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張讓帶著姬平一路奔走,後麵隱隱傳來馬蹄聲,遠遠可以看到那些火把分散開來,向四麵八方搜尋。不過還是有不少火把朝小平津的方向趕來。


    小平津關是大將軍何進為抵禦黃巾軍所設的八關之一,它和孟津關形成掎角之勢,共扼黃河咽喉,鎮守洛陽北大門。


    連續下了三個月的雨,路麵很是泥濘,走的又是北邙山山路,這些宦官大多長在宮中,從沒走過這麽遠的路,又是摸黑前行,連滾帶爬,有不少人開始掉隊。


    走了大約十多裏路,張讓和姬平身邊的宦官沒留下幾個了,十常侍中的段珪和宋典走丟了,隻餘下了張讓、畢嵐、張恭、高望和十幾個小宦官,畢嵐還是被姬平拉著,否則也走丟了。


    離小平津越來越近,姬平已經隱隱聽到了黃河的浪濤聲。


    這時,後麵遠遠傳來一聲大喝:“張讓閹賊,段珪已經伏誅,還不速速放開天子,伏地受死!”


    “定是段珪泄了我們的行蹤。”張恭罵了一句,又轉身踢了幾腳跟隨的小宦官,斥道:“還不快去為老祖宗抵擋賊兵?”


    那些小宦官哭喊著,卻不敢抗拒張恭的命令,慌忙轉身而去。


    姬平猶豫了下,卻沒有阻止,這個時候不是心軟的時候,能跟隨十常侍逃出來的都是他們的親信,平日裏作惡不少,也不必顧惜他們的性命。


    張讓一言不發,拉著姬平半道一拐,離開大道,順著一條小路朝一側山林斜穿過去。張恭、高望和畢嵐緊緊跟上。


    他們身後還有四個宦官,其中兩個就是張讓的義子張奉和張屏,一個對姬平下過毒,一個欺負過萬年公主。


    林中小路很窄,兩側是又深又密的草叢,時值深秋半夜,草葉上滿是雨露,走了一截,姬平半截衣服全然濕透,若非他修煉了禦龍訣,早凍得瑟瑟發抖。


    他又不由慶幸沒有帶上何後,否則何後嬌弱的身子,走這一程,怕免不得大病一場。


    又走了一裏多路,小路消失了,浪濤聲近在咫尺,河風陡然大了起來。


    張恭邁過草叢快走兩步,突然大叫道:“老祖宗,前麵是高崖絕路,下麵就是黃河,我們快逃往他處吧。”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小道上出現了好幾個火把,張恭低聲哭道:“老祖宗,我們該怎麽辦?”


    畢嵐和高望一路始終一語未發。


    張讓停下腳步,發了會呆,長歎一聲:“也是天理報應,我等榮極一世,害人不少,該遭此禍,也罷,就讓黃河洗去這一身罪孽吧。”


    說罷放開姬平,轉身下拜道:“我等宦官實乃天子爪牙,如今我等既亡,士人貪婪無度,天下大亂將起,還請陛下保重。”


    說罷轉身向河邊走去,要投河自盡。


    姬平默然不語,也沒阻止張讓,他身邊畢嵐一聲不吭就要跟上張讓,卻被他一把拉住。


    張讓的兩個義子張奉和張屏眼裏都透出絕望之色,卻猶豫著沒有跟隨張讓,高望麵色陰晴不定。


    唯有張恭跟了兩步,又轉過頭來,看著姬平,眼裏閃過一絲狠色,大聲道:“老祖宗,我等淪落至此,都是何靈賤人和何進小人陷害,便拉了這小皇帝投水,也不枉活這一輩子。”


    撲通!前麵出來落水聲,卻是張讓已經跳下了黃河。


    張恭一愣,喊了兩聲老祖宗,然後朝姬平奔來,大聲道:“還不把劉辯抓起來?”


    高望、張奉、張屏和那四個小宦官猶豫了一下,朝著姬平圍了上來。


    畢嵐護在姬平身前,沉聲道:“我等一世富貴皆來自先帝和陛下,如今死便死爾,又怎能行此大逆之事?”


    張恭眼裏閃過一絲猙獰,厲聲大喝:“畢嵐!你讓開,否則連你一起扔下黃河。”


    姬平冷哼一聲,他早就不聲不息占據了有利地位,拉著畢嵐後退兩步,一揮手,二十個冗從突然從四麵草叢中撲上來,眨眼之間就將五六個宦官放倒在地。


    “你們什麽人?”張恭拔出長劍,氣急敗壞的尖叫著。


    “是耿忠狗奴的冗從!”高望尖聲道,轉頭看向姬平,眼裏滿是驚愕,顯然對姬平能聯合耿忠暗中行事感到不可思議。


    這時,張恭猛然掙開一個冗從,朝姬平撲了過來,獰笑道:“皇帝小兒,隨我等一起死吧,讓何靈那賤人痛苦去吧。”


    姬平本來還對張讓的自盡有些傷感,卻聽這張恭一口一個賤人侮辱母親,頓時大怒,邁前兩步,一把反扭住張恭胳膊,伸手劈裏啪啦就是幾個巴掌,打得張恭有些發懵。


    姬平還不罷休,又狠踹了張恭幾腳,罵道:“尼瑪,真當我是軟柿子捏了。”


    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他雙手舉起張恭,前衝兩步,猛力一輪。


    “啊!——”張恭在半空中淒厲的慘叫著,很快伴隨著“撲通”一聲,落入黃河。


    姬平拂了拂衣袖,迴頭看向畢嵐和高望幾人,淡淡的道:“我是個斯文人,他卻非要逼我動粗。”


    高望幾人麵頰抽搐了一下。


    經曆了連夜大變,何進的死和何後的失控,讓姬平心中本來就頗多壓抑,此時一把將張恭扔進黃河,看似神情平淡,眼裏卻猶帶殺氣,轉頭看向畢嵐,畢嵐身子一顫,驚惶後退兩步,忙道:“陛下,老奴自己來。”


    姬平拉住他,低哼一聲:“十常侍之中,你畢嵐算是作孽最少的一個,且不急著死,朕留著你還有用。”畢嵐擅長發明,算個人才,自己在河東郡紮根後,無論兵工農事,都能用上。


    他又轉頭看向其他幾個驚惶的宦官,有些意興索然,轉頭向十月等冗從淡淡的道:“就讓黃河洗去他們一身罪孽吧。”


    眾冗從拖著高望等七個宦官往河邊走去。


    “陛下!”高望忙掙紮著喊道:“饒臣一命,臣對陛下一向忠心……”


    “高望,”姬平打斷他的話:“朕識得曼陀羅……知道張周是怎麽死的麽?”


    高望登時麵如死灰。


    姬平心中毫無同情之意,他雖然性子溫和,但絕對是個有仇必報之人,劉辯原本對著高望很是信重,可高望反過來要毒殺他,正是忘恩負義之徒,該死之極。


    隨著幾聲撲通落水聲,十常侍及其黨徒至此全部身死。


    這時,小道上火把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說話聲和抱怨聲,姬平忙讓眾冗從和畢嵐躲進草叢裏。


    很快有幾個士兵搜尋過來,隻粗略的看了一下,便轉了迴去。


    隨後姬平一行急忙出來趕往小平津,同時派兩個冗從先行去小平津關打探情況。


    與此同時,離洛陽城西數十裏之外的夕陽亭一帶,駐紮著一支軍隊,綿延數百營帳。


    一匹快馬從雒陽方向急速奔馳而來,馬上人大喊:“奉車都尉董旻使人求見董卓將軍。”


    守營的士兵大叫著:“二將軍有信傳來,快報於將軍。”


    中軍大帳,一個微顯肥碩的大漢看過信書,大笑道:“吾弟董旻來信,何進已死,何苗也被吾弟聯合何進部曲殺死,哈哈!真天意也,此時不入京師,更待何時!傳令,火速兵發雒陽!”


    小平津關,遠遠的姬平便看到關上燈火通明,關口兩側是黑漆漆的山峰,關前是練兵校場、轅門和營房。


    看著高大的小平津關樓越來越近,探路兩個冗從卻沒有迴報,姬平心中正有些疑慮,關樓門忽然大開,一群人迎了出來,伏拜在地:“臣、末將拜見陛下!”


    火光下,姬平在領頭的幾人中看到了其中兩個熟悉的麵孔,一個是耿忠,另一個赫然是荀攸。其餘兩人,一個儒雅漢子,一個黑臉漢子,均是甲胄在身。


    “諸君快平身。”姬平忙將幾人扶起,又轉頭看向荀攸,喜不自勝:“荀君!你怎會在此處?”


    這幾天他一直沒有荀攸的消息,沒想到荀攸居然也能過來,他計劃了這麽多,但心裏終究是沒底,一看到荀攸這個謀主在,一顆心瞬間輕鬆起來。


    “天子蒙難,臣子之辱,特請來射聲營兵馬為陛下效命!”荀攸眼裏閃爍著精光。


    那日聽了天子的計劃後,他選擇了相信天子,如今果然沒錯,正是在八月二十五日發生宮變。他自然知道天子難以插手宮變,但天子能預料到這個日期,著實讓他感到驚異和好奇。


    “射聲營?”姬平一愣,他還以為兩個戴甲的將領都是小平津關的守將,沒想到竟然是北軍五營中的射聲營。


    北軍五營與執金吾、虎賁軍、羽林軍、兩宮衛士和諸宮門守衛均屬於禁衛軍,拱衛京師,而北軍五營又是其中的精銳,常常出征,凡是地方發生叛亂,北軍五營幾乎是有戰必征。


    如今北軍五營由北軍中候何顒監管,何顒受大將軍何進辟召,既和荀攸是好友,又親近袁紹,姬平沒想到荀攸居然把其中的射聲營拉過來了。


    姬平還在發愣,那個帶著幾分儒雅的中年瘦漢躬身鏗然道:“末將荀棐,率射聲校尉部軍吏一百三十人,士兵七百人,駐小平津關外,為陛下效命!”


    姬平看著這漢子,麵目儒雅,眼神滄桑,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等等,姓荀?莫非是?他看向荀攸。


    荀攸點頭道:“此乃攸之叔父。”


    原來是荀攸的叔叔,姬平頓時覺得這荀棐親切起來。


    他看向那黑麵漢子,笑道:“這位是外兄唐方吧?”


    這漢子雖然麵黑,但不算粗獷,有些憨厚,眉眼之間和唐婉有幾分相似,他便有了猜測。


    那黑臉漢子慌忙道:“末將小平津關都尉唐方,怎敢當陛下稱唿,率六百軍士,為陛下效命!”


    姬平看向荀棐和唐方,笑了笑:“都是自己人,又何須客氣,如今我也不算天子了,亂世將起,我誌在建一方淨土,安撫一方百姓,免不了驅逐異族、打擊豪強,前途未卜,沒什麽富貴榮華,不知你等可願跟隨?”


    二人齊聲道:“誓死追隨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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