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師的夏季格外的炎熱,已經到了晚上一更天的時候,可暑氣卻依然沒有退盡。京中各城門早就關閉,街頭巷口也都站著兵丁,時刻警惕著。


    在那幽暗死寂的街巷胡同裏,更夫提著燈籠,敲打著木頭梆子,緩慢的無精打彩的喊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隨著那影子的緩緩前行,梆子聲也在夜空裏逐漸消散。


    北京的城頭之上也是一片寂靜,每隔不遠就有一盞燈籠。


    雖然清兵在飽掠山東後二月就北撤,三月初又自大青山撤迴了遼東,京師終於得以安全,解除了戒嚴。可是自去年冬到今年春結束的這次韃子入寇關內,造成的破壞影響實在是太大。


    後金韃子入關達半年之久,深入兩千餘裏,攻占了一府、三州、五十五縣,二關。殺害了大明兩位總督,守備以上的文武官員達百餘人。


    甚至俘獲人口四十六萬餘,掠奪黃金四千餘兩,白銀近百萬兩。


    前所未有的劫難和損失,這份統計出來之後,震驚並刺痛了所有人。


    大明朝已經成了後金韃子隨時隨意就能欺淩的對象。想來就來,想搶就搶,搶完了想走就走。


    雖然韃子飽掠之後退迴遼東已有兩月,可京師內外到現在還都處於驚悸之中。自崇禎以來,韃子時常寇關,越來越頻繁,造成的殺戮也越來越大。京師的百姓也成了驚弓之鳥,不知道什麽時候韃虜又會過來,隻能每日裏提心吊膽。


    崇禎皇帝在位以來,十二年裏,清兵已經四次入關,三次直逼北京城下。


    所以哪怕韃子已經退出關外,可城中每天都是兵馬巡邏,禁止宵行。


    韃子這次長達半年之久的入寇,造成了大量的難民湧入京師,大量周邊的難民湧來,多達數十萬,到處可見拖家帶口的流離失所的難民。


    晚上,二十八歲的崇禎皇帝夜宿於最寵愛的田妃宮中。


    “啊!”崇禎驚叫而醒。


    “陛下,怎麽了?”田妃被驚醒,披衣坐起。


    燈下,年輕的皇帝顯得憔悴不堪,麵色蒼白。眼角顯露皺紋,連眼窩也都發暗。


    已經一連數月,他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韃虜在關內搶掠時他擔心難眠,韃虜走了,他也一樣還睡不著。


    尤其是這些天,他總是做一個夢,一個怪夢。


    他總夢到一個老神仙在他的手心裏寫一個字,一個有字。


    夢醒之後他也問過朝中大臣,讓他們幫忙解夢。


    滿朝文武都齊聲稱頌,說這是賊平之兆。崇禎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看出來的,反正他自己是半點也感覺不到這是賊平之兆。韃子才退出關外不到兩月,這邊中原原來被擊敗的諸多流賊,轉眼間又已經死灰複燃。


    張獻忠穀城再反,而原本受招安的‘曹操’羅汝才等人也跟著又反了,現在張賊與羅賊等於湖廣均州一帶匯合,眼看著星火又要燎原。


    “熊文燦誤國負朕!”朱由檢長長歎惜道。


    這晚上再也睡不著,他幹脆披衣起身,開始批閱各地的奏折。每天勤政,可這些奏折卻總是看不完,不是這裏缺餉,就是那裏鬧賊。


    天不亮,五鼓上朝。


    朝會上崇禎連發幾道聖旨。


    以緝捕奸細有功,蔭東廠太監王之心、曹化淳、王承恩錦衣衛百戶。同時,以司禮監太監張榮提督九門,並禁止午門、端門的太監們接近朝臣。


    那些如袁崇煥、熊文燦這樣口口聲聲能滅虜平賊的大臣太多了,他也相信的太多了,最後總是被辜負。到頭來,他覺得還是宮中的那些內官們更可靠一些。


    四名太監上前謝恩。


    朝中眾臣都隻是暗自搖頭,即位之後就將權宦魏忠賢打倒,嚴懲打擊閹黨的皇帝陛下,最近似乎又開始重用起那些閹人了。如今朝中有不少的議論,稱屢屢蔭封太監子弟,頻頻以太監提督軍旅,內臣已經聲威赫赫了,再次勢大起來。


    雖然皇帝說禁止太監結援朝臣,可禁的住嗎?這樣下去,閹黨又要坐大了。


    王化淳等謝恩之後,都紛紛歡喜不已,太監雖不能生子,可照樣能娶妻也能納妾,甚至還可以收養義子,因此他們也一樣喜歡恩蔭世襲。


    不過剛一同受封的四人中,王承恩卻突然在金殿上大哭起來,引來一片震驚目光。


    他這一哭,把皇帝和大臣們哭愣住了,為什麽啊?


    今天受封的四個宦官,王承恩品級其實不高,他是現任司禮秉筆太監、東廠提督,總提督京營戎政的曹化淳手下。不過因為王承恩幾乎一手帶大了崇禎皇帝,因此在本朝也是極得皇帝親信的,今天也才得以獲封。


    崇禎也覺得奇怪,好好的你哭什麽。


    “老奴請陛下赦免臣死罪才敢說。”王承恩道。


    “免你無罪,但說無妨。”


    王承恩這才道,“陛下,老奴是想到了皇上之前的那個夢,那是個不祥之兆啊。”


    “怎講?”


    “陛下,那個夢是神仙在告警,說大明江山將失去大半。因為這個有’字是‘大’字和‘明’字的各一半,神仙要告訴皇帝的是大明江山將有缺陷,而賊寇將有可乘之機的意思。”


    崇禎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裏被嚇一跳。之前那個夢一直困擾著他,雖然大臣都說有是好的意思,是平賊之兆,可他總覺得解釋太牽強,而局勢又太爛。如今最親信的王承恩這個解釋,讓他一下子相信了,這個解釋很有道理,也很符合當前局勢。


    難道大明真的要失去半壁江山?


    他想起即位以來,建虜不但沒有削弱,反而越來越強大的形勢,想到如今中原各處的流賊越剿反而越多的情況,臉色越發的蒼白了幾分。


    崇禎詢問滿殿重臣,有何對策化解?


    眾臣議論紛紛,最後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人參機務,仍掌兵部事的朝中重臣,權傾一時的皇帝親信大臣楊嗣昌出列提議,這位當今朝中最為權重的宰相式人物向皇帝提出,當今天下情況,應當歸咎於兵雖多而不精,因此提出了抽練邊兵的建議。


    他建議朝廷抽練各鎮精兵。


    “宣府、大同、山西三鎮,兵十七萬八千八百有奇;三總兵各練一萬,總督練三萬,以二萬駐懷來,一萬駐陽和,東西策應,餘授鎮、監、巡撫以下分練。”


    “延綏、寧夏、甘肅,固原、臨洮五鎮,兵十五萬五千七百有奇;五總兵各練一萬,總督練三萬,以二萬駐固原,一萬駐延安,東西策應,餘授巡撫、副將以下分練。”


    “遼東、薊鎮兵二十四萬有奇;五總兵各練一萬,總督練五萬,外自錦州、內抵居庸,東西策應,餘授鎮、監、巡撫以下分練。”


    “汰通州、昌平督治二侍郎,設保定一總督,合畿輔、山東、河北兵得十五萬七千有奇;四總兵各練二萬,總督練三萬,北自昌平,南抵河北,聞警策應,餘授巡撫以下分練。”


    按照他的這一方案,全國抽練總數為七十三萬多名。如果按照計劃,這七十三萬多名兵練出來了,練成了精兵,哪怕隻練出一半精兵,那麽建虜流賊,都不足懼了。


    不過抽練七十多萬兵馬,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首先就得有錢。戶部官員粗略計算了一下,要支持這一計劃,至少需要千萬兩銀子以上。最後討價還價一番,減少了部份。


    “向天下加征練餉七百三十萬兩。”平均抽練一兵支銀十兩。


    有大臣反對,稱萬曆末年,朝廷遼東用兵,已經每畝加銀九厘,全國加賦五百二十萬兩,而崇禎三年,又每畝加征三厘,一畝共征一分二厘,統稱遼餉。


    然後崇禎十年,又是楊嗣昌的提議,天下按畝加糧*,每石折銀八錢,共增賦二百八十餘萬兩,稱為剿餉。


    現在又以軍費無著為名,要加派練餉七百三十萬兩,算起來,已經共增餉一千六百七十多萬兩,超過了常年歲入的一倍以上。這樣下去,百姓隻怕承受不了。


    可楊嗣昌卻反駁說加征三餉都是以田畝開征,有田者多征,無田者少征,富人會多出些錢,但對普通百姓影響不大,三餉一畝田不過加征一分多銀,不到兩銀銀子,一畝田算起來加征不過四升糧而已。


    可除了皇帝,大家都知道楊嗣昌在騙鬼,那些加征,絕大多數最後都被從地主富紳頭上轉加到了普通升鬥小民身上。甚至各地的胥吏還會趁這機會,大肆魚肉鄉裏,各種火耗等等,最後百姓要承擔極重的額外負擔。


    可皇帝一心支持楊嗣昌,楊嗣昌如今又極得聖眷,誰能否決的了這決定,最終還是通過了加征七百三十萬練餉的決定。


    通過這項決議之後,皇帝又賜楊嗣昌尚方寶劍,讓他親往中原督師剿賊。


    這時,副總兵楊德政進言,獻平賊之策。他認為流賊之所以難平,還是因為他們出沒無常,流動不居。因此想要滅寇平賊,關鍵還得加強地方武裝。原本地方有衛所駐軍,後來又編練過地方青壯為民壯機兵,可地方的衛軍早糜爛不堪戰,地方機兵更早不能用。


    因此他建議在天下各地實行栽練。


    具體說來說是府載去通判,設練備一職,品級相當於官軍的守備。


    州裁去判官,縣裁主簿,添設練總一職,相當於把總級別。


    練備、練總隸屬於知府、知州、知縣,專門負責訓練民兵;民兵的任務是捍衛鄉土,不得調往他處。並且規定數額,每府練民兵一千、州七百、縣五百。


    其實這個方案就是原來各地編練的機兵,這次重新編練,此外還特意加設了練備、練總,算是加強重視了。


    楊嗣昌也讚同這一計劃,崇禎便點頭答應,讓各部具體擬出方略,然後讓各地推行,編練鄉兵。


    “隻要有勇猛能戰智謀過人者,無論出身,不拘舉人和文武生員,監生吏員等皆可委任為州縣練總!”為了早日平定流賊,崇禎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放寬新設練總的人選條件了。


    天下三百餘府州,千餘縣,若真編練起來,那也是數十萬民兵了。


    “各府練備,照原通判品級,為正六品。各州練總,照原判官品級,為從七品。縣練總,照原主簿品級,加升一級,為從八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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