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喇善好奇地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果見彤芸在阿俏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隨後馬車緩緩向西駛去。


    李侍堯定親之日,她不該在家傷懷惆悵的麽?這黃昏時分,她一個女兒家,還出門做什麽?


    疑惑的薩喇善當即折迴,上了馬車,命車夫拐了個道,跟上她的方向,小心翼翼,保持距離!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西月亭中,李侍堯一早先到,忐忑靜候,不知她是否會來赴約。


    自她答應薩喇善提出的要求之後,她就真的沒再與他聯絡過,遵守諾言的她,今日會否前來,他真的不敢肯定,隻能抱著一絲希望,等待著驚喜降臨。


    是以當馬蹄聲響時,李侍堯當即起身,出亭相迎!


    北風起,車簾動,素指輕抬引遐思,繡花鞋踏露嬌容,舊人舊景恍若夢!


    縱然心底記掛,縱然萬分不甘,可再會時,彤芸的心頭,沒有欣喜,隻有心痛。


    “彤芸……”


    他的聲音,飽含無奈,她也不想過問,他是為何要跟人定親,自願也好,被迫也罷,終究是定了,那她更不該再與他有牽連,遂親自將盒子遞與他。


    如此急於撇清關係,倒叫李侍堯情何以堪?“你以為,我真的是為了這玉簪才要見你?我隻是想告訴你,在我心裏,你才是它的主人,隻有你才配擁有它。”


    心上人,不是枕邊人,才是最痛苦的折磨,而她不願再留著它,徒添傷痛,閉眸複又睜,決心已定,


    “此簪意義重大,我不能再收。既要娶做妻子,你就該好好待人家姑娘,我與你,再無可能,再不牽連。這是對彼此的尊重,最好的交待。”


    “你能放下麽?我從來都沒有放下過!醒夢之間皆是你,我根本無法去對另一個女人敞開心扉!”男子漢,本該拿得起放得下,可彤芸在他心裏太深刻,他如何也無法忘懷,她曾經是那麽勇敢的想要與他在一起,未成眷屬,是一生的遺憾,


    “然而已經走到這一步,我明白,一切已經無可挽迴,可我隻是希望,你能留下這玉簪,瞧見它時,還能想起我這個人,倘若有一天,你徹底將我忘記,那於我而言,又該是怎樣的悲哀!”


    “不忘記,難道還要銘記?可你終究不可能再屬於我,我記著又有何用?”念念不得,最是疼痛!她不能放任自己,再去墮入癡念的漩渦,而得不到救贖!


    那種苦,她真的受夠了!


    淚落眼眶,流出的,是不舍的眷戀,縱她不願承認,可他也曉得,她心裏空出來的位置,仍舊是給他的,那一刻,李侍堯也懷疑自己是否太過自私,


    “對不起,我隻是怕被你遺忘,卻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不願收,那就罷了,我會留下它,但也絕不會再送給旁人,在我心裏,它永遠都隻屬於你。彤芸,莫哭,我不會再強迫你。”


    心疼的李侍堯正抬指為她擦著淚,忽聞一聲沉嗬自後方響起,


    “彤芸!答應過我的話,你渾忘了麽?”


    聲如悶雷,轟隆在她心房,一抹紅影,觸目驚心!薩喇善的突至,著實出乎她的意料,驚得她即刻推開李侍堯,抬起手背抹了眼淚,後退幾步與他保持距離!


    明知眼中還有晶瑩,她也不敢抬眸,隻用餘光看到有人影靠近,一步步,重如山,又沉又穩地踩在她心上!她甚至能聽到,心被敲打拷問的聲音!


    李侍堯當即上前兩步,擋在她麵前,替她澄清,“是我把她叫來的,她本不願赴約。”


    “所以我的未婚之妻,最後還是抵不過你的蠱惑麽?”不管他說什麽,薩喇善都已無法原諒,冷冷地看著他與彤芸,相護相守的模樣!


    心,沒來由的就痛了!以往他不介意彤芸胡鬧,是因為她尚未對他承諾過什麽,可是那一迴,為了救李侍堯的命,她已然發過誓,絕不會再跟他見麵!今日居然又犯,薩喇善便覺被她背叛了一般!


    他隻發現了這一迴,也許中間還有很多迴!“糊弄我好玩兒麽?彤芸姑娘!”


    被人懷疑的感覺很不好,漲紅了臉的彤芸解釋道:“我沒有糊弄你!我的確沒有再見過他,今日隻是……”


    “隻是怎樣?他中午還在跟別的女人定親,傍晚又來跟你說甜言蜜語,也隻有你這樣的傻女人才會被他哄得團團轉!”


    本就難過的彤芸再被他這麽恥笑,越發覺得沒臉,眼淚又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可自己又沒理,不敢哭出聲,隻能默默擦著淚!


    見狀,薩喇善又恨又痛,李侍堯聽不下去,怒斥道:“我與彤芸之事,你沒有資格評判!”


    怒指於他,薩喇善厲聲嗬道:“有本事你就與她定親,做不到還想在爺麵前逞英雄!我的未婚之妻,我沒資格管麽?”


    “尚未成親,一切皆有變故!”


    “怎的?你還想搶不成?你有什麽能耐跟爺較量?”說著薩喇善已然上前,兇神惡煞地揪住他衣領!


    自從那日被薩喇善打傷過之後,李侍堯便也開始習武,學些防身招式,縱有成效,卻終不是薩喇善的對手,


    彤芸生怕李侍堯吃虧,勸他們不要動手,然而兩個男人本就對立,急火攻心,誰也不肯停手,再這麽下去,李侍堯必然掛彩!


    情急之下,彤芸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掰扯薩喇善,“你們別打了,我不見他便是!已經說清楚了,你還要怎樣?”


    手臂被扯,薩喇善一個不留神,竟被李侍堯錘了一拳,心中越發窩火,暗恨彤芸身為他的未婚之妻,竟幫著李侍堯來鉗製他!惱怒之下,一把將她推開,


    力道太大,以致於彤芸後退了好幾步,被一塊石頭絆倒,摔倒時又磕到手臂,痛得她驚唿出聲!


    “彤芸!”兩人異口同聲,即刻停手,薩喇善搶先一步,來到她身邊,蹲下身子來扶她!


    疼痛和屈辱交織,令她難堪至極,拒絕他的攙扶,推開他手臂,恨斥道:“別碰我!”


    李侍堯隨後而至,剛扶上她的手腕,她已經抽離開來,痛苦不堪,不想再跟他們任何一個人有牽連,憤然冷哼,


    “都別碰我!你們繼續打,分不出勝負就別停!”


    最後還是阿俏上來攙扶,彤芸剛站起來,隻覺腳踝一痛,站立不穩,


    料想她傷得嚴重,卻還要逞強自己走,薩喇善再不管她今日為何過來,徑直跟上去,打橫將她抱起,惹得彤芸驚唿踢打,“放我下來!”


    “乖乖聽話,我可以不追究,若再逆我的意,我保證立馬毀了李侍堯與烏雅家的親事!”


    他的聲音,低低的傳入她耳畔,彤芸驚慌抬眸,看見的,不是一慣的笑意,而是冷漠決然,


    彤芸心底十分清楚,這個薩喇善,什麽都做得出來!她不敢去挑戰,一旦惹他不快,他便會發泄在李侍堯身上,不願連累李侍堯,那麽她隻有憋屈的順從。


    薩喇善的確希望她能乖乖的讓他抱迴馬車,可當他真的威脅成功時,他又心有不甘,


    她肯聽他的話,無非是為了李侍堯的安危著想,實在可惱!然而威脅之辭又是他親口說出來的,這會子又何必矯情?自討沒趣罷了!


    李侍堯一直跟在身後,望著薩喇善抱著她的模樣,心如貓抓,卻又沒資格阻攔,


    到得馬車前,彤芸又將那小盒子遞給阿俏,阿俏會意,接過還給李侍堯。


    當著薩喇善的麵兒,他再也不好推辭不接,免得再給彤芸惹麻煩,隻能就此收下。


    薩喇善本想問她那是何物,又怕她不肯說,他豈不是很沒麵子,幹脆不再多問。將她送上富察府的馬車,與她同坐,又讓阿俏去坐他的馬車,


    阿俏不敢違抗,默默聽從他的安排。


    眼睜睜看著兩輛馬車絕塵而去,再看看手中的玉簪,那一刻,李侍堯才意識到,他與彤芸,是真的漸行漸遠了!


    他還念著舊情,她已決定放棄前塵,待她真的嫁於薩喇善之後,她便會身心皆屬薩喇善,相夫教子,那一段風花雪月,隻是過往雲煙罷!


    記得,是悲苦,遺忘,是悲哀!


    迴去的路上,兩人不發一言,看她一直捂著手臂,料想應是疼痛難忍,薩喇善便拉住她手腕,要去掀她衣袖,嚇得彤芸慌忙掙脫,“你幹什麽!”


    “看你傷勢,還能怎樣?”她那防備警惕的眼神,似乎他就是大壞蛋一般!


    他要看,她不許,稍一用力,又扯到她的傷口,痛得她嘶了一聲。


    “不乖我要生氣了,我這人最喜歡遷怒於旁人,你懂的!”


    除了威脅她,他實在想不出旁的法子,哪怕她怒視於他,恨他也好,怨他也罷,隻要他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幫她即可。


    被他威脅的彤芸再不敢亂動,任他擼起她的衣袖,檢查她手臂的傷勢,而後他又叫停馬車,讓後麵那輛他的馬車也停下,命他的隨從將他馬車裏的小藥箱遞過來,這才又繼續前行。


    看他這架勢,似乎是要為她包紮傷口,推傷了她,現在又來做好人,實在虛偽!


    彤芸賭氣道:“我不要你包紮,迴去我會請大夫。”


    薩喇善嗤她隻會逞一時之快,“請個大夫,再驚動太夫人,好讓她過來問你,為何一個人跑出去府去?”


    被他一提醒,她才忘了自個兒是偷溜出來的,當下無話可說,隻能任他為她清理傷口。


    看他認真而嫻熟的模樣,彤芸料想他必然受過不少傷,否則怎會包得如此順手?


    直至包紮好,薩喇善這才將她的袖子放下,長舒一口氣,愧歎道:


    “腳傷我是治不了,隻能你自個兒養幾日了。”


    道罷不聽她吭聲,薩喇善深感愧疚,暗恨自己不該因為一時之氣而傷了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推你。”


    迴想今日的情形,彤芸隻覺尷尬,忍著委屈道:“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誰。”


    他倒寧願讓她怪她幾句,哭鬧兩聲,他也是願意哄她的,偏她表現得這麽懂事,他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迴府時,從後門入,薩喇善要抱她,她堅決不許,都快急哭了,“若讓府裏人瞧見,那我不活了!”


    薩喇善拗不過她,隻能遵從她的意思,但堅持要送她迴房後再迴家。


    到了她的院子,道謝後,彤芸請他迴去,他又說口渴,想進去坐坐,彤芸一口拒絕,“天色已晚,不方便留你用茶,世子還是請迴吧!”


    好薄情的人兒,薩喇善無奈,隻得就此告辭。


    本以為這樣神不知鬼不覺,豈料彤芸剛進門,便見太夫人正襟危坐在她房中,麵帶慍色,似乎在等著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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