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迴事?”陣法師發現怨靈的力量越來越小,推開跪在麵前倒酒的美豔女子,大步走到山崖邊向外眺望,隻見天空祥雲與黑霧纏鬥在一起,不相上下。

    “凡塵界的那個前朝公主,是拜入雲華門門下,還是佛修門下?”陣法師咬牙恨道,“那群禿驢從不管事,怎麽這裏會有佛光?”凡塵界出身的修士,在淩憂界不受人欺負淩辱已是幸事,又怎能在短短幾年內,與佛修搭上關係?

    壞事的佛修絕對不是普通人,看這漫天的佛光,恐怕這個佛修早已經得證羅漢果位,修出了法相。

    “尊者,這下我們要怎麽辦?”邪修見有禿驢來壞事,心中暗叫不妙。

    “怎麽辦?”陣法師迴頭看身後眾邪修,“這些出家人不是講究慈悲為懷麽,你們就去城裏殺人,看這些和尚是繼續念經,還是來阻攔你。”

    “尊者,這些和尚……”

    “怎麽,你們這些邪修界的高手,還怕幾個禿驢不成?”陣法師冷笑,“還是說,你們隻敢對邪修耍橫?”

    “小的們明白了。”問話的邪修知道這位尊者喜怒不定,怕耽擱下去,他們還沒死在禿驢手上,已經先死在這位尊者手上了。

    “好。”陣法師臉上終於有了笑意,“我年紀大了,就喜歡乖巧一些的後輩。”他迴過頭,看到一個還站在原地不動的邪修,長長歎息一聲,“孩子,你這是在害怕嗎?”

    “尊者恕罪。”這個邪修嚇得連連搖頭,“請尊者恕罪。”

    “瞧你嚇得,我是個十分愛護後輩的人。”陣法師笑了笑,揮手用靈力把這個邪修抓到麵前來,忽然五指用力,掐斷了此人的脖子。

    “這樣,你永遠都不用害怕了。”他掏出手帕擦幹淨五指,轉頭對其他邪修溫柔笑道,“怎麽,還不動身?”

    話音一落,其他邪修便飛身離開懸崖,朝城內方向飛去。

    陣法師臉上的笑意消失,他一腳把腳邊的屍體踢下懸崖:“廢物。”

    伺候他的女邪修早已經嚇得全身發抖,他瞥了眼縮成一團的女邪修,理了理鬢邊的頭發,化作一掉白光消失在天際。

    “死者生,六道輪迴……”

    法檀睜開眼,看著城門方向,皺了皺眉。

    “大師請繼續,其餘的交給我。”桓宗手持龍吟劍跳下雲頭,看著城外朝這邊飛來的邪修們,揮劍一掃,飛在最前麵

    的幾個邪修,被劍氣劃過喉嚨,紛紛墜下雲頭。

    “怎麽會有劍修?”剩下的邪修見在眨眼的時間內,他們就損失了好幾位同伴,忙停下腳步,互相圍站在一起,驚恐地看著城門。

    緊閉的城門大開,一個穿著白衣,青絲如黛的男人不疾不徐走了出來。

    “劍修!”

    “不對,是仲璽真人!”修為最高的邪修額頭滲出冷汗,一百年前,他的師父就死在此人劍下。此人的劍無情,人比劍更無情,這個本應該在琉光宗修行的劍修,為什麽會在凡塵界。

    “快逃。”在仲璽真人麵前,誰堪一戰?他往空中發了一個信號彈,希望陣法師能來救他們。

    “既已來,又何必走?”城門處彌漫著難聞的屍臭,不遠處的大坑裏,還堆積著沒有來得及焚化的屍體。桓宗手中的龍吟劍散發出奪目的金光,他的眼神很冷,飛身攔住了邪修們的去路。

    “仲璽,我們這麽多人,不一定怕你……”為首的邪修聲音有些發抖,捏緊手中的法器,一邊吆喝著讓其他人去對付桓宗,一邊找機會逃走。

    這些平日裏耀武揚威的邪修,在桓宗的劍下,就像是蘿卜土豆,很快便被他殺得七零八落,他們腳下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染紅。

    為首的邪修轉身就逃,然而他剛飛出去沒多遠,隻聽耳邊一道風吹過,他的左臂從身上掉落,跌進埋屍首的大坑。

    “仲璽真人,身為淩憂界的劍修,你太多管閑事了。”邪修頻頻望向遠處的山頭,希冀陣法師能夠早點趕過來,“這些凡人壽命短暫,你何必管這種事,難道不怕給自己惹上麻煩?”

    桓宗一腳把他踹進坑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個坑裏的百姓,每一個都死得不甘又無辜,從今日起,你的靈魂就在此處守著,直到所有百姓都投胎轉世,你的魂魄才能離開此地。”

    “不不不……”邪修連連搖頭,轉身就想踩著屍首往坑外爬,一道劍氣劃過,他瞪大眼睛與這些被他們害死的百姓倒在一起,而他一直等待的陣法師,仍舊不見蹤影。

    桓宗虛空一抓,抓住一道青色的魂影,咬破手指在魂影上下了幾道符咒,然後把魂影扔迴了屍坑中:“此地怨魂不散,你永世不得超生。”

    揮袖把屍坑中所有屍首焚燒幹淨,桓宗收起龍吟劍,看著燃燒的火苗,轉身朝邪修方才頻頻張望的方向飛去。

    懸崖之上,有沒有來得及撤走的桌椅宮殿,一個容貌

    美豔的女修跪在玉桌旁,抬頭見到桓宗忽然從天而降,看著他手中的龍吟劍,嚇得往後縮了縮,隨即把身上的衣服往下一拉,露出白皙的肩膀,流著淚站起身朝桓宗跑去:“仙長救命。”

    “退後。”龍吟劍出鞘,桓宗麵無表情地指著女修,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眼,“人呢?”

    “仙長,您說的可是綁走我的那個壞蛋?”女修抿著紅唇,樣子格外魅惑,“或許他察覺到仙長的仙氣兒,心中害怕,已經提前逃走了。”

    她想,不知這位仙長是哪個宗門的人,竟長得如此好看,世間大概再也沒有男人能把白衣穿得如此誘惑人了。

    “幸而有仙長前來,不然奴家就要被邪修……”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劍已經穿透了她的靈台,她彎腰捂住腹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連魅惑術都用上了,竟然會有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此輕易的對她動殺心?

    “這不可能……”臨死前,女修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這一定不是個男人……

    桓宗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轉身往迴趕。這些邪修渾身煞氣衝天,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像這樣的邪修,他從不多說廢話,讓他們在世上多活一刻,都是對那些死在他們手中的百姓的無情。

    法檀帶領弟子坐在雲間,把往生咒念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朝陽即將升起時,法檀睜開眼,看著已經失去大半效力的萬骨枯陣,起身歎息道:“怨魂雖已經得到超度,但是被鎖在納魂陣的魂魄,還需要有人去放出來。”

    “我去。”林斛站了出來。

    法檀搖頭:“不可,納魂陣中全是此處百姓的魂魄,現在他們的魂體虛弱,靈智大失,禁不起半點變故。你對他們而言,隻是不知來曆的陌生人,你若是靠近那裏,會受到他們的攻擊。”

    這個陣法實在太過陰損,納魂陣裏的魂魄,就像是油燈中的油,油燈上的火雖然熄滅,油卻不能隨隨便便往外倒。

    “林前輩,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箜篌手持鳳首,走到林斛麵前,對他福了福身,轉身看著已經有了一絲光亮的天際,“我從出生那一日,便享受著百姓賦予的一切。當年我幫不了他們,今日我不能讓他們就連死也不能安寧。”

    “箜篌姑娘……”

    “注意安全。”桓宗深深看了箜篌一眼,扶了扶她鬢邊的發釵,“我們在這裏等你迴來。”

    箜篌笑彎了眉眼:

    “好。”

    “公子!”林斛皺眉,雖然怨氣與煞氣已經被壓下去,可是危機並沒有真正解除,公子怎麽放心箜篌姑娘單獨前去?

    桓宗沒有理他,收迴放在箜篌鬢邊的手,微微往上翹了翹嘴角,眼神溫柔得像是一汪溫泉:“去吧,我就在這裏。”

    箜篌點了點頭,從雲頭跳出,朝陣眼飛去。

    桓宗往前跟了兩步,直到法檀念了一聲佛號,才停了下來。

    雲上的風大,把桓宗的袍角吹得獵獵作響,他迴頭看了眼盤腿坐著的法檀,拋出飛劍,跳上去朝箜篌追去。在離陣眼不遠處,他停了下來,把龍吟劍握在了手中。

    來到陣眼旁,箜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無數哀嚎的靈魂,他們伸著手臂,試圖朝外麵爬,卻一次又一次被拉了迴去。頭顱、手臂交纏擠壓在一起,所有人都無法解脫。

    箜篌走到陣邊,一隻烏青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這隻手幹癟,但還是一個半大孩子的手。她彎下腰,輕輕在這隻手臂上拍了怕,毫不猶豫跳進了進去。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天地生陰陽,陰陽匯兩儀,兩儀生四象……”

    靈魂試圖撕扯她,想要踩在她肩膀上,離開了這片禁錮他們之地。箜篌閉上眼,抱著鳳首盤腿坐下,手指搭在了鳳首弦上。

    這些百姓生於此處,葬於此地,卻不該束縛於這裏。

    樂聲悠揚,就像是一曲最祥和最溫柔的安魂曲,一點點安撫著這些失去理智的魂魄。發髻已亂,衣衫已舊,耳邊皆是痛苦與不甘的嘶吼。

    她身上所有都是淩憂界的,但是她自己,還有她創造出的聲音卻不是。

    城裏的百姓看著箜篌跳進怨魂累累的陣中,有人在陣中看到了自己的親人,有人在陣中看到了自己的友人,也看到了箜篌公主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

    他們沉默了。

    “下雨了……”

    一滴滴細雨落下,不再是苦澀的雨,而是甘甜可口的甘霖。

    隨著細雨的衝刷,陣中憤怒嘶吼的怨魂漸漸安靜下來,他們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漸漸變得完整鮮亮,身上的傷口也漸漸愈合。

    樂聲未歇,雨仍舊在下。

    雨水淋濕了桓宗的發梢,順著他的下巴掉落在地,他眼也不眨地看著陣中的少女,長長的睫毛被水汽染得潤澤起來。

    “阿彌陀佛。”法檀緩緩睜

    開眼,“好一曲安魂往生調,老衲已經多年未曾聽過如此美好的曲調了。”

    “師父,這是……安魂往生曲?”弟子玄悟道,“這位箜篌姑娘,不過是心動期修為,怎能彈奏如此強大的曲子?”

    “仁愛不分老幼,自然也不分修為。”法檀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此女若入我佛門,悟性遠高於爾等,可惜……”

    一曲停,箜篌撥弦的手指已經血跡斑斑,她睜開眼,看到陣中的冤魂們化作光點朝往生路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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