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在一座府邸中,可瑜真也知道,他與她再無可能,是以強迫自己,不去想念,不去留戀,勇往直前,不見便不傷,不言自相忘。


    然而,她終是低估了那份感情,深默地藏在心底的角落,掩埋了一年,信以為真的平靜堅固,卻在聽到這一聲唿喚時,瞬間土崩瓦解!


    真兒……真兒,曾經,她是那麽喜歡聽他喚她的名,清朗獨特的聲音,她能在心底迴味許久,夢裏都是他的唿喊!


    這一年裏,她多麽期待,此生能再次聽到他喚著她的名字,如今終於實現,竟是這樣無可奈何的境地。


    抬著沉重的步子,傅謙終於有勇氣來到她身邊,反複醞釀過的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隻是問了句,


    “腳還疼麽?用的藥見效麽?我有一瓶藥,是一位民間神醫所製,對跌打損傷有奇效,你試試。”


    瑜真不理,不接,隻是望著他,含怨的目光,似冰冷的深潭,將他牢牢吸住,一點點下沉,幾近窒息!


    她不肯接,他隻好,尷尬地把藥膏放於一旁的桌上。


    為何,他絕口不提從前,這樣親切自然的關懷,仿佛兩人還如往常那般親密一般。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她和他,分離一年多,再會時,早隔了千山萬水!斬不斷仇怨,理不清是非!


    她以為,她很有自知之明,時刻謹記自己已是傅恆的妻,可是再見傅謙關懷的神色,她竟又忍不住潸然淚下!


    此刻的她,終於深切體會到,祖父納蘭·容若的那句“人生若隻如初見”的淒涼心境,


    初見時的傅謙,風·流不羈,性子張揚愛與她玩笑,而如今,他的眉宇,竟被淡淡的憂鬱籠罩,陰似一團化不開的濃霧,


    令她心疼,卻又深知自己,沒資格心疼。


    自她那痛苦糾結的眼眸中流下的淚,滴滴落在他心底,灼燒他的三魂七魄!


    近前一步,傅謙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顫抖著抬手,修長的手指,彎曲著,輕柔的抹去她的淚水,奈何,再溫柔的動作,也無法撫平她心底的傷痛。


    芳落見狀,不忍打擾,她很清楚,他在主子心中的份量,在這大院裏,能單獨見一麵,說上幾句話很不容易。


    雖然明知不該,芳落還是願意為主子冒險,隻因她深知,主子壓抑了一年的痛楚,且容她任性一迴罷!


    有些事,總得找個機會說清楚……


    於是芳落悄悄退下,到院外為他們把風。


    此時此刻,她隻想問一句,


    “你可曾後悔過,當初一意孤行,要上戰場的決定?”


    他很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瑜真並不希望他去,然而,大丈夫誌在四方,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是與生俱來的渴望,傅謙自然也希望,他能成為瑜真引以為傲的英雄!


    是以他堅決要去,為此,瑜真還與他鬧了兩天別扭,後來的日子,他經常迴味著瑜真說的那句,


    “謹和,不要走,我心很亂,總覺得你一走,我們就沒有明天了!”


    然而,他並沒有聽從,隻是許諾她,“在家等我,得勝歸來,我便娶你。”


    他以為,他們會有無數個明天,未料瑜真的話,竟像是預言一般,在他上了戰場後就被印證。


    佳人未娶命險喪,歸途坎坷心荒涼。


    說不悔,那是假的,“若不是我任性,現在你早已是我的妻……”


    縱他承認後悔又如何?到底是不可能重新來過,瑜真恨他,怨他,又戀他,念他,奈何如今,


    緣錯已作他人婦,紅塵煉獄心澀苦。


    淚落得太洶湧,傅謙忍不住想將她抱進懷中,像往常那般安撫,太過想念他的懷抱,瑜真亦情不自禁的眷戀了一瞬,隨後,又猛然將他推開,心痛難耐,


    “傅謙,你不再是我的謹和,你是我的八哥,再沒資格抱我。”


    一句沒資格,令他積攢了許久的怨氣,瞬時化作勇氣,坦白內心的渴望,


    “瑜真,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走?”瑜真不明所以,滿目茫然,“能去哪兒?”


    他隻想,帶她逃離這桎桍,剪斷這錯亂姻緣的死結!


    這個念頭,在她給他敬茶時,就已經冒了出來,隻是他沒敢說,今日借著酒勁兒,他終於敢說出口,向她表明,他的決心,


    “離開富察府,離開京城,隱姓埋名,實現我對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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