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反對董卓廢帝的正是尚書盧植,姬平不由苦笑,沒想到盧植終究還是站出來了。


    看到居然有人反對,董卓登時老臉發黑,看向盧植,眼中殺機畢露,暴喝道:“盧植,爾安敢阻攔國家大事!謂某刀為不利乎!”


    盧植環顧一周,看滿朝公卿都是沉默不語,眼裏閃過一絲失望和茫然,隨即又看向董卓,冷笑道:“董卓,爾既行此大逆之事,可斬吾頭!”


    董卓勃然大怒,喝道:“來人!把這老匹夫拖出去砍了!”


    眼看滿朝公卿竟然對董卓要處死盧植一事還是緘默不語,姬平心中頓時有些著急,便要開口阻攔,雖然不一定有用,但他怎能看著對他們母子有恩的盧植被董卓處死。


    他此時下定決心,便是與董卓鬧翻,也要護了盧植。他不信董卓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對他這個天子動手,若是中規中矩行廢立之事還好,士人會保持沉默,若是敢當朝毆打誅殺天子,這絕對是打士人的臉。


    不過一旦鬧掰了,縱然朝堂上沒事,退朝後,他和何後就有些危險了。


    但此時哪能顧及那麽多,他性子雖然溫和,但向來是個有恩必還的人,便是拚死一搏也不做那忘恩負義之輩,正要起身開口,朝臣中一人走出,朗聲道:“盧尚書海內大儒,人之望也。今若害之,天下震怖。”


    看到董卓麵色微微緩和,姬平心神微鬆,仔細看去,這人約莫五六十歲,滿頭華發,麵目儒雅,他卻從來沒有見過,應該是董卓新召辟的士人,否則也不會聽他一句勸阻就作罷。


    這時又一人上來附和勸阻,卻是議郎彭伯,盧植的門生故吏。


    董卓冷哼一聲,道:“盧植阻攔國計,可免一死,但不可再任尚書之職。”


    姬平聽到盧植保住了性命,徹底鬆了口氣,又不禁感歎,盧植向來在士人中聲望極高,但或許士人們怨恨他多事找迴了自己這個天子和何後,滿朝公卿竟然隻有兩人開口保他,士人一旦有派係之分,竟然如此冷酷。


    看著董卓上蹦下跳,他心中暗恨,雖然他不願意做這個天子,但畢竟現在還是天子,讓一個大臣當麵跋扈的蹦來跳去,實在憋氣。


    盧植被免,董卓再次大聲道:“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更立陳留王,何如?”


    滿朝公卿噤若寒蟬,這時又一人快走出來,卻是尚書丁宮。


    董卓麵色大變,他前兩日剛廢了丁宮的司徒之職,難不成這家夥也要反對自己。


    不料丁宮徑自走到了殿下跪坐的陳留王劉協麵前,伏拜在地:“天禍漢室,喪亂弘多,昔祭仲廢忽立突,春秋大其權,今大臣量宜為社稷計,誠合天人,請稱萬歲。”


    這丁宮前幾日剛被董卓免掉司徒,如今倒是第一個出來阿附董卓廢帝的,姬平撇了撇嘴,對這人也不知說什麽好,骨氣都被狗吃了!


    看到丁宮居然是第一個讚同廢立的,董卓大笑一聲,也不再多問群臣,拉起陳留王劉協,大步走上殿來。


    與此同時,站在大臣前麵的太傅袁隗也從另一側趨步走上殿來,到了姬平身邊,解下他佩戴的天子之璽,奉給一旁的陳留王,也就是新的皇帝,又走到姬平身邊,低聲道:“弘農王,請下殿拜見陛下。”


    姬平隨著他起身,輕笑一聲:“太傅,你們士人一番計議的結果就是如此麽,真是讓我長見識了。”


    袁隗有些驚愕的看了姬平一眼,老臉抽搐了一下,隨即又轉過頭,沉默不語。


    他自認為教過天子讀書,對天子極為了解,卻沒料到天子似乎看透了這一切背後的玄機。


    下殿十幾個台階,姬平看袁隗走的太慢,有些不耐煩,快走兩步。


    撲通!袁隗一個不穩,從台階上翻下來,先是一個大馬趴,又鬧了個四腳朝天。


    滿朝公卿看到這一幕,麵麵相覷。


    新天子剛登基,身為太傅的袁隗就來了這麽一出,似乎不是什麽好兆頭。


    就連董卓也不滿的哼了一聲,麵沉如水。


    姬平撇了撇嘴,利索的拎起袁隗,隨後轉身朝殿上行了一禮:“臣劉辯拜見陛下!”


    滿朝公卿大臣正自嘀咕,看到這一幕都是一愣,便是董卓也呆了一下,他們沒料到姬平動作如此利索,似乎由天子變成臣子毫無芥蒂和不適。


    隨即不少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們偷偷看向姬平,眼裏神色很是怪異,這個廢天子似乎不是那麽簡單,不是傳言的那麽懦弱。


    從天子到臣子,這份淡然和灑脫,便是他們也遠遠自歎不如。


    垂簾之後,何後看到本是天子的兒子下殿轉拜弟弟劉協,卻忍不住哽咽起來,眼淚直落。在姬平的提醒下,這一幕她已經有預料,但事到臨頭,她還是為兒子感到心酸和悲痛。


    “王兄快請起。”劉協看到姬平拜下,慌忙就要站起身來,聲音帶了幾分顫抖,直到董卓一聲冷哼,劉協才再次坐下,神色頗是複雜。


    接下來,劉協又將年號改為永漢元年,又是一番大赦天下,百官朝拜恭賀新帝繼位。


    前前後後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方才禮畢,董卓看了一眼簾後坐的何後,再次上奏:“太後迫永樂宮,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不宜居長樂宮,當遷往永樂宮。”


    既然已經收拾了姬平這個天子,對於何後,董卓自然也不放過。


    “果然是永安宮。”姬平卻鬆了口氣,耳邊聽著劉協那聲“準奏”,看著董卓就要上殿去拉母親,他下垂的手舞了個花。


    嘩!一物品從大殿梁上落下,正砸在誌滿意得的董卓頭上。


    “有刺客!”董卓暴吼一聲,跌坐在地。


    滿朝公卿登時亂了起來,群臣之後的呂布幾步衝上前來,急忙護住董卓。


    眾人急忙抬頭看去,卻是殿頂垂下一條布幅,上麵寫著一些字。


    呂布鬆了口氣,忙扶起董卓:“義父,沒事,隻是一卷布帛而已。”


    董卓大叫:“奉先吾兒,快看大梁上可有刺客?”


    眾人聞言紛紛抬頭,卻看不到梁上有任何人影。


    董卓這才鬆了口氣,似乎覺得頗為丟臉,哼了一聲,正了正衣冠,掃了一眼朝臣,傲然看向那條布幅。


    上麵工整的寫著幾排大字,卻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種書法。


    眾公卿看了看,隨即各個麵色古怪,都急忙低下了頭。


    不少人卻斜著眼睛偷偷看向董卓。


    那條布幅上赫然寫著:


    董卓有妻,貌美如花,卓為考察眾將是否忠心,日夜苦思,乃出妙策。一夜,他宴請牛輔、董越、呂布、徐榮、胡軫、華雄、李傕、郭汜諸將,酒酣之時,卓在妻乳處塗上黑灰,令妻當眾除去衣服,而後熄燈。片刻,燈亮。卓一一看去,卻見眾將之中唯有呂布手無黑灰。卓大喜曰:唯吾兒奉先可信也!呂布一笑,眾將皆倒,隻看,齒黑!


    下麵署名:蒼天未死,袁紹在此。


    董卓看完,一個踉蹌,眼前險些一黑,老臉一陣青一陣白,隨即眼裏爆射出無邊的憤怒和殺機。


    這時呂布在一旁低聲問道:“義父,孩兒不識許多字,但這布幅上似乎有孩的名姓。”


    “噗嗤!”下麵大臣中有人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姬平也不禁想笑,這呂布還真是個補刀的高手,據說他之前在丁原手下擔任過主簿,也不知怎麽幹的,居然不識的幾個字。


    “啊!——啊!——”董卓一把推開呂布,瘋狂踢打著身邊的官員,大聲咆哮著:“是誰?是誰!如此戲弄本公!袁紹小兒,吾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眾公卿大臣看董卓暴怒,都是噤若寒蟬。


    對於突然出現的這一幕,眾人心中都極是驚異,貌似自古以來曆朝曆代天子登基大典上就沒發生過這種事!


    貌似一力主導此事的董卓就要成為天下笑柄了!還有他身邊的呂布……


    “嗬嗬……”就在這時,殿中一個聲音突兀響起:“好字!真是好字!”


    “噗!”又有幾個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大殿之中登時甕聲一片,都看向那個正擊節讚歎的儒雅老頭,正是先前第一個為盧植出頭的大臣。


    “蔡邕!”董卓衝過去一腳踹倒那儒雅老頭,厲聲大吼:“爾欲作死乎?”


    姬平好奇的看了那老頭一眼,原來他就是蔡邕,他在宮中看過蔡邕的文獻,但並沒見過本人,他還知道,蔡邕有個女兒蔡琰,是難得的才女,可惜日後命運悲慘。


    “咳咳……董公……這字……”蔡邕被踹倒在地,咳嗽了兩聲,啜喏著:“真前所未有,千萬……不要毀去。”


    一旁的姬平看著這一幕,麵色不變,肚子裏卻直抽筋,幾乎笑岔了氣。


    他本以為呂布是個補刀的高手,沒想到蔡邕更強大!


    隻是據他所知,蔡邕曾極力反對靈帝建立的鴻都門學,而鴻都門學便是注重書法,沒想到這老頭如今竟然說出如此之話。


    難道自己的字的確很出彩?他下意識的去摸鼻子。


    “啊!”董卓老臉發黑,怒吼一聲,揮起拳頭要朝蔡邕麵目打去。


    壞了!蔡邕這老頭剛救過盧植,可別讓董卓傷了他的性命。


    姬平忙又一舞手,嘩!那條布幅落了下來。


    暴怒中的董卓嚇了一跳,急忙後退兩步。


    眾朝臣也是一驚,一些反應快的人順著落地的布幅急忙抬頭看去,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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