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行楷字在姬平筆下顯現出來:


    董卓常自詡,我相,貴無上也!然攬鏡自照,終究心不自安,又知袁紹姿容甚美,乃使人問袁紹:吾與汝孰美?


    紹曰:董相之勇烈,天下無雙。卓聞之大喜。


    呂布素來任俠,知之,意甚不平,乃私問紹:吾父之貌醜,路人皆知,汝乃天下名士,何故屈意諂媚?令吾鄙視。


    紹大笑曰:董公貌醜至此,尚敢出門見人,豈非勇烈無雙?繼而又長歎道:貌醜實非董公之過,但出來嚇人,便是百死莫贖之大罪也!


    布深以為然,曰:義父實可稱董肥肥也。


    這個段子一寫出來,一旁的荀棐和蓋順便忍不住大笑。


    “甲戌朝堂之事,果然是公子所為……”盧植愕然指著姬平,連連搖頭,又讀了一遍,也不禁莞爾:“言雖俗,倒也有趣。隻是可惜了本初……哎!”


    盧植這段時間,也聽姬平說了大將軍何進被袁紹等士人暗害一事,以及那幫士人的謀劃。他為人方正,有當年黨人之風,如今看到士人如此變化,頗有些心灰意冷。


    姬平寫完後,沉吟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時人有雲:馬中赤兔,人中呂布,智者袁紹,陋者董卓。陳留曹操,長沙孫氏,涿縣劉備,世之梟雄,餘子碌碌不足道也。


    盧植等人看著這幾行字,都有些詫異,皺眉琢磨起來。


    姬平寫完,署名“蒼天未死”,正要擱筆,忽然有人來報:“雒陽有人來,稱鬼影十月。”


    姬平一怔,忙道:“快帶他進來。”


    進門的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少年,十月一進來便拜倒在地:“十月拜見主上!”


    正是耿忠最得力的手下十月,武藝頗高,曾在宮變時率二十個高手暗中保護姬平。


    “不必多禮。”姬平看到十月,心中便是一突,耿忠怎麽一前一後派了兩撥人過來?


    他沉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小平津關唐都尉被換。”十月的迴複讓姬平執筆的手一顫。


    果然,事無僥幸,董卓一旦全盤掌控局麵,還是要換將。畢竟小平津關作為雒陽八關之一,戰略位置太重要了,隻有掌握在嫡係手中才放心。


    姬平忙詢問道:“唐都尉呢?”


    十月迴道:“唐都尉被調夏門軍侯,半日前剛收到消息,如今還在小平津周旋,那赴任的賊將要明日才到,唐都尉便尋到耿統領,派我報知公子此事。”


    姬平皺起眉頭,道:“你迴去告訴唐都尉,速速就任夏門軍侯,勿要耽擱,一旦引起董卓懷疑,他的處境就兇險了。讓他安下心,不要有任何舉動!稍後我會去接應他。”


    “是!”


    姬平一邊迴身擱筆,一邊又問了一句:“可知接替唐都尉的是何人?”


    小平津關對他下一步的計劃極為重要,他需要對這個關口的情況有充分的了解。


    “是原太尉掾賈詡…”


    當!姬平手中筆掉落在地。


    他麵色瞬間大變:“賈詡?!怎麽是他?!”


    “賈詡…”姬平站起身,嘴裏念叨著這個名字,焦慮的徘徊著。


    一旁的盧植、荀棐等人有些奇怪,在他們眼裏,曾經的少年天子經逢大變後,變得溫潤而喜怒不形於色,便是大仇董卓在他眼裏仿佛也是無關緊要的路人,不料如今隻是一個名字卻讓他驟然色變。


    姬平徘徊片刻,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又看向十月,斷然道:“你立時迴去,告知唐都尉,不要攜帶任何東西,立即帶兵放棄小平津,偽裝退往河內郡,暗中轉道此地,我會去接應他。”


    他頓了頓,又神色凝重的道:“再告訴耿忠和段謹,鬼影和飛影要日夜潛伏皇陵,放棄外出操練,切不可有任何行動,時刻注意監視小平津和雒陽動向,一旦有變,立時放棄皇陵,逃到東垣來,如今大河上凍,北邙山沿岸有不少地方可以通行,提前打探好路線,若是找不到小道,可在河崖底的地方可以垂索上下。”


    “是!”十月看姬平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急忙領命而去。


    姬平卻還有些神思不定。


    尼瑪,老天對我還真是不錯,賈詡這個老毒物怎麽這麽早就出場了!偏偏還是對手!我去!


    要知道,賈詡可是三國數一數二的頂級謀士,這老毒物終其一生,幾乎是出計必勝,而且往往是決定性的扭轉局麵,而不考慮什麽後果,最可怕的是,他所效忠的主公都肯聽從他的計謀,即使這個計謀看起來匪夷所思。


    這就說明了,賈詡至少是個洞察力極強而且很會揣摩人心的謀士。


    唐方和耿忠絕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小平津關在賈詡手中,自己非但糧食和武器不能偷運了,甚至連小平津關也要完全放棄,避而遠之,否則一旦被發現,絕對會被這老毒物玩死。


    他手下的荀攸倒是個與賈詡勢均力敵的謀士,但荀攸如今去了上黨,鞭長莫及,姬平便沒有把握對付賈詡了。


    看到姬平仍然麵帶憂色,盧植忍不住道:“不知賈詡何許人也,令公子如此重視?”


    姬平沉吟道:“賈詡其人,論經學治世,不如盧叔,論練兵對陣,不如荀叔,論勇武破敵,不如蓋順,但論權謀機變,知時而動,心思縝密,算無遺策,則可比開漢之張子房。”


    可比留侯張良?盧植等人愣在那裏,有些震驚,又有些不可置信。


    姬平沉聲道:“與張子房不同的是,賈詡出身不高,所出計謀全無束縛,陰沉狠辣,為了自保,他甚至敢冒大不韙謀算天下。”


    這是後人對賈詡的評價,但從其生平之事看,也是*不離十,他不禁為唐方的安危擔憂起來。


    與此同時,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如今的天子,他的同父異母弟弟劉協是知道唐方身份的,不知這次的調動是不是劉協的意思?


    自十常侍之亂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年幼的弟弟了。


    當天夜裏,姬平便帶著荀棐去接應了唐方,幸好唐方差人來報的早,賈詡還沒有赴任,否則一切都危險了。


    接了唐方,姬平便讓他暫且去邵亭去守護何後和唐婉等家屬,唐方唐婉兄弟相見,自然又是一番歡喜。


    三日後,姬平趁著黃河上凍,令荀棐、蓋順各帶一些人到東垣縣隔河相對的新安、澠池,東垣西麵大陽縣隔河相對的弘農、陝縣一帶,查探了渡口和周邊地形情況。


    無論新安、澠池還是陝縣,都是未來董卓遷都長安的必經之路,他計劃在董卓遷都時出動,必須讓將領先提前打探了地形,才能更好的作戰。


    黃河不同於長江,長江兩岸都有依托大江天險築城駐防的要塞,而黃河卻基本沒有。


    隻有一個原因,就是黃河冬季會結冰,一旦結冰,黃河就是通途,根本所以無謂什麽據點天險防禦,除卻渡口,其他地方在上凍後也可以上岸。


    如今雖然有賈詡這根刺橫在心中,但姬平也隻能按部就班的計劃一切。


    沒幾日,耿忠差人來報,賈詡已經就任小平津都尉,又從雒陽城調了六百羌胡兵守關。


    雒陽,相國府。


    董卓看著手下傳來的那個“蒼天未死”的段子,額頭青筋暴起,怒視著下麵有些茫然的呂布,猛力一垂案台,順手抓起印璽就砸了過去,咆哮如雷:“啊!呂布!本相……啊!啊!嗷!嗷!”


    呂布閃身躲過,看著董卓癲狂的樣,麵色微變,他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才重新獲得了董卓的信重,如今莫非又出了什麽變故?他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個神秘莫測的“蒼天未死”。


    上次朝堂那個精彩的“補刀”之後,呂布被傳為草包笑柄,他此時再也不敢多說,求助的看向另一側的老鄉李肅和郎中令李儒。


    李肅猶豫了一下,終究是低了下了頭。


    李儒卻開口了:“主公,莫非又是那個‘蒼天未死’暗中施展離間之計?此人冒稱蒼天,實是大逆之罪!”


    緊接著李儒急忙偷偷向呂布施了個眼色,呂布也急忙下拜道:“孩兒實在不知何處冒犯了義父,還請將罪!”


    董卓絲毫不理會他們,咆哮了半天,才微微平靜下來,冷哼一聲,將那張寫著段子的布帛扔給了李儒。


    李儒看了看,麵色大變,忙道:“主公且息怒,呂將軍一向對主公忠心不二,又怎會說出這等言語,何況呂將軍根本無法見到袁紹,這分明是敵人的離間之計,切不可上當。”


    董卓大吼一聲,拔出長劍,斬斷了案台,喘了幾口氣,才道:“本相何嚐不知這是離間之計,奉先且退下吧,至於袁紹,一定要罷了他的渤海太守,否則本相必為天下所笑!”


    這時下首兩人同時起身開口道:“相國,袁紹四世三公,乃天下名士,切不可因此失了人心哪!”


    這二人正是董卓目前最信任的士人城門校尉伍瓊和尚書周毖,袁紹、袁術、張邈等一眾士人都是他們舉薦的,包括張遼和荀攸,董卓平日對他們也很是信任。


    他們身側的李儒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座中隻有他看了那個段子,隻有他知道董卓此時是何等的暴怒,保呂布還行,至於袁紹……


    果然,董卓大步走下來,一腳朝二人踹來,迎頭就是一頓狂風暴雨:“我xx你老母!去他母的袁紹!去他母的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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