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那處隆起上緩緩撫過,傷疤長而闊,凸凹不平,可以想象出當時的慘烈。

    鳳知微想起京中對他的傳言……七歲大病險死還生,之後便性情大改,難道當初不是病,是傷?

    指尖不經意觸到他完好的肌膚,指下的微涼滑潤讓鳳知微臉色一紅,趕緊縮手,努力讓自己的思維到處馳騁,什麽都可以思考,以避免此刻的尷尬。

    她一邊想著赫連錚那家夥的腳好臭顧南衣的胡桃有沒有吃膩的一天一邊用被窩將寧弈渾身用力的擦了一遍,然後抱過另一床被子覆在原先那濕透的被子上,從底下抽出那濕被,便隻剩下幹燥被子裹著寧弈。

    隨即她連被子將寧弈抱起,往床上送。

    那人還在暈迷中,先前急促淡薄的唿吸卻稍稍平緩了些,鳳知微用被子大力揉搓他的身體,促進了血脈流通,好歹緩解了點,蒼白臉色上的灰青之色隱去,濃黑的睫毛無力的搭下,在優美的眼角弧線下覆出淡淡黑影,那種對比鮮明的黑與白,便難得的有了幾分弱,平日裏那種逼人的雅豔,此刻隻剩下了軟而輕,一朵微雲般的清逸著。

    忙出了一身汗的鳳知微,看看這舒舒服服陷在自己夢鄉裏的家夥,很有些惱怒和嫉妒的拍拍他的臉,“睡得倒香!”

    拍完了覺得很痛快,於是又啪啪拍了兩下,哎,抓緊時間揍兩下,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將寧弈放在床上,看他頭發還是濕著,又給他取下金冠拔了發簪,散開發來,怕他頭發濕了枕上枕頭以後得頭風,將他往外挪了挪,將烏黑的長發垂到榻下。

    然後又忙碌著找火石火盆,將那些灰布家具套子都取下來引火,套子一取,立時便忍不住讚一聲——這屋子裏的器物,看似素淨,其實都十分精致華美,細節處可以看出價值不菲,而且所有器物,都不是天盛樣式,邊角帶著奇異的弧線,別有異族之美。

    隻是此時沒有心思細細欣賞,她翻箱倒櫃找自己要的東西,好在這裏什麽東西都是齊全的,她竟然在一個抽屜裏看見了蒲團木魚。

    找到了火石,從床下拖出火盆,在榻下生了火烤他的衣服和烘他的頭發,又取了把梳子,給他梳理濕發。

    他發質很好,握在手中錦緞般軟涼,有一些粘在額上,鳳知微俯身用手指輕輕幫他拈去。

    寧弈便是在這一刻醒來的。

    從迷亂深痛的黑暗裏,從冰冷暴雨連綿不絕的世界裏,他一路掙紮跋涉而出,睜開

    眼來,一瞬間天地皆不得見,隻看見精巧纖細的玉白手指,手勢輕柔的從眼前掠過。

    視線再向上延伸,看得見一角精巧雪白的下頜,一瓣輕粉嬌嫩的唇,在四麵灰沉的背景色彩裏,嬌柔而又鮮明的亮著。

    而四麵簾幕低垂,火光畢剝,有溫暖的氣息透骨而來。

    剛才的黑暗冰冷疼痛,仿若一夢。

    或者,現在才是夢?

    視線還有些朦朧,眼前的手指忙碌著,蛺蝶穿花般飛舞,他有點迷離的看著,恍惚間這場景十分熟悉,似乎很多很多年前,曾有這麽一個宮室,曾有這麽一個人,溫柔而細致的,為他撥去額上汗濕的亂發。

    一瞬間心中無涯歡喜。

    那些失去的,都迴來了嗎?

    他低低呻吟一聲,抓住了那手指,拉到頰側,輕輕靠了上去。

    “母妃……”

    溫暖的手指靠在冰涼的頰,透入骨髓的柔暖,他微眯著眼,沉醉至不願放開。

    鳳知微僵在床邊,看自己的手指被寧弈拉著蹭啊蹭,一時不知道是拔出來還是繼續給他占便宜。

    很明顯這家夥還沒清醒,她猶豫著,這萬一一抽手驚醒了他,他發現現實惱羞成怒怎麽辦,可這萬一不抽手,他自己迴過神來更加惱羞成怒怎麽辦?

    手指不過輕輕一顫,那人卻已驚覺。

    剛剛還迷蒙飄渺的眼神突然一凝,隨即清明如墨玉,他抬起眼睫,一眼看清了麵前的人。

    環顧四周,寧弈目光漸漸銳利,放開了鳳知微手指,沉聲道:“你怎麽在這裏?”

    他並無惱羞成怒神色,但瞬間便恢複了平日在她麵前的鋒利沉涼,墨玉眸瞳裏迷蒙盡去,從不卸下的防備和警惕刹那重來。

    鳳知微將手指在裙子上擦了擦,迴身去烤他的衣服,微笑道:“找個地方避雨,無意中進來的。”

    寧弈唰的一下拉開被子,看了一眼,唰的一下又蓋上。

    然後開始發呆。

    鳳知微背對著他,淡定的舉起小衣,看看還有哪裏沒有烤幹的。

    她不舉起來還好,一舉起來寧弈更加忍無可忍,怒道:“放下!”

    鳳知微迴身無辜的看他一眼,歎口氣,真是的,這麽別扭,我不是為了你舒服麽?不然我管你內衣幹沒幹,隻要保證你外袍不被人看出透濕來就成了。

    拿過基本烤

    幹的衣物,她很賢惠的將衣服一一疊起送過來,桑蠶絲的犢鼻褲放在最上麵,看得寧弈又倒抽一口氣。

    忍不住抬眼看她,那女人一本正經毫無機心的樣子,似乎還有點小羞澀,可他就是覺得,她就是故意的。

    不過這麽一尷尬,壓在心底的沉沉霾雲倒散去了些,他歎口氣,運內息在體內遊走一圈,發現舊傷雖然發作,卻沒有惡化,也沒有在那樣的暴雨襲身裏受寒。

    這都拜她所賜吧。

    衣服整整齊齊放在他身邊,他怔怔看著那女子,一場暴雨洗去了她臉上易容,臉蛋小小隻若巴掌大,驚心的秀氣,眼波迷迷蒙蒙,和那窗外喧囂的雨一般煙氣四散,發髻亂了,她便也散了頭發,俯身的時候絲緞般的發垂落,落在手背上,軟軟的似要揉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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