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劉據的這個自來熟的稱唿令韓增惶恐。


    皇室與朝臣尊卑有別,莫說劉據和韓淩還未正式成婚,就算兩人早已成婚,劉據也完全不需要稱他為二哥,而他也不能稱劉據為妹夫,還是得尊稱一聲殿下。


    不過現在韓增更好奇的還是劉據提到的所謂“功業”。


    他長了這麽大,還是頭一迴見到有人將“功業”當做禮物送人。


    畢竟大部分時候,所謂功過都是由天子評判,記入史書也是由後人評判,如何是劉據想送人就送人的?


    莫不是,他還沒開戰就打算謊報戰績,幫自己冒領軍功?


    這如何使得,萬一走漏了一絲風聲,無論是劉據自己,還是他隻怕都將萬劫不複……


    心中想著這些。


    韓增的心跳都加速起來,連忙推辭:


    “殿下言重了,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在下既無功勞亦無建樹,如何敢冒領功業?”


    “不知二哥如今在朝中可有官職?”


    劉據卻淡然一笑,又問。


    “迴殿下的話,如今在下尚未入郎,任子的請願奏疏才遞上去不久,尚待陛下與光祿勳批複。”


    韓增躬身答道。


    這也正是韓說命他來護送韓淩的緣故,像韓說那樣的侯爵,並且暫時還未曾完全卸去軍職,沒有得到劉徹的允許,自然不能擅自離京。


    而他的大哥韓興,又是在未央宮中宿衛殿門的郎官,自然也不能擅自離京。


    如此就隻剩下了尚未入郎的韓增能夠來護送韓淩,還跑到比較敏感的邊疆地區來。


    “原來如此。”


    劉據聽說之後反倒更加認定了韓增。


    史書中記載,韓增其實在劉徹這一朝便已位列九卿,一路從郎官、諸曹、侍中,最終做到了光祿大夫,並且取迴了韓說那不久之前被廢掉的龍頟候爵位。


    可惜他究竟因什麽功績一路高升,卻並無詳細的記載。


    但有一件事卻十分值得推敲,他的父親韓說死在了巫蠱之禍中,而他的大哥韓興在韓說死後,依照大漢的規矩繼嗣了如今的“按道侯”,卻很快就在巫蠱之禍的後續風波中遭到連坐,史書中隻有三個字——無罪誅。


    結果這位二哥韓增卻沒有收到任何影響,非但苟到了劉徹駕崩,還在昭帝和宣帝時期繼續在朝中擔任要職,直至官拜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被封麒麟閣之一功臣。


    另外,如果劉據沒記錯的話。


    昭帝駕崩之後,在霍光廢海昏侯劉賀,另立漢宣帝劉詢之事中。


    韓增也是霍光重要的政治盟友,給予了相當力度的支持。


    從各方各麵來講,韓增應該都是一個很有政治智慧的人,而且可能也具有霍光的苟聖特質,絕對是可用之人。


    隻是現在聽到韓增準備入郎的事情。


    劉據倒有了一種正在截胡劉徹的感覺……


    “二哥恐怕是有些誤會,無功自然不能受祿,我方才說送二哥一些功業,其實亦有一些偏頗,從本質上來說,應是為二哥提供一些建立功業的機會。”


    於是劉據又笑著道,


    “二哥應該知道,自我父皇下詔允許入羊為郎以來,光祿勳的郎官已達五千之眾,且郎官中三教九流皆有,其中趨利附勢者眾多,已形成山郎之弊端,真正有才華與能力的人才常因此埋沒,難有出頭之日,最終蹉跎一生。”


    “二哥是將軍列候之子,入郎自然不在話下,起點亦在許多郎官之上。”


    “但入郎隻是開始,二哥若始終不得立功的機會,恐怕亦無法發揮才華與能力,難得受到重用。”


    “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機會在入郎之前便建立一些功業,我父皇看在眼中,日後二哥入郎時也不必從隻能宿衛殿門的郎中做起,將這起點拔得更高一些?”


    說著話的同時。


    劉據移步來到韓增麵前,目光打量著他身上的那副甲胄:


    “常言道虎父無犬子,二哥既然穿了韓將軍的甲胄而來,正如我此行帶了衛大將軍贈予的甲胄,這恐怕也是天意,若是二哥就這麽迴去,豈非折損了這副甲胄的光彩?”


    日後韓增的成就雖然不低,但現在的他卻還隻有二十歲,若放在後世,這就是清澈且愚蠢又自命不凡的熱血大學生年紀。


    而最大的區別則是,韓增肯定不脆皮。


    這個時代有條件的家庭,絕不僅僅是教子嗣讀書識字,君子六藝也一樣不差,騎射和劍術都得去學,隨便拉出來一個紈絝都有文武雙全的底子。


    “山郎之弊……這個妹夫真是什麽都敢說啊……”


    這番話也的確激起了韓增胸中的熱血,微微抬起的目光中卻又多了一絲敬意。


    他大哥如今就在宮中為郎,有時迴來也會私下與他說些宮中見聞,其中吐槽最多的便是這種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山郎之弊”。


    但這話從劉據口中說出來,還說的如此直白,就不得不令人敬佩了。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敢公開置喙天子的舉措,尤其是劉據這個皇子來說,其中還多了一絲挑戰父綱的味道。


    行吧。


    我這妹夫和妹妹還真是天生一對,他倆活該在一起……


    不過至於劉據的邀請,韓增還是持有保留意見,遲疑了片刻又問:


    “在下自然不願辱沒了家父的甲胄,隻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為在下提供建功立業的機會?”


    “反正二哥如今迴去也無事可做,便先留下來在我帳中暫行司馬之事如何,相信這個機會很快就會到來。”


    劉據見韓增已經有些鬆動,當即迴頭對郭振下令,


    “郭振,將我二哥請入營中暫住下來,好生安置,不得怠慢!”


    “諾!”


    郭振也率親兵上前,很快接管了隨行的馬車、馬匹,不管韓增什麽意見,帶著一同前來的那些仆從親兵就往裏軍營裏麵走。


    “……”


    韓增頓時有了一種被挾持的感覺,可是又“盛情難卻”,實在不知該如何推辭。


    迴頭再看看妹妹韓淩,卻見她滿臉歡喜,始終含情脈脈的望著劉據,黑曜石般的眸子都快化了。


    劉據那一聲聲的“二哥”雖然是稱唿韓增,但卻一舉喊進了她的心坎裏。


    唉,見色忘義的沒出息貨,千裏送妹還得搭上自己,坑哥啊……


    不過這展開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究竟是哪裏似曾相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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