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日。


    早。


    我依然呆在地下室。僅僅能通過些許縫隙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


    沒人會喜歡等待吧?


    約好一起去逛街,但臨時爽約什麽的……


    但說到底,我和明之間不存在事先約好。隻是單方麵的等,沒有任何承諾。


    即,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後一次。


    “……”


    我無聲練習著。


    如何利落的去死。


    起先不是這樣。我道過歉……想著,能不能一起死之類的。


    受夠了習以為常的複仇。


    好不容易找到新的,為什麽又要迴到以前那種孤狼的日子?


    ‘其實,以前沒把你當女人看。’


    那句話讓我愣住很久。


    可後知後覺的,我也有這種想法。


    和他一起會更輕鬆。


    反正也不壞,就喜歡他吧。


    我以前分不清楚到底是暗示多一點還是真的情感多一點。到冒出‘要是等到很久沒見迴來才知道他已經死了’會很討厭。我能確認,之所以會想一起死,就是因為喜歡。


    為什麽突然要說,把我當女人看?


    如果沒說的話,早就可以死掉。


    想活下去。


    這種執念越來越深。


    不想一起死,想一起活下去。


    指甲隔著裙角嵌入大腿,很疼。


    疼到讓我明白,不論我怎麽練,怎麽樂觀的思考都沒用。沒人會來救我們,乃木阪她們肯定也早就死了。


    霧裏的怪物即便是他也沒辦法贏。


    拚盡全力想讓我活下去的姿態……


    如果爸爸那時候仍然有人的思考,眼睜睜見著母親死在麵前……是什麽感覺呢?


    比起單純的複仇,更難受。


    能不能一起死掉呢?


    我無法再忍受。


    反正都沒法逃跑,沒有未來。為什麽不選個爽快些的結局?


    至少最後一刻還能溫存,獲取溫暖。


    明,很想活下去吧?


    那麽拚命,我卻想打擊他的動力。連被保護的人都先投降,要怎麽努力?


    差不多一周沒再見到,會不會已經死掉了呢?


    可他說過,不可能會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就算死掉,我又能浪費明努力的氣勢,浪費苟全的這條命?


    什麽時候,連死掉都是奢侈的選項?


    12月22日。


    淩晨。


    時隔多日,明重新出現在我麵前。


    蓬頭垢麵,衣服不知道是從哪找的,很髒。


    “發生了點奇怪的事。”


    “但應該不是壞事,等我再驗證一次應該就明白了。”


    “唿……”


    “……”


    他很疲憊,但仍然興致勃勃的講述大概是好消息的內容。


    可我並不在意那些。


    隻是替他清洗頭發,用手指拂過他的背部。遇到些許阻攔,嗯……一點點坑。傷痕留下的不平。


    “可能你不太信。”


    “但事實就是它好像也因為某種原因不再攻擊我。”


    “這些傷都是過去式。”


    “不出意外的話……之後不會再這麽難捱。”


    是說我很難捱嗎?


    沒有。


    隻需要找個地方藏起來,有什麽難捱的?


    默默的被拉到被子裏,沒有阻攔褪去我衣物的手。


    我也許比以前迴應的更強烈。


    “這段時間很害怕吧?”


    “抱歉。”


    “……”


    以至於,明產生了我很惶恐不安的錯覺。


    並沒有。


    “能不能……不努力了?”


    “嗯?”


    “……”


    我太過自然的話,也許讓他很迷茫。


    可是。


    真的沒法再忍受。


    反正都是死,反正誰也活不了。比起等到再也無法避免被怪物幹掉,至少現在還有得選。能看到。


    “我……不想活下去。”


    “……”


    明沒說話,隻是在昏暗中望著我。


    那眼神讓我慚愧,心如刀絞。


    憑什麽呢?


    做不到任何事單純被保護的人,先投降。


    複仇好歹能看到些許微妙的希望,還能堅持。


    霧裏那種東西,外界殘酷的真相。怎麽堅持?


    我也不是傻瓜。


    知道明是在走鋼絲繩,用某種方法引誘母體隻關注他,給我製造喘息的空間。


    要是沒把我當女人就好了。


    隻是當個物品。


    那會很輕鬆吧?


    至少,明自己活下去會容易很多。


    “隻要我死掉,明會輕鬆很多。”


    “所以說。”


    “……”


    “能不能,讓我……死掉。”


    “我完全比不上明以前的妻子對吧?隻是一點點喜歡,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忘。”


    “我其實帶著很多複雜的想法,利益。交易……能活的更容易。都是假的。”


    “……”


    “真為了利益,這時候不該更求著我要保護?說的話自相矛盾。”


    “……”


    為什麽就是不明白呢?


    隻要當成是這樣好。


    我並不是什麽清純可愛的美少女,也不是賢惠的妻子。隻是為了利益,這樣相信不就好了?


    “愛莉,我覺得我們還能活下去。”


    還能?


    都疲憊成怎樣的姿態了?


    我聽得見,怪物活動帶來的震顫。


    不管是出海也好,和它周旋也好,沒有我的話,什麽都能變好。


    反正,我本來就該是一具不被任何人喜愛的屍體。


    非要我活著做什麽?


    “愛莉?”


    “……”


    我拿起武士刀,如最初那樣光溜溜的站在他眼前。


    這次也是交易。


    但交易的內容是——


    “對不起。”


    “我可能……太害怕了。”


    說不出來的交易內容。


    沒我這種拖油瓶,明到任何安全的地方肯定會有無數個如乃木阪那種女人注意到她,也會給不比我差的感情。


    “剛才說的是真的,真有轉機。”


    “說不定之後再也不用東躲西藏。”


    “……嗯。還要。”


    重新坐迴去,貪婪的汲取溫暖。


    我想記住。


    如果還有新的人生,希望還能得到同樣的。


    12月22日。


    淩晨。


    我輕手輕腳拿著武士刀出去,駐足在樓下。


    望著已經熄滅的篝火發呆。


    沒任何害怕。


    已經得到很多額外的東西。本來,我剩下的人生隻有複仇和死亡。


    現在得到了別的。


    我沒任何遺憾,也沒害怕。


    隻是想到一件事。


    明已經失去過一次,又要有第二次。即便想著他活下去會有其他人代替我。


    又真能這麽輕鬆的思考?


    但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活著,隻能成為包袱。


    正如明說的,無論我再怎麽變強都沒用,那不是短時間能促成的事。


    一時的痛,總好比明繼續拚命的既要保護我,又要和那種怪物周旋。


    沒這種義務。


    “……”


    當我打算揚起武士刀,按練習過的自裁開始用力。


    “啪嗒。”


    很輕的腳步聲就在背後。


    “愛莉,還沒睡嗎?”


    “……”


    沒看見我打算做的事?


    不可能。


    這麽明顯。


    那種宛如覺得我身體不舒服,普通關心的語氣……很煩躁。


    “睡覺吧,大晚上練刀幹嘛?”


    “我都說了,之後會有好消息。相信我。”


    “……”


    手裏的刀被拿走。


    “不想再活著……當拖油瓶。不行?”


    “不行。”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我渾身戰栗,迴過頭,見到他平靜的雙眼。


    “義務沒履行完,就想先溜不太合適吧?”


    哪有那種義務?


    隨便找誰,乃木阪或者誰,都可以履行。


    我的身體……僅僅隻能算個女人而已。


    “愛莉,睡覺吧。”


    “少個人怪冷的。”


    幾乎是強行把我拽起來,重新迴到二樓的臥室。


    被窩還是暖的。


    我沒法被代替嗎?並非想的那麽簡單,隨便是乃木阪還是誰都可以代替我。


    為什麽到這時候才讓我知道呢?


    明明當成物品就好。


    “我……真的,不想活下去。嗚。”


    “……”


    “對不起,明明你那麽拚命,我卻……”


    和嘴上說的完全不同。


    如果可以,我想活下去,拚命的唿吸。


    可根本做不到。


    除去拖油瓶的價值,再也沒別的。


    “下次一起去吧。”


    “有可能會一起死,也有可能會贏。比起孤零零的獨自死去,這樣比較好吧?”


    “……”


    把我最肮髒,最自私的想法點出來了。


    “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吧?”


    冰涼的唇被奪走。


    我沒法思考。


    為什麽會主動提出來呢?


    一起赴死什麽的。


    我根本沒決心拒絕。


    明,沒有我的話,說不定能活到最後吧?


    “最重要的都保護不了,多苟活一段時間也沒意義。”


    “……”


    我平靜了。


    原來是這樣。


    我是最重要的。所以……即便是拖油瓶,也要守著我。


    不自覺攥緊明的衣擺。


    眼淚逐漸模糊視線。很討厭,我的人生本該隻有複仇和死亡就夠了。偏偏多了這麽多。


    “如果你死了,我可能會直接放棄。一點反抗的心情也沒。”


    “所以,繼續活下去吧。”


    “……”


    連最後一點點退路也堵死。


    根本說不出什麽‘明,就不能自己活下去嗎?’的話。


    指關節愈發用力。


    “八嘎?嘶……還沒玩過這種y。”


    沒在玩。


    是真的想罵,很笨。


    誰都想活下去,為什麽你就不想?


    把我當成物品很難嗎?


    12月22日。


    早。


    我沉浸在溫暖中,無法自拔。


    每次都當做最後一次。會上癮。


    即便什麽也不做,隻是蜷縮在明的懷裏,也很容易拋棄多餘的想法。


    要是他真的有惡劣目的就好了。


    比如說,在最後突然說隻把我當個物品。


    “等著它來吧。我也不躲了。”


    “害怕嗎?”


    “……”


    我搖搖頭,難得有如此平緩放鬆的心情。


    完全沒在意接下來會不會死。


    “還想自裁嗎?”


    “……”


    我再次搖搖頭。


    明也放棄了。不想再拚命。


    即便覺得有些不甘心,但這恐怕就是最利好我的結局。


    是利好我的結局,所以為什麽會害怕?


    反倒是他,該不甘心之類的,因為我這樣的女人而死掉。


    “皮鼓不痛嗎?這麽久。”


    可他隻是嘟囔著奇怪的話。完全看不到任何負麵情緒,仿佛和我一樣不在意之後會死。


    “明……”


    “嗯?”


    “你是,天底下最怪的人。”


    “何出此言?”


    “……”


    我沒迴應,把手和他的疊在一起,漾起在視線中。


    大手和小手交織。


    傳聞說,恩愛的人死前十指相扣來生也會再相遇。


    他的手很暖和,讓我相信這種明顯騙人的傳聞也可能是真的。所以……我把十指相扣改成普通的牽手。


    “起霧了。它應該要來了。先穿衣服吧。”


    “……”


    如果真有來生,最好不要遇見我這樣悲慘又弱小的女人。換一個能幫上忙的。嗯。


    還不如讓給乃木阪,說不定,她能做的比我好很多。或者隻是普通的對她身體感興趣,就不會變成現在的畫麵。


    但已經沒有後悔藥了。


    “轟隆隆——”


    地麵震顫。白霧愈發朦朧。


    它已經在附近了。


    12月22日。


    中午。


    手表指向的時間是12.36。


    蘇明倒是想直接單獨去找母體,但德川愛莉這種狀態天知道會不會前腳剛走後腳她就沒了。


    違背常識的事在蘇明看來也沒多違背。


    嗯。


    算是以另類的方式習慣了?


    “不用攻擊,我之前說的轉機很可能比我想的還要好。”


    見著德川愛莉攥緊武士刀,蘇明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實也沒必要隔多遠,呆在一起也沒差。


    假如上次出現的光景是曇花一現,無非還是想辦法引開母體換她有喘息的空間。


    隻是要追加略顯殘酷的話逼著她活下去。


    “……”


    霧很濃,濃到連近在咫尺的德川愛莉也逐漸看不清,隻有一隻冰涼的手抓到蘇明的手。緊握。


    地麵震顫的很厲害。誰都能知道有大家夥來了。


    12月22日。


    中午。


    霧稍稍散了一點點。


    “對不起,我希望明能活下去!”


    德川愛莉在蘇明專注霧裏有什麽動靜時,冷不丁的撒手衝出去。


    拎著那把武士刀頭也不迴的衝出去。


    12月22日。


    下午。


    從霧散掉一點點開始,蘇明就覺得有哪裏很奇怪。


    按理說聽到那種跟地震沒差的動靜之後,就該碰到觸手之類的。但除去起初有動靜,後麵別說見到觸手,地震跡象都沒了。


    忍了這麽久,找到契機衝出去……也許是想代替蘇明來引開母體的德川愛莉,身影在逐漸散去的霧裏越來越清晰。


    就矗立在前麵幾十米遠,殘破的不能再殘破的街道邊。盯著某種事物發呆。


    “……小孩?”


    “……為什麽是小孩?”


    “……”


    飄逸的綠色發絲,配合那過於幼齒的身體就蜷縮在地上。閉著眼。但胸口又微弱的起伏,在唿吸。


    “明?怪物……霧裏,為什麽會是……小孩子?”


    拿著刀的德川愛莉,臉頰還殘留著淚痕。茫然無措的看向蘇明。


    “我也不知道。”


    “但我說的轉機大概就是這樣。不用死,也不用誰在去拚命。”


    盯著依然躺在地上的嬌小軀體,蘇明也很茫然。


    就結論而言,小女孩……除去發絲顏色不同,和夏夜沒任何不同之處。包括肚臍的形狀。那種對半的圓潤彎鉤。


    好消息是就目前而然,任務裏的母體和自己的小嬌妻真有某種關聯。


    壞消息是,不知道她是類似於夏柚那種亦敵亦友的存在,還是別的。


    還以為得從怎麽和觸手交流開始。


    這下好了,直接來一個人形,不用再去猜有沒有關係。就擺在自己眼前。


    總之,至少比再艱難地打遊擊來的好。也不用擔心德川愛莉會有什麽違背常識的舉動。說到底……變的應激也隻是因為無論如何都活不下去看不到生存的希望,連超市那種環境都沒有。但隻要能活下去,她會想活下去吧?


    蘇明的視線尋過去。


    “……對不起。”


    德川愛莉怔在原地,眼神躲閃。


    “迴家吧。”


    【好感度:170】


    【描述:對你有極致愛意的女孩子。】


    沒可能會被當仇人吧?


    唿。


    雖說知道抱著的肯定不是自己的小嬌妻。但看著略顯稚嫩的臉……即便之前被生啃過很多迴,完全害怕不起來。


    要是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吃了咋辦?


    龜甲縛能綁住嗎?


    啊……這會不會是夏柚說的本體的一部分?


    要怎麽辦呢?


    明明知道懷裏的不可能是相處很久的小嬌妻,但太香了。那種類似夏夜蜜的香氣,而且更濃烈。記得有催*的作用。


    一邊妻子在道歉。


    一邊因為另一個肯定不是妻子隻是長的像的,立。


    要在這種情況下被德川愛莉發現,是不是有點微妙?雖說不是自己的錯。


    “嗚……真的、對不起。”


    “我以為……明說的轉機,是騙人……嗚,以為肯定會死……”


    “……”


    好吧。


    大概,她根本無瑕顧及這些。


    接下來,隻希望抱著的這家夥睜開眼……至少和夏柚是一樣的,都會好處理很多。但是高級難度會這麽簡單嗎?直接殺死會不會更容易?


    但頂著這麽一張太過熟悉的臉,沒辦法下手。至少在她是敵是友不攻擊自己的原因弄清楚之前,沒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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