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再次哀求,讓丁一也有點動搖了,說實在的,丁一並不是神漢,而是算卦的,驅鬼鎮邪的事懂是懂,但絕算不得高手,至少體力上就不過關,此時常家營的怪事顯然不是一般的東西鬧的,隨著夜晚燈光的出現,丁一也虛了,但此刻是晚上,就算走,也得等到明天啊。無奈之下,丁一又拿出了卦簽,攤開了先天卦的卦局,倘若那亮光不是人發出來的,那麽隻有先天卦能估算出來。


    卦象一出,這丁一真是又驚又喜,“辰光在夜,無往不安”,從卦象上看,隻要到那個有燈光的地方,就能保證平安。


    丁一利用家裏找得到的東西簡單的給自己和老婆做了點防護措施,把師傅傳下來的兩塊照妖鏡戴在了兩個孩子的脖子上,然後用一根紅繩將一家四口的手腕子全拴在了一起,打起燈籠向村子中間那個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亮光的地方,距離丁一的房子大概有個兩三百米的樣子,放在白天,就也是幾分鍾的路,但此時丁一一家人走起來,卻感到異常漫長,一路上風聲鶴唳,別說是孩子和媳婦,就連丁一自己也嚇得心驚肉跳,在常家營呆了十幾年,這條道晚上也不是沒走過,但從來沒感覺如此詭異過,除了總是能聽見四外傳來類似於木頭折斷、石頭落水之類的奇怪聲響外,兩個孩子脖子上掛的照妖鏡也是叮叮當當響個沒完沒了,按當初丁一師傅的說法,這照妖鏡乃是鎮宅之寶,並不是護身用的,偶爾護一護雖說也無妨,但卻隻能擋擋一般的小鬼小怪,照妖鏡要是自己響,就說明是被東西衝了,要是成氣候的東西,照妖鏡會花掉,說句實話,這丁一的師傅叫婁莫荀,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傳下來的這照妖鏡亦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至寶,所以這一路上,丁一每走幾步,都要看看照妖鏡花沒花,索性直到走到亮光的地方為止,這照妖鏡還是很光亮。


    發現亮燈的地方是常氏家,丁一也沒感到意外,這個老太太以往隻望著村裏人周濟,現在村裏人都走了,自己一把年紀了,腿腳不好走也走不遠,到哪都是個死,換作自己,恐怕也會選擇留下來,沒準還能多活幾天。


    一家人進屋之後,這常氏已經嚇得在炕上哆嗦成一團了,發現進來的是丁一一家子,才一下癱倒在床上。


    丁一看這老太太仿佛已經一天沒吃飯了,餓得夠嗆,便拿出幹糧,讓羅氏生火,準備熬點粥,就在這時候,院子裏忽然傳來一聲慘厲的貓叫,隨後便傳來一陣刺耳的撓門聲,聽得丁一頭皮發緊,這村裏貓狗雞鴨早八輩子都跑光了,怎麽還有貓?


    聽見貓撓門,常氏急忙下地一瘸一拐的去開門,要說也怪,這常氏是瘸子,歲數也不小了,而且少說一天沒吃飯了,但看她下地開門這勁頭,卻好像二十來歲的小夥子。


    打開門後,隻見一隻碩大的黑斑大狸貓從門外一瘸一拐地進了屋,鼻孔、嘴角、眼角都帶著血絲,好像剛跟別的什麽東西打過架一樣,常氏看到這情景,哭哭啼啼的把這貓抱到懷裏,一瘸一拐的又迴到了炕上,把自己那床破被讓給貓蓋。


    聽常氏說,大概兩個月前,家裏莫名其妙的來了隻大狸貓,常氏自己一個人過日子也寂寞,就把這個貓留下來給自己做伴,雖說自己的口糧不富裕,但每餐還是要勻出來一點給貓吃,這貓也頗有靈氣,雖說每天吃的也不多,一天比一天瘦,但是常氏養的老母雞孵出的小雞雛子就算在它眼皮子底下溜達它也不會多看一眼,每天常氏吃什麽它吃什麽,白薯、山藥、玉米麵甚至糠皮,這些人吃難以下咽,一般的貓連聞都不會聞的東西,隻要是常氏給的,這大黑貓肯定照單全收,連食盆都舔得幹幹淨淨,一點不糟踐,這次常家營出事,這狸貓也不見了,常氏頓覺得大勢已去,連貓都不管自己了,誰還能管?鄰居常五勸常氏逃走,被常氏一口迴絕,這隻貓的失蹤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但沒想到,在這深更半夜猛鬼出巡的時辰,這貓反而迴來了。


    聽常氏這麽一說,丁一便想給常氏卜一卦,順便也看看這大黑貓的來頭,可是這先天卦剛卜到一半,屋外忽然陰風大作,窗戶和門被吹得哐哐直響,大兒子脖子上的照妖鏡忽然當啷一聲,嚇得丁一差點把卦簽掉在地上。拿起照妖鏡,隻見鏡麵上橫豎五六道劃痕,丁一的手當場就哆嗦了,不是說無往不安麽,這是怎麽迴事?


    外邊的陰風越來越大,這大黑狸貓好像也越來越緊張,丁一讓羅氏抱著兩個孩子和常氏一起擠在床上,然後從包裹裏拿出一罐香灰在窗台和門坎上撒了一層,把孩子脖子上的兩塊照妖鏡摘了下來,一麵掛在了門上,一麵掛在了窗戶上,門窗的劈哩啪啦聲立即就停了,過了大概半個時辰,看著這貓漸漸的也安靜下來了,丁一才戰戰兢兢的從鍋裏盛了一碗粥端給受驚的媳婦和常氏。


    就在丁一準備自己到鍋邊,準備用勺舀著也喝幾口米湯的時候,這隻大黑狸貓忽然又喵的慘叫了一聲,噌的一聲站在了屋門的正對麵,渾身的毛全部紮立,好似要打架一般,隻見門檻上的香灰好像是人吹的一樣從左至右被吹了個幹淨,門上的照妖鏡當啷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丁一的小兒子此時一聲尖叫,嚇得當場就尿了,大兒子幹脆紮進了羅氏的懷裏什麽都不敢看。


    “娘。”小兒子指著貓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個貓,怎麽那麽多尾巴啊。”


    小兒子這句話,讓丁一吃了一驚,在畜生中,不但有蛇、狐、狸、黃鼬、刺蝟、兔子,貓也會修仙,但比較少,修成氣候的貓,相傳是有九條尾巴的,隻不過一般人看不見罷了。


    “莫非這狸貓竟是修仙的畜生?”丁一站在狸貓身後,戰戰兢兢的舉著一段桃樹枝,注視著屋門,隻聽著門咯咯作響,就好似有人從門外用幾個手指反複的彈一樣,丁一知道,這叫鬼敲門,所謂的“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就是指這個,不過話說迴來,方圓十幾裏,可以說就剩下這四口人了,村裏人的離奇死亡,加上這三更半夜的鬼敲門聲,一般人若真遇到這情景,做沒做虧心事都夠喝一壺的。


    這鬼敲門的聲音大概持續了大半炷香的功夫,狸貓的叫聲也在這半炷香的時間裏由怪叫轉成了嚎叫,就好像嬰兒的啼哭聲一般,把屋裏這五口人叫地心驚膽戰,常氏幹脆跪在床上向屋外嚎著嗑起了頭,連唿大仙饒命。


    人,最懼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瀕臨死亡時的恐懼,雖說常氏已經打定決心一死了,但麵對這種足以致命的未知力量,還是顯露出了動物與生俱來的求生欲。


    不光是常氏,就連丁一,此刻也開始恐懼了,本來丁一自知身為朝廷畫影圖形舉國緝拿的要犯,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很不錯了,從來就沒把死當迴事;之所以不惜東躲西藏苟全性命,也全當是為了老婆孩子,但在此刻,丁一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瀕臨死亡的恐懼,前日常四山一家僵硬的屍體立即浮現在腦海裏,尤其是常四山的爹,死的時候眼珠子是睜著的,睜著眼吊死,且麵目猙獰,這在丁一來說還是頭一次見到,雖然人已經硬了,但眼神裏的那種瀕死時的恐懼仿佛僵在了瞳孔裏,開始丁一還想不通,但此刻已經完全明白了,那老爺子根本就不是自己想上吊,他被繩子吊上時,意識很可能是清醒的,很可能是親眼看著自己把自己吊死的。


    就在丁一胡思亂想的時候,鬼敲門的聲音忽然停了,也不知道是狸貓的嚎叫起了作用,還是常氏的響頭感化了那東西,屋子裏除了狸貓的悶哼聲和常氏的抽噎聲外,再無其他聲音,緊跟著常氏也嚇傻了,貓也不哼了,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氣氛比鬼敲門的時候更加詭異。


    就在丁一擦了把汗,準備把掉在地上的照妖鏡掛迴去時,忽然哐當一聲,屋門大開,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把丁一頂了個跟頭,腦袋正磕在桌子角上,狸貓噌的一下躥過了丁的身子,嗷的一聲站在了門口,丁一捂著腦袋緩緩抬起頭,猛然間看見門口的貓身子仿佛大了數倍,碩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整個大門,九條尾巴呈扇麵狀打開,全身的毛散著黑氣。


    丁一閉上眼晃了晃腦袋,又定睛瞧了一眼,貓就是貓,沒變大,尾巴也隻有一根。


    “莫非我冥冥之中開了天聰!?”丁一扶著桌子站了起來,一把抓過桃樹枝。


    就在這個時候,狸貓忽然把頭轉向丁一,用嘴咬住丁一的衣角,拚命往門外拽,力量大得就好像一個大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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