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和劉閎對於此事的反應隻是一個縮影。


    對於整個大漢而言,廢立太子幾乎已經是僅次於天子駕崩的大事,足以令朝堂內外所有人的心態發生變化。


    原本與劉據或是衛霍兩氏有嫌隙的人,自是幸災樂禍,甚至尋找契機落井下石。


    原本親近衛霍兩氏的人,則開始考慮是否要保持距離,或是換一棵更好乘涼的大樹。


    至於親近劉據的人……


    雖不能說完全沒有吧,但數量也極其有限。


    尤其是自劉據驅散了所有門客之後,他在許多人眼中已經成了孤家寡人,再加上他平日裏也極少與朝堂官員或名門望族眉來眼去,而這幾年又始終是在刀尖上跳舞,使得一早就有人認為劉據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因此根本沒幾個人會與他綁定在一起。


    對此,劉據心中本來就有數,現在更是通透的很。


    不過他卻仍在觀望。


    一來,劉據已經探明,在蘇文送來廢位詔書的那一天,劉徹並未派兵接管博望苑,沒有對他禁足,長安城也沒有任何兵馬調動。


    這至少說明,劉徹暫時還沒有將他控製起來,或置之死地的心思;


    二來,在擬定廢位詔書之前,劉徹曾召見過衛青和衛子夫,而衛青與衛子夫卻並未向他傳遞任何口信,直到被廢之後,都沒有派人前來商議。


    這也能夠說明,衛青和衛子夫應是一早就知道劉徹要將他廢掉的事情,才能如此淡定。


    甚至他有理由懷疑,劉徹、衛青和衛子夫已經私下達成了某種共識或交易。


    不管劉徹用了什麽手段達成了這種共識或交易,都一定給了衛青和衛子夫能夠保持沉默的條件,否則衛青或許還能穩得住,衛子夫可不一定還能坐得住,最起碼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安靜;


    三來,成為滿級人類之後,他已是越發理解劉徹的處境。


    他當街刺死江充,絕不僅僅是挑戰劉徹的皇權那麽簡單,同時也是在讓自己失去整個天下。


    如今畢竟是劉徹的時代,滿朝文武都必須隻能是劉徹的臣子,他若可以當街刺死江充還被劉徹包庇,那麽便是真正的天下無敵,滿朝文武必將人人自危。


    真正能夠辦事的人,涉及到他的事便隻能束手束腳。


    曾與他有過過節的人,一定會因為恐懼想盡辦法阻止他繼位大統。


    如此忠臣會反對他,奸臣更會反對他,屆時朝野內外都是他的反對者,即使劉徹看似為他鋪平了道路,在劉徹駕崩的那一刻,也就是劉據根基最薄弱的時刻,極有可能直接拉開天下大亂的序幕……


    別說是他了,就連劉徹登基之後,也夾著尾巴蟄伏了近十年,直到後來起用主父偃、公孫弘、張湯等出身低微之人,設立內朝,重用酷吏,將丞相徹底架空之後,才真正站穩了腳跟。


    就算是這樣,坊間也依舊對劉徹多有置喙,持續多年,直至今日……


    除非劉據是堪比高祖皇帝的開國雄主,方才有可能在這樣的情勢之下力排眾議,立於不敗之地!


    而他之前的表現,顯然不是這樣的雄主,更像是一個頭腦簡單的愣頭青。


    這樣的他,劉徹怎麽可能放心將大漢國祚交到他手中?


    那麽,廢了他就可以解決問題了麽?


    自然也不行!


    曾被廢過太子之位,將成為他一生難以洗去的汙名。


    亦會成為他未來繼位大統的最大阻礙,即使有一天他已徹底改頭換麵,劉徹想要將他複立,也必將麵臨前所未有的反對聲音。


    他能夠想到這一點,劉徹必定也想到了這一點。


    這便是劉徹此前陷入的兩難之境,也是由劉據給他親手編織出來的絕境。


    而劉徹現在的做法,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否則朝野內外必定人心惶惶,就連劉徹的皇權也將產生動搖,政令難以下達落實,哪怕他手段過人,隻怕也需要數年才能恢複到當前……


    所以劉據已經徹底明白了。


    哪有什麽曆史車輪,哪有什麽“穿越福報”漏洞,這些全部都是他的臆想罷了,當他當街刺死江充那一刻,被廢就已經成了劉徹不得不做出的“必然”選擇。


    而現在迴想起來,此前劉徹屢屢對他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其實也不過是劉徹的“必然”選擇,劉徹始終隻是就事論事,偏偏他還自以為是的認為那是什麽“穿越副本”漏洞,簡直愚不可及!


    “朕愚蠢的兒子啊……”


    成為滿級人類之後,劉據才徹底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一直以為劉徹是因為衛青在河間國的事中欺君,才讓劉徹對他產生了這樣的看法。


    但實際上,劉徹指的是以往的每一件事,如果僅僅是一件事,衛青的“欺君”又怎能在劉徹那裏站住腳,還站的那麽穩?


    那麽,這次被廢之後,劉據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麽?


    倒也不完全是!


    盡管機會已十分渺茫,但是他若將自己這滿級人類的能力完完全全展現出來,已人前顯聖的方式贏得大部分大漢臣民的“敬畏”,而並非單純的“畏懼”,那麽“浪子迴頭”的形象反倒更能夠力排眾議。


    這算是一步置死地而後生的險棋!


    目前最大的問題,便是暫時無法確定劉徹的真實想法,不知劉徹是不是也有下這步險棋的心思,尚需進一步觀察……


    而要測試劉徹的真實想法也並不難,當前就有一個不錯的契機


    ——義妁要生了!


    對外假稱懷胎十四個月,實則就是剛好懷胎十月的義妁,已經出現了宮縮症狀,在數名女醫與穩婆的簇擁下準備生產。


    這些日子。


    劉據迴絕了所有人的造訪,衛伉、公孫敬聲、趙過、司馬遷……哪怕是這些最親密的人,也全部被劉據拒之門外,對外宣稱是為了一心照顧義妁,確保母子平安。


    報喜的奏疏他也已經寫好了。


    這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將起名為劉弗陵。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名字必將給曆史上曾為第六子起名為“劉弗陵”的劉徹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劉徹或許會因此故意表露出一些內心的真實想法,來驗證他是否真的與他“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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