隊。


    在前排的那排盾排之後,是一把又一把的鳥銃。


    保生堡正兵營鳥銃隊,整整十個隊的鳥銃手,一百二十名人之多,這是保生堡正兵營中的中堅力量,精銳中的精銳,人人都裝備著先進的火繩鳥銃槍,每個鳥銃兵起碼打廢了十條銃管。


    比起劉鈞那支才建立不過一個多月的隊伍,梅之煥的這些鳥銃手才真正的是火槍兵。


    “瞄準!”隊列裏一個背著背旗的旗總高聲叫道。一百二十名站在盾牌後麵的火槍兵完成了射擊前裝填準備,開始打開了火門蓋,持槍瞄準。


    二當家一看對麵那一排排黑洞洞的銃管,就不由的有種魂飛天外的感覺。剛剛後麵不過大小銃加起來三四十把,他們就直接崩潰了,這一下子來一百多把,他們還不得灰飛煙滅?他在心裏努力安慰自己,剛才的一定是官軍中精銳中的精銳,家丁中的家丁,這些人一定沒剛才的厲害。


    他還在這樣安慰著自己,對麵突然響起連串爆向,一陣陣白煙升起,然後他身邊的弟兄們突然一個接一個的慘叫著倒地。


    一瞬間,二當家的估摸著身邊起碼有十來個弟兄倒地。


    “操,狗日的銃手!”二當家的心膽俱顫,他意識到,這些剛開槍的銃手,隻怕比先前的銃手還要老練。


    這一下起碼隔著近百步遠,官軍百來杆鳥銃一輪就射倒了他十幾個兄弟,而且他注意到,官軍的火銃一杆炸膛的也沒有。官軍的鳥銃居然不炸膛,這物麽太不正常了。而且對方居然打的這麽準!


    砰砰砰的連聲爆響又響了起來,他身邊又倒下了三個弟兄,而且他不用迴頭也知道,自己身後肯定也有兄弟倒下了。


    二當家奇跡般的在兩輪鳥銃射擊中都沒有被擊中,可他來不及高興,才那麽片刻的功夫,官陣的盾陣之後又是連串的爆響,砰砰砰的他這邊又倒下了幾個。


    一個家夥被一顆鉛子直接打在了下巴上,然後整個下巴都轟的稀爛,結果這家夥居然還算是幸運的,那並不算是致命傷,那家夥沒了下巴,鮮血淋漓,鬼吼亂叫著也發不出一個正常的音來,模樣極為嚇人。


    “衝過去,日他姥姥,不想死的兄弟,都跟老子衝過去!”


    此時一百多殺下山來的賊匪剩下了不到一半,除了一開始把一群衛所軍戶殺的哭爹喊娘,之後他們就隻剩下了光挨打還不了手的局麵。官軍的火器犀利的嚇人,又多又狠,咬人又痛。尤其是那些大鳥銃,中者必死。


    所有人都絕望了,可也正是在這種毫無希望的絕望之中,賊匪反激發了亡命之勇,做起垂死掙紮,一時間反倒更加兇悍了三分。


    可他們這種兇悍,保生堡鄉團的正兵營鄉勇卻視若不見。


    正兵營的陣型已經由以鴛鴦陣為基本的縱陣,轉為了橫陣,前有盾牆,後有弓刀手、鉤槍手,鳥銃手,甚至後麵還有一排重火力,抬槍、虎蹲炮,甚至還有兩門三百多斤的佛朗機。梅之煥曾經帶著這支隊伍,四處剿匪,境內原先那些大股賊匪基本被他剿滅幹淨。


    這支鄉團也訓練的十分有素,麵對著四五十敗賊亂匪,他們沒有絲毫放在眼中。


    一聲喇叭吹響,前排的盾兵又是提盾向前大踏一步,然後猛的將盾牌往地上一頓,跟著齊聲大唿,“虎!”


    接著又踏前一步,又是一聲高唿,“虎!”


    “虎!”第三次上前一步。


    整個戰兵營也似乎隨著這三次踏步,三次高唿,而士氣高漲到了極點。


    魯元孫、魯元讓兄弟兩個在隊中高唿,“前進!後退者死!”


    拚死掙紮作困獸之鬥的幾十個賊匪終於衝到了陣前,首先迎接他們的是陣後一波接一波的箭雨。


    戰兵營全營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人裝備了弓,百餘把弓連發三箭,箭如雨下。


    亡命衝鋒的幾十名賊匪又倒下了十多個。


    射發三支箭,戰兵營的鄉勇們已經都放下了弓,提起了腰刀、雙手長刃、長槍、鉤槍、鏜鈀、大棒等各式長短近戰兵器。


    趙誠此時看著場上剩下不多的幾十個賊匪,臉色好看了許多。不過他有些遺憾的對梅之煥道,“梅公,這剩下幾十賊子,何不讓馬隊直接左右掩殺,一舉碾碎他們?”


    “馬隊更多是用作機動,支援與追擊,還有戰場之時保護大隊,側擊敵陣等。馬隊精貴,因此終究還得依靠步隊滅賊。眼下剩下區區幾十賊子,何需動用馬隊。”梅之煥訓練鄉兵是很有章法的,雖有馬隊、炮隊,可這些隻是他手中的王牌,好鋼隻用在刀刃上,如眼下這種情況,他是不會隨意動馬隊炮隊的,讓步隊上,還可以實戰增強步隊戰鬥能力。


    馬隊隻是守在步隊的兩翼,並不出擊。


    土匪已經衝至陣前,盾牆後的長槍手們大喝一聲,一排長長的竹槍突然刺出。這些竹槍也算是南方軍隊的特有裝備,利用南方的毛竹取材,一支竹槍長達一丈多長,幹的竹槍比普通的木杆槍更輕便,可槍杆卻又反而更堅固,更能抵擋刀砍,而且成本還便宜,南方遍地竹子,取用相當方便。


    數十支丈多長的竹槍突然刺出,一群已經血氣衝腦的賊匪就停止不及,就好像自己故意撞向了在盾牆上突然盛開的荊棘林中一樣。


    “噗噗”的竹槍入肉之聲此起彼伏,接連響起,尖銳的竹槍狠狠刺入高速奔來的賊匪胸膛,一瞬間就殺了五六個賊人。


    劉鈞在遠處舉著千裏鏡看的目不轉睛,這些竹槍手們的鎮定,他們的強壯,都讓劉鈞驚歎。他的隊伍現在雖然可以憑著遠程火力在接戰前期,就把比較弱的對手打的崩潰,可真要這樣的近身接戰博殺,他還真是羨慕對方的這種強悍。


    一丈多長的竹槍,可比普通的木杆大槍要長的多,賊人就算是也提著木槍來刺,可兩者長槍之間卻還差著起碼一人長的距離。


    他們被捅死在竹槍上,可他們手裏的木槍離著盾牆後的長槍手還隔著數尺的距離。


    他們死也捅不到竹槍兵。


    幾個被捅穿的賊匪一時還沒死透,兇性發作,居然雙手死死的握住槍杆,不讓長槍兵拔迴竹槍。後麵的賊人抓住機會,就衝到近前,想要直接衝入盾陣之中。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可是越是長的兵器就越怕欺身近鬥。


    對於竹槍兵來說,距離是他們的優勢也是他們的弱勢。如果能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們就是無人能敵的,可如果被突破那道距離,他們的長槍就難以發揮作用,這個時候,他們唯有拔出腰刀或短劍戰鬥。


    不過保生堡的長槍兵們見賊趁機欺近,並沒有慌亂。


    在保生堡長槍兵的旁邊,就是刀盾兵。他們既是長槍兵的盾,也是長槍兵近身的護衛。賊人還來沒的及高興,盾後的刀盾兵已經揮起了腰刀狠狠的向欺近的賊人狠劈了過去。


    一個賊匪好不容易讓過了長槍,衝到了盾牆邊,結果就立馬被一把腰刀當頭劈下,慌忙舉刀格擋,這時刀盾兵後麵卻又捅出來一支鉤槍,鉤槍直接自腳下捅出,一下子鉤中他的腿。


    一陣劇痛傳來,那名盜匪一隻腳已經被鉤中往裏一扯,腳腕受到重創血液湧出不止,同時他整個人也失去重心,一下子摔倒在地,刀兵趁機又是一刀砍下,這次這名賊匪再無力迴天,一刀被砍在脖頸上,半邊脖頸已經被砍斷了,血噴如注,直接斃命。


    這群賊匪的拚死掙紮確實很兇悍,可是麵對著保生堡戰兵營這些鄉勇們熟練而默契的戰鬥配合,他們最終隻是一個接一個的被殺死在盾牆前。


    “這就是賊匪與軍隊的區別,哪怕是鄉兵,可訓練有素的鄉兵,依靠著戰陣,默契的配合,依然能將兇悍頑強的賊人殺的落花流水。”劉鈞一邊看著剩下的那幾十個賊匪最後如自殺式攻擊一樣的衝陣,然後被正兵營鄉勇們砍瓜切菜一樣的一個個砍倒陣前,不由的充滿感歎的對著自己身邊一起觀戰的九頭鳥軍官們說道。


    “一打一,那些鄉勇估計都未必是這些悍匪的對手,可當他們對陣之時,悍賊卻毫無抵抗之力,為何?配合,軍隊靠的就是配合,發揮出整體的優勢,而非依靠個人的單打獨鬥的勇武,個人再勇武,可在軍隊的團體麵前,卻什麽也不是了,大家謹記。”


    最後還有十幾個賊人徹底的崩潰了,他們跪在盾陣前舉手投降,可迎接他們的卻是長槍手們無情的長槍刺殺!


    “兵憲大人有令,令千戶朱寵戴罪立功,率本部衛軍為前鋒,立即攻打寨門!”


    趙誠的一名家丁趕到大聲向朱寵傳達了最新命令,朱寵一聽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他剛剛經過收攏清點,自己的五十家丁和一百五軍戶,在剛才那戰中損失了三十七個軍戶,兩個家丁,其中有四個是被保生堡鄉團所殺,損失了三十九個人,而他的戰績隻是殺敵二傷敵一。


    死了三十七個軍戶,他就少了三十七個佃農,而且還死了兩個花重金養的家丁,他到現在還心疼的沒喘過氣來,而且還一直擔憂一陣而潰下來的後果。


    現在聽到允他戴罪立功,雖然心裏鬆了一口氣,可轉眼又開始擔憂再吃敗仗打不下山寨,或者手下再增傷亡,那肥胖的臉上真是痛苦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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