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給了別人。

    “難得迴來得早,一起去跳舞吧。”安安說,“次次都讓修嶽落單,多不好。”

    “好,我也想輕鬆一下。”我說,“我去換衣服。”

    我去洗手間換衣服,迴來的時候寢室裏隻剩下了修嶽。

    “他們先去了,我得在這裏等著你,男士付錢,女士免票。但要一帶一。”

    “再等我一下,”我化妝,濃妝,深紅的嘴唇,濃濃的眉,深藍色的眼影。頭發梳到頂上,落出光光的脖子。然後我在脖子上灑上花露水。

    這是一種廉價的花露水,有一股刺鼻的香味,一般人隻要持續聞上十分鍾就會頭暈腦漲。

    “怎麽像隻大熊貓?”修嶽嚇了一跳。

    “怎麽樣,還想和我跳舞嗎?”我翻了一個白眼,要不是看在他給我提水的份上,我才不這樣舍命陪君子呢。修嶽跳得興起時,動作特別大,把我扔出去,又把我拉迴來,還盡踩我的腳。

    “我是四川人,喜歡的就是大熊貓。”他說,遞給我一本書:“學校舊書店大降價,好不易找到一本英文小說,送你。”

    我一看,是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

    “你看過嗎?”

    “沒有。”

    “我看過中文譯本。很好的故事。其實我們可以組織一個讀書會,定期見麵,一起討論自己喜歡的書。”修嶽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見縫插針,很有計劃。我看了他一眼,在301哥哥當中他長得也算出眾,學業更是拔尖,導師就是校長,不可謂沒前途,就因為學的是哲學,又像我一樣來自鄉鎮,寢室的妹妹們就隻對他的憨厚感興趣,一有重活就想起他,動不動就派他去打開水。他是301哥哥中最好說話,最甘心接受“任務”的一個。

    “以後再說吧。”

    學校的舞廳乏善可陳。我一邊跳一邊心事重重地想,損失了一半的收入,我的生活費怎麽辦,我的學費怎麽辦,我弟弟明年的學費怎麽辦。我爸爸的肝炎怎麽辦。我爸從來不讓我擔心他的身體,但鄉村的醫療條件有限。我在北京給他寄藥過去,一瓶七十五塊。我不告訴爸爸那藥多少錢,就說是五塊錢一瓶。

    我心不在焉又技藝嫻熟地跳完了舞,還低著頭裝作專心致誌認真學習的樣子,乘機省掉了和修哥哥答訕的時間。途中交換舞伴,我和每一個301的哥哥都跳了一次。隻有路捷打趣我:“謝姑娘今天打扮很不尋常啊。”

    “是嗎?怎麽不尋常?”

    “眼睛和嘴唇畫得這麽黑。”

    “在唐代這叫作‘啼妝’,知道麽,這叫風格,這叫複古。”

    “什麽時候一起出去吃飯?馮靜兒老說你一人在外不容易。”

    “怎麽想起請我吃飯?”

    “你的那位王哥哥今天發郵件過來,答應幫我修改留學申請信。”

    “還是你們能幹,我都不知道他的郵件地址。”

    “周六晚上七點,西街的九味軒怎麽樣?請王哥哥一起來。”

    “要請自己去請,我不作陪。”我微笑,這群user。

    我和修嶽他們一起跳到舞會結束,鳴金收兵,大家在門口喝了豆奶,路捷、安安他們要去看錄相,隻剩下修嶽和我慢慢散步迴來。剛剛下過一場小雨,夜風如水,花氣襲人。在黑夜中,我遠遠看見寢室樓的大門邊有一個白色的人影。

    我砰然心跳。

    走到門口,那個人影說:“hi.”

    “hi.”

    然後那個人影握了握修嶽的手:“同學怎麽稱唿?”

    “修嶽。”

    “修嶽同學,多謝你陪小秋跳舞,多謝你送她迴來。”

    兩強相爭,勇者勝。修嶽的臉瞬時蒼白,不由自主地退後半步。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小秋說她累了,想早點休息。”

    “放心,我會照顧她的。”沉著的笑。

    然後,我的手便被這個人影握住了。

    “這麽晚,你們……還出去?”修嶽說,語氣有些顫抖。

    “就在校園裏走走。”那個人影微笑。

    瀝川的手總是冰涼的,像是冷血動物。我們漫無目的地向校園走去。

    “小秋,很遺憾,我不能陪你跳舞,”他輕輕地說,“但我願意看見你快樂。”

    我轉過身子,看著他:“瀝川,你一直在外麵等著我嗎?”

    “沒等多久。”

    路越走越黑,沒有燈光,我們好像走進了一道叢林。

    我帶著瀝川在樹從中穿梭,好像背後有一頭正在追逐的野獸。他緊緊拉著我的手,看不清方向:“小秋,我們迷路了吧?”

    樹叢中有一道草地,月光清冷地灑下來,我覺得,我找到了合適的位置,便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他一

    把抱住我,我背靠著幹裂的樹幹,雙腿緊緊盤著他腰,居高臨下地吻他。樹枝搖動,雨後的水滴漫天而下,滴在我的頭、他的臉上。

    他專心地吻我,鼻尖在臉頰間摩挲,溫暖的氣息,冰涼的雨,宇宙在唇間交錯。

    我想,我得記住這個時刻,十一點四十九分。米色毛衣、蘭色花裙、低跟黑皮鞋。主題:“叢林激情”、“校園花事”。天氣有些冷,我們的肌膚貼在一起,又有些熱。瀝川穿著件白襯衣,沒穿外套。

    樹幹的泥土把我的衣服弄髒了,瀝川問我有沒有手絹。

    就在這當兒,我聽見了腳步聲。倉促間,我們各自以飛快的速度整理自己。不料,一束電光已筆直地照了過來,照在我的臉上。

    “站住!校園民警。”

    瀝川將我一推,小聲道:“快跑。”

    本來我用不著跑的,可我們的樣子太狼狽、太可疑。若是被抓住,沒幹什麽也說不清了。我拔腿飛奔,看見有人迅速追過來,然後,有人攔住了那個民警。緊接著,木葉搖晃,他們扭打起來。我想也不想,就衝了迴去。瀝川倒在地上,那個民警的塊頭幾乎趕上施瓦辛格,他用皮靴踢瀝川。我衝上去,劈頭蓋臉就抽了他兩個耳光,大吼一聲:“住手!住手!你給我住手!”

    那民警停住腳,一把抓住我胳膊:“小丫頭膽子不小!你們是哪個係的?”

    “哪個係不關你的事,我們倆在這兒說話,犯你什麽事了?”

    “說話,哼,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的好事!”

    我冷笑:“你敢把我抓迴去,我就說你企圖強奸我。你看,我胳膊上有你的指印。”然後我一把扯掉他上衣的一顆扣子:“手裏有你的扣子。”

    他不怒且笑:“你以為我怕你這點小把戲?今天且饒了你們。看你這樣的膽子,量那小子也不敢把你怎麽樣。想幹好事到外麵開房間,這是鴛鴦林,每天晚上都有民警巡邏。”

    說完這話,他忽然走掉了。我跪到地上,輕輕推了推瀝川。

    “瀝川,瀝川!”

    他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

    “你受傷了嗎?”我的身子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我沒事。”他勉強坐起身來,臉色蒼白得可怕。

    “坐在這裏別動,我去找人送你去醫院。”我知道他受了傷,且不能動。

    他一把拉住我:“不用去醫院,我可以自己

    走。你……扶我一把。”

    我把他扶起來,將手杖遞給他。他接過手杖,問:

    “那人……傷了你沒有?”

    “就捏了幾下我的胳膊。”

    “我看看。”他借著月光,查看我的手臂。看了很久,沒有說話。

    “這裏離停車場遠嗎?”他問。

    “不遠。”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到停車場。他不讓我扶,努力地向前走,途中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兩次,顯然傷得不輕。

    “瀝川,我和你一起去醫院。”我說。

    “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那我和你一起迴公寓,看看你的傷。”

    “不用,我自己會料理。”他淡淡地看著我,“抱歉,這次得讓你獨自走迴寢室。我不能陪你。”

    “瀝川,不,帶我走,我不放心!”我覺得我的聲音裏已經有哭腔。

    “no.”他說,“晚安。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我轉身,聽見他叫我,遞給我他的襯衣:“換上我的襯衣吧。你的毛衣髒了,迴去你的同學該取笑你了。”

    他穿著一件白背心,露出修長優美的上身。

    “晚安。”我淚光瑩瑩地看著他。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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