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能讓他去找十常侍!否則自己今夜必然兇多吉少!”電光火石之間,姬平來不及多想,下意識拔出腰間長劍,用力朝張周刺了過去。


    又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電光照耀下,雪白的劍刃從張周背後穿胸而出,激出一道鮮血,濺染了姬平半邊臉頰。


    轟隆隆!


    滾滾雷聲湮沒了張周淒厲的慘叫聲,他轉過身來,喉嚨裏發出赫赫的聲音,圓睜著雙眼看著麵色蒼白的姬平,眼裏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在問,這個從來都是懦弱膽小的天子怎敢殺人…


    隨著張周緩緩軟倒在地,姬平手中長劍也被抽寸寸出來,鮮血股股激射。


    姬平僵在那裏,胸口悶得幾乎就要窒息,臉上濺染的血液腥味衝鼻,讓他想要作嘔。


    “張周,既然你想要殺我,那就莫要怪我……”他看著倒在地上凸著眼睛死不瞑目的張周,喃喃自語著,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陛下。”


    就在這時,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有人?!


    姬平一驚,下意識揮起長劍用力向後砍去。


    隨即他迴過神來,急忙收迴長劍,轉身看到自己的侍衛,黃門冗從仆射耿忠正躬身行禮。


    “耿忠……”姬平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耿忠躬身道:“張周謀逆弑主,便是陛下不殺,臣也要將他千刀萬剮!”


    從剛才十常侍的言語看,這耿忠還是可信的,姬平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都知道了?”


    耿忠沉聲道:“臣一直跟在不遠處暗中保護陛下。”


    “其實,我隻是想活下去……”姬平澀然一笑,手臂顫抖著將長劍伸出廊道外,讓雨水衝刷著劍上的血跡:“耿忠,你說我身為天子,這個誌向算不算大?”


    不像後世所說的凡皇帝都自稱朕,這個時代,皇帝一般書麵才自稱朕,朝會和擺架子時也自稱朕,平日裏說話自稱我,吾,餘。


    姬平以我自稱,耿忠自然聽出了其中的親近意味。


    “奸人謀逆,令陛下憂思不安,是臣等之罪。”耿忠拜倒在地:“臣願率黃門冗從,誅除這幫逆賊!”頓了頓,又道:“隻是臣恐力有不及,牽累了太後和陛下。”


    姬平苦笑著搖搖頭,是啊,不在宮中,永遠不知道十常侍的勢力有多大。


    靈帝在時,除了宮外守備的禁衛外,宮內有兩支宿衛,一支是歸屬皇帝的黃門冗從,由耿忠率領,守衛宮禁,也就是皇帝住處,隻忠於靈帝。


    另一支是歸屬皇後的中宮黃門冗從,由大長秋趙忠親信率領,守衛**。


    靈帝駕崩後,中宮黃門冗從仍由趙忠掌控,黃門冗從卻被張讓撥走一部分,留給耿忠護衛新帝劉辯的僅有百餘人。


    除了宿衛勢力,十常侍還有其他各方麵親信,囊括掖庭令、太醫令、黃門令、永巷令、鉤盾令、中藏府令、尚方令……幾乎把持了宮內所有的事務,又到處都是耳目,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察覺。


    或許借助外部禁衛軍的力量可以,但從宮內要鏟除十常侍,難如登天。


    若是靈帝在時,十常侍必然不敢妄動,但他這個新帝繼位不到兩個月,又沒有權力,沒有樹立起天子的恩寵和威信,在那些宦官心中的地位怕是還不如掌控他們生死十數年的十常侍。


    “明日我去找太後,耿忠,先將他處理了,不可讓十常侍發覺。”姬平還劍入鞘,雙手伸出廊外,掬了把雨水洗了洗臉上的血跡,獨自向寢宮走去。


    關上寢宮門,他身子一軟,踉蹌了一下,手支長劍,單膝跪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無論是剛剛殺了人,還是十常侍對他的謀害,都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性子平和豁達,一向自認除了死,什麽都看得開。但現在麵臨的就是死,他實在難以淡定。


    這個世界,又有幾個人能從容的麵對死亡?至少他不是。


    躺在榻上,他怎麽也睡不著,腦海中努力分析著自己目前的處境。


    宮內勢力最大的十常侍,盤根錯節,掌控宮中除卻耿忠之外的六百多個冗從,這是近在眼前的大敵。


    宮外那個也叫何進的大將軍,掌握北軍五營、西園八校和虎賁、羽林等禁衛,倒算是他的親舅舅,可是自己卻不能想著依靠他。無論何種原因,曆史上何進聲勢浩蕩要誅殺十常侍,結果自己反倒先被十常侍殺了,而且正是他召董卓進京,害死了劉辯和何後。這是豬一樣的隊友。


    與何進共錄尚書事的太傅袁隗,名義上又是他的老師,也算得上和他親近,但袁隗雖然出身四世三公的名門,卻不是什麽好鳥。曆史上,何進召董卓進京,曹操、陳琳、鄭泰、盧植皆知必亂,苦苦諫勸,老家夥一言不發。可笑的是,到了董卓要廢掉他這個皇帝時,老家夥卻立馬附和。這算什麽太傅?


    唯一能指望的母親何後,不提也罷,或許是感念十常侍過去的相助之恩,在兄長何進和十常侍之間搖擺不定,雖然這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但貌似也靠不上。


    還有宮外宿命的大敵,西涼董卓,也在一步步逼近。


    四麵皆敵,他卻是孤身一人,雖為天子,卻沒有兵權,沒有政權,像一個死囚犯,被關在黑暗的鐵窗裏,隨時等著最後的行刑……


    不知不覺,姬平疲累已極,漸漸沉入了夢鄉。


    夢中,十常侍一個個猙獰的麵容不斷閃現,向他逼迫而來,最後定格在一個大胡子臉上,他的身後站著一個手持方天畫戟的高大男子,一戟朝他刺來!


    啊!他大叫一聲,倏然驚醒,刷得坐起,額頭上滿是冷汗。


    許久,他長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一定要逃出這個皇宮,隱姓埋名,尋找一方淨土……”大廈將覆,他才不願意做這個亡國皇帝。


    “隻是,大亂將至,何處才是淨土?”他感到有些無力,要在三國亂世尋一方淨土,似乎比做皇帝更難。


    “或許自己可以逃出宮去,找曹操劉備孫權神馬的,隨便一個投靠?”隨即他又搖搖頭,自己還不知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呢。


    曹操現在還在他手下做典軍校尉,劉備還在哪個小地方做縣令,至於孫權……應該才七八歲吧。


    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向來喜歡睡懶覺的他早早就起來了,隻覺頭昏腦漲,周身乏力,估摸著自己也有了熊貓眼。


    很快,兩個美麗的貼身侍女進來了,本是有些迷糊的姬平一下子清醒起來。


    尤其是第一個上來幫他穿衣服的文蘿,不過二十歲的女子,成熟的卻像個水蜜桃,溫柔端莊的麵容,配著窈窕動人的身段,舉手投足間,透著無窮的魅惑。


    看著文蘿低身幫他穿衣服,俏臉離他不過三寸,吐氣如蘭,胸前怒凸欲出,又是晨起之時,姬平便忍不住起了反應。


    文蘿很快也發現了,粉嫩的臉頰暈染了一抹嫣紅,偷偷看了他一眼,秋波如水,二人目光正好對上,文蘿急忙低下了頭。


    “陛下身子比前幾日好多了。”文蘿輕聲說著,似乎意有所指。


    姬平有些赧然,頭偏向一旁,卻看到正疊被子的霍小玉俏臉微紅,偷偷發笑,他頓時臉頰發熱。


    文蘿還好,畢竟算是個成年女子了,霍小玉卻還是個小蘿莉。


    這時,文蘿又要把他扶抱下榻,他忙自己下來,一個大男子,讓女人穿個衣服還行,總不能還讓女人抱著下榻。


    不過此時此刻,他才感到了作為一個天子的尊崇和享受。


    “其實老天對我還是不錯的。”姬平忍不住胡思亂想著:“要是再降一道天雷劈死董卓,然後連環反彈死十常侍就好了……”


    外麵的雨依然沒有停,天色晦暗。


    兩個侍女留在寢宮中,姬平在耿忠的陪侍下,去不遠處的長樂宮看望母親何太後。無論如何,母親總是他唯一能依仗的,他想去探探何後的意思。


    一路上,他對那些迴避在道旁的宦官和宮女視而不見,隻是凝眉思索。


    昨夜殺了張周,耿忠已經處理幹淨,十常侍不見了張周,恐怕會驚疑不定,而且他們下的是慢性·毒·藥,需要一段時間看結果,暫時應該不會有大動作。


    隻是自己一會見了何後該如何分說?該不該告知她自己昨夜聽到的一切?如果說了何後會是怎樣的反應?把十常侍逼急了又會出現怎樣的後果?是推出個替罪羊?還是狗急跳牆立時動手?


    關乎自己的生死,他不得不反複思慮每個問題和細節。


    到了長樂宮,宮人報知何後去了中台,中台又名尚書台,也在宮禁之中。


    在東漢一朝,皇帝架空了三公的權力,以尚書台作為朝廷處理政事的中樞,凡是百官的奏事都必須先經尚書台,然後再轉交皇帝,而皇帝所下達的所有詔命也在尚書台中起草,由尚書台發布。


    如今尚書台由大將軍何進和太傅袁隗共同掌控,何後臨朝稱製,等同天子,自然也常去處理政事,不過尚書台中,也不乏十常侍的親信。


    姬平猶豫了一下,便轉道去尚書台,快到尚書台的一處長廊彎處前,隱隱聽到一個老婦的聲音。


    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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