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簸了數日,我終於到了宮牆外。

    如今是深夜月輝清冷,高牆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強勢與重壓讓我心有些惶惶然。略微目測了一下,牆約莫三四丈高,我站在高高的牆角下深吸一口氣,朝上麵望了一眼,幸好神功大成,不然連爬都不一定能爬過去。我沉靜片刻後一鼓作氣撩起袍子綁在腰間,飛簷走壁,一躍而入翻牆入了宮。

    夜裏濕意有些重,隱約有一兩聲夜鳥的怪叫,這宮裏四周沒有樹,月光又夠亮我實在不放便沿牆亂闖。我伺機埋伏了片刻,捏起小石子,彈到一個獨自趕夜路的小太監身上,他立馬就昏厥了,我扒了太監服穿上,整了下衣冠,作勢怯生生地低頭,沿著宮牆一側靜靜地走著,四周靜得無限陰森,隻有自己的腳步聲,我竟憑著腦子裏的印象一路摸到了皇上居住的地方。

    北麵黑壓壓的一片,隱約有幾簇柔和的宮燈和靴子與矛摩擦地麵的聲音,聽起來巡邏的人不算少,似乎戒備格外森嚴。我立馬轉身往迴走,但耳旁的腳步聲愈發跟近了,夜裏這皇宮內院是不能隨意溜達的,而我這身太監服也不太合身,倘若盤查起來,定會遭殃。我一激靈翻身而上,照舊扒在簷上潛伏在夜色中。

    “什麽人?!”一聲低喝。

    我臉一黑,忙伏低身子趴在瓦上,透透抬眼一看。

    一個太監清清冷冷,背著手走了過來,慢慢踱到巡邏的侍衛處,也不說話氣勢倒是挺不有來頭的。

    一旁的侍衛抬手,拿宮燈一照,忙轉了笑臉,低頭哈腰地說:“原來是李總管。”

    李總管······??

    我一陣恍惚,雖然光線不大,但這音容相貌我是不會認錯的,他是小李子。

    原本伺候我的小李子如今卻成了太監總管,隻是少了那份戰戰兢兢,那機靈的笑容淡去了,從而取代的是從容與穩重,像是從來就是這副模樣兒我卻不知。

    “皇上吩咐,這幾日多添些人選巡視。”他悄然無聲地朝我的方向勾嘴,似是笑,“秋天刺客還是挺多的。”

    這人話裏有話。

    我氣息屏住了,手腳也很輕,理應察覺不到我。

    我原以為我無故遭人劫走,而他又是我的貼身奴才,這一變故後他應會遭不少罪,可如今······

    太監總管?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看著宮牆拐彎處又多了幾批侍衛,甚至還有弓箭手······

    我狂滴汗,看來想把皇上成功擄出宮還破費功夫。

    得!另想法子了。

    大婚在即皇宮戒備森嚴比較冷清,而將軍府卻是熱鬧非凡,裏裏外外忙得不可開交。其結果是我混入了將軍府。

    唉,不得不說。

    難怪外頭的人都在討論,說戚將軍的女兒長得如何如何,今兒一看確實水靈。

    這小妞發也很柔軟,似水······

    我蹲著,撥開瓦片,偷窺之。

    一個窈窕背影正端坐著,像是才沐浴完畢,一個奴婢低著頭拿著雪白的帕子把那如瀑布般的長發包了起來,輕輕地擦拭著,“小姐,奴婢給您去拿些香。”

    一道清亮的聲音隨即響起,很是悅耳,似乎受過很好的教育,“讓嬤嬤進來,明兒的禮儀我還是有些記不住,勞煩她再給我念一遍。”

    應了一聲後,那奴婢合門,朝外頭的人吩咐著什麽。不一會兒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恭恭敬敬的候在門口,而那奴婢便獨自朝南間的一道門走去。

    我也運著輕功,悄然尾隨著那名丫鬟。接下來便順理成章了,劈人,換衣裳,易容。

    這丫頭的一張臉平凡無奇,極是好弄。整了整衣裳,從小囊裏摸出一粒藥丸給她含著,直接把人給抱起,翻上了梁,給綁在上頭。

    她這一覺怕是能昏睡個七八天了。

    我沿著路重新迴了那間房門處,靜立了一會兒深唿口氣,進了屋子轉身從容地關好門。嬤嬤已經在裏頭教著小姐,見我來了微頷首,她繼續低聲說:“宮裏來了人與老爺說,等主子您收拾妥當了,就坐轎子迴宮,這會兒來了好些內侍在外頭候著,那轎子好華麗。”

    “為何趕夜路。爹爹不是說明早收拾妥當了,宮裏再派人來接麽。”

    “聽說是皇上的意思。”

    那嬌滴滴的美人一笑,也不多說的,隻是側身望著我,“咦,香拿來了麽?”

    “拿來了,馬上就好。”

    我轉身,從袖子裏掐了一小截香,撚起香爐的蓋,放了進去,一縷青煙升了起來。嬤嬤好奇的過來,伸手扇了一下,笑嗬嗬道:“這宮裏的東西就是好,香的味道也奇特。”

    那是······

    我獨製的,不僅好聞還有別的用處呢。

    我偷躲著,齜牙賊兮兮笑。

    “時候不早了,你動作麻

    利點,別耽誤了主子大事。”

    “是。”我揣著那香爐,搬來一小案擱在美女的身後,捋起一縷濕發就著香爐裏飄出來的青煙,慢慢地熏著,細心梳理。

    銅鏡裏,那美人闔著眼,似在享受。

    那嬤嬤立馬把素顏一換,堆著笑望著那美人兒,“主子收拾妥當了,就喚一聲,老奴在外頭候著。”

    沒人搭理她。

    嬤嬤笑得有些掛不住,怏怏地合門,出去了。

    我探著身子,從鏡裏偷偷打量著這個女子,柳葉眉,享受的時候眉端舒展,尾梢微上揚,嘴角含著七分笑。

    “哎呀······弄疼我了。”

    “奴才該死。”我忙鬆了手,梳子卻掉了。

    她望著銅鏡撫著發鬢,拿眼瞪我,“小翠,你以前可不是這麽笨手笨腳的,今兒個是怎麽了?”

    美人兒生氣起來,杏眼微大,眼梢卻很柔,嘴角笑得冷,這不自覺中流露的疏遠的神韻怕是不太好模仿。

    我早已跪在地上,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小姐要入宮做皇後了,奴婢惦記你,怕以後再也沒機會伺候小姐了。”

    這女子生得美貌,眉宇間也有著女人少有的英姿,若以後打理後宮一定很熟稔,皇上的女人也該擁有魄力。

    我暗自琢磨著,低著頭,卻暗自從袖裏摸索著什麽。

    她卻一把抓住了我,笑著說:“瞧你······我與爹爹說了,要帶幾個人貼身伺候,宮裏的太監望著就怪不自在的,那些宮女們自然沒有家裏帶來的讓人覺得親近。”

    我一臉感激狀,順著她手上攙扶的力道起身,悄聲說:“其實自是不用這般麻煩,小姐也無須為宮裏的事煩憂。”

    她低頭微詫異地望著我。

    我手一揚,將袖子裏迷粉白茫茫地撒了她一臉。我笑得單純,緩緩吐出詞:“因為······進宮的會是我。”

    偽end

    宮內。

    “吉時已到!”一個太監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屋裏一個女子仍舊悠閑地描眉,淡淡的光暈灑在她的身上。

    這樣的眉宇······

    似柳葉,愁緒漸藏,流露的隻有欣喜與有別於其他女人的英氣。抬袖間修長的指輕撫過鬢角,小指微揚。我對著鏡子輕輕描著,食指挑一點兒胭脂輕抹著唇,顏色濃鬱紅得喜

    慶。片刻後泛黃的銅鏡子裏一張很陌生的輪廓便浮現了。

    而那個即將成為皇後的人,卻被我藏在將軍府床底下,怕是已經昏迷了。

    香是好香,能讓人放鬆警惕。

    聞久了還能讓人全身無力,喚不出聲。她的相貌與神韻模仿起來倒是不難,語調有這南方女子的軟糯,但是若要求聲線音質與她十分相似怕是有些難,隻是不知韓子川對她熟悉到何種地步。

    迴想起我昨兒夜襲將軍府並假冒準皇後的那事兒還真讓人有些心有餘悸。我才把這張臉易容好······小李子,不······應該喚他李總管才對,他像是掐準了時間一般便客客氣氣地闖了進來,然後氣定神閑地喚來一批人將我扶入了從宮裏抬來的軟轎內。上轎後卻也沒急著走,倒是停頓了一些功夫,隻聽得他和將軍在相互寒磣客套。後來······我依稀記得轎子走的是北門。

    “娘娘,萬福。”一道聲音打破了我的思緒。

    我迴了神,抬眼便看到一宮女手帕一揚朝我拜了拜。

    娘娘······

    我這還沒受封呢,她喊得倒是挺溜的。

    “吉時已到,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我徐徐的從椅子上起了身,麵無表情地由著她們送我淨身,換衣袍······眼前這件冊封用的紅袍子,居然與我以前穿過的貴妃袍一個料子,隻是繡的東西不一樣,這件多了鳳還有戲珠的金龍。

    我譏笑了一下。

    韓子川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原本以為,他對芳華應該是有感情的,可是芳華這會兒病得要死了他都可以不聞不問······而且這麽多年任由芳華一人住在那麽冷清的宅子裏。

    而他對我呢,原本以為他是愛我的。可我失憶且遭被人強擄出宮的這些日子,他卻可以過得依舊瀟灑,絲毫沒有派人尋的意思,不尋也就算了,一轉眼工夫便火急火燎地迎娶皇後,真是可笑。

    一件又一件繁冗的衣袍壓了過來,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鳳冠戴在頭上,頭皮都扯得生疼。鏡裏那個女人肌膚白若凝脂,唇如朱,在一片明晃晃的紅色中,映得十分喜慶,可卻是我所不熟悉的。

    我被人扶著上了鳳輦。那小太監似乎比我還急不可耐,幾乎是逼迫著我上去的。怪了,那將軍的女兒,也沒說不嫁啊。

    毛病······

    我坐著的地方晃悠了一下,忙撐手扶好了,輦行了。

    我掀開簾,朝外頭望了一下。

    黃牆紅瓦,清冷的大道,太監們低著頭走路,腳底的聲音很輕。

    一入皇宮深似海。

    芳華當初在冷宮,一人獨處著該多寂寞啊。我當初怎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這兒。宮裏的高牆間一陣陣風吹過,一時間我隻覺得心都浸在憂傷裏無法自拔,紛亂的往事襲卷而來······

    “娘娘。”一聲輕喚。

    我不搭理。

    “皇後娘娘。”一陣沉穩有力的聲音響過,緊接著我那擱在簾子處的手也被人悄然按住了。我將思緒拉迴了,抬眸正對上李總管那張有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的臉,“今兒個大喜日子,過了今朝您就是六宮之主了,萬不該露出這種神情。”

    提點得好。

    我乜斜他一眼,嘴角勾著笑。

    過了今朝,你們就該尋不到當今聖上了。

    “請帶路吧。”

    我被宮女從輦裏扶了出來,手輕柔地搭在了李總管舉起的袖子上,他走得畢恭畢敬,頭低垂著。我望著他穩重的表情,一臉的恍惚。

    小李子,當初我在長春宮被人襲擊擄出這皇宮,你也出了不少力氣吧。

    從伺候長春宮裏的芳華,再到伺候我,然後是成為太監總管伺候當今的皇帝,這可升了不少級。

    我輕輕按住了他的袖子,指間收緊。

    他詫異地抬頭掃了我一眼,卻有些不大明白地垂下了頭。

    當然······

    我不會點破,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問韓子川,我相信那個穩穩站在殿上的人能給我一個明確且滿意的答複。

    “娘娘深唿吸,莫緊張。”李總管湊近了輕聲說。

    緊張?我這身子是激動得發抖。我得體地微笑,不露痕跡的抑製住內心的波動。

    “左拐彎處就是了,按理今兒是您大婚,我們這些閹人不能近身攙扶您,娘娘您好走。”小李子彎著腰小聲地說著,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在不遠處站直了,遙遙望著我,一張臉說不上是什麽表情,總之耐人尋思。

    我端正儀表,徐徐仰頭挺身走著,拐彎後眼前一片都明朗了起來,然後便是······樂器齊奏。

    地毯很紅上頭紋繡著金鳳,四周除了樂聲外很是安靜,內侍尾隨其後,我

    微低頭輕挽著冗長的袍子,一步一步登上了石階。

    周圍有壓抑的唿吸聲,莊嚴,肅穆。

    石階上的身影慢慢顯現,韓子川徐徐地轉身望著我,身形筆直佇立著······他臉上掛著笑,是那種我熟悉的帝王威儀與淡淡的情緒波動,笑卻沒入眼底。

    想著他曾在龍榻上對我所做的一切,那在帷帳與喘息下被他所掩藏的真相,我就怒不可遏。

    我昂頭死死盯著高高在上的那個人,他嘴角下的意氣奮發與冷漠的眼神讓我的手心都疼痛了起來。

    韓子川哪怕你一朝為帝,也不能隻手遮天,我勺嬅定要把你所拖欠的一一討迴來。

    他警覺的橫我一眼,我臉上早已隱去了所有煞氣,他的視線便漫不經心的從我臉上滑過,然後攜手與我並肩完成著皇室流傳下來的古老禮節。

    他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

    我抬頭悄然望了他一眼,雖然鳳冠上的珠簾遮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可以依舊能清晰地看到他剛毅俊朗的臉上,麵無表情,無喜甚至有些不太耐煩。

    這是芳華至死都念念不忘,希望托付屍骨的人。

    這個人能救芳華······

    救我這一生中最為寶貴的人。

    我強忍著千萬遍才抑製扣住他的咽喉的衝動。宮內高手這麽多,若在此時動手,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挾持他踏出皇宮,隻要忍到了夜裏······

    殺氣太重得收斂。我深吸一口氣,揚眉,極力平緩下來。許是神經繃得太緊了,也從沒人告訴我這破禮儀要進行整整一日,從這處換到那處,換一個地方後又是沒完沒了的拜起磕頭再拜,我心也不在這上頭,前幾日的奔波讓我都沒怎麽休息,這會兒疲乏極了倦意湧上來,我撐不住了有些昏昏欲睡。

    這破儀式居然從清晨一直折騰到了黃昏。

    按道理接下來,便是迴到大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我被人扶著,原本是要坐到皇上的身旁,一時疲乏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見著有椅子坐了,全身放鬆後可沒料到腳軟,身子一歪,便栽下了。我的屁股撞在金子雕的椅子上,感覺生疼。

    皇上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專注,嘴角微揚似是忍著笑。

    我這會兒才坐得端正了些,臉僵硬得很,乜斜一眼,下麵拿著一冊書的禮官,他正張嘴高聲念著······聽著像是古文又不知道念的是什麽,

    隻覺得有萬千個蚊子在耳邊嗡嗡一般讓人好不耐煩。

    念完之後,下麵震天響的“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又有人來扶我了,於是慢悠悠地晃出去,抬頭間才察覺到,天已經有些暗了,高牆之上的整片天呈現的是一片蒙蒙的灰色,讓人心裏頭七上八下,總有些不安也極有壓力。

    皇輦停在外頭,奴才們跪趴了一地,青灰色的料子也不打眼,頭垂著,都是一副極虔誠的模樣兒。

    皇上被一群人簇擁著走了過去。

    我被宮女扶著,停了步子。正瞅著眼,瞧我的那頂轎子怎麽還不來······

    皇輦卻停在了我的麵前,他的身影遮住了僅有的那道斜陽,陰影籠罩了下來,我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明晃晃的顏色,紅繩絡著璞玉係在腰間,繡著金龍的袍子格外的耀眼,他伸出了手。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抬手輕扶住了他的······其結果是同乘。

    輦又被人抬了起來,這比我原本坐著的舒服,墊也很軟。可一人坐著雖是寬敞,如今坐上了兩人難免並肩挨著很近。

    遠處的宮牆在緩緩地晃,我們都沒很安靜沒有說話。

    他握著我的手一緊,目光投向前方,指卻悄然摩挲著。

    我眉一蹙,撇開了頭,覺得很是惡心,卻不能表露出來,胸口隻覺得悶得慌,然後便是深深的悲哀。我與這個人共處了許多年,也沒能看透他。

    下了輦後我被一嬤嬤扶近了殿,然後麵無表情的任由她們伺候我換衣,皇上並沒有跟上來,宮裏這套規矩在我準備著被冊封為貴妃的那段時間就聽人在我耳旁念叨過了。從這個殿到那個殿換什麽袍子,該行幾步,如何叩拜,然後由得換什麽袍子······隻是沒想到皇後的冊封還要來得麻煩,從今兒早上到如今上上下下光是淨身,我都已經被折騰得麻木了······別說在衣裳裏偷揣什麽毒藥***,這把衣裳脫來換去,什麽東西也藏不住。

    看著宮女們把換下來的袍子抖了幾下,瞄了幾眼地上,再小心翼翼地折了起來,我勾嘴輕笑,一早料到了他們會仔細的檢查,所以並沒有把那些小瓶瓶罐罐帶來。再者照我現在的功力,也無需借用那些玩意了。

    她們蹲在地上圍著我,仰頭卸著我身上的飾物,動作也分外的麻利,我依舊是不動聲色,垂著眼,不聲不響地穿上他們給我預備的衣物,這次華服如雪,料麵看似輕薄附在肌

    膚上卻出乎意料的暖和。我禁不住眉目舒展,輕微地歎息一聲。

    外麵傳來一陣絲竹之聲,還有人低聲唱誦著什麽,好不惱人。

    門被推開了。

    一群人輕手輕腳的進來了,一些吃被擺了上來,當然還有合巹酒。我移開了眼徐徐走上榻目光很冷地望著他們,轉身正襟危坐。

    今天,是我大婚。

    可卻是和當今聖上韓子川,若對象是義父,我該會有是怎樣的心情······

    想必,不會如此這般淡漠。

    也不知道芳華在居處過得怎麽樣,他若知道我走了······會不會惦記。

    屋裏的燈很柔和,紙窗外有個人影在晃動,卑躬屈膝的奴才們放軟了腳步聲,垂首緩步走著。我遊移了目光,低頭望著膝頭發呆,手指緊緊攥住布料,直握得指尖發疼。芳華,你一定要撐住,我一定拚其性命也要把韓子川給你帶迴來······

    門發出壓抑的吱響。

    “你們都下去吧。”一聲清朗的聲音傳來。

    一襲月牙白般素淡的衣袍呈現在我眼前,麵料看似極其柔軟,他俯身坐在了我身旁。

    我佯裝嬌羞,傾身往一旁挪了挪。

    “認識你這麽久,還不知道你有這種表情。”韓子川湊了過來,身上很清爽沒有酒味,但話裏卻有了些許醉意且調戲成分頗多。

    我一愣。

    他的手擱在了我的膝上,執住了我的手,慢慢收緊。

    我徒然身子僵住,抬頭正看見他以探究的眼神望著我,眼底有欣喜與不容錯認的笑意。

    門在他身後,正緩緩闔上······

    一股難以言語的怪異感湧上了我的心頭。

    “皇上,我······”

    他拿手擋住了我的唇,修長的指有著外頭生冷空氣的味道,這是一種陌生的氣息。

    “什麽也勿須多說,今天讓你受累了。”韓子川的臉上帶著歉意,抬手撫於我頭側,將那壓人的鳳冠摘下,長發立刻傾灑了我一肩,他眼神暗了下來,一手撐著軟榻,身子逼近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朕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我渾身一怵,他直逼過來也沒容我閃躲,嘴角蕩著穩重卻也意味深長的笑,手指輕輕壓在我太陽穴上,給我揉著。那視線卻在我唇上緩緩上移,滑過鼻,眉宇······眼····

    ··他的唿吸噴在我的臉頰上,眼神也膠黏了起來,“舒服嗎?”

    什麽······舒服不舒服的,為何他話裏有情色的味道。

    他身子移了一下,手最終停了,低頭極專注地望著我,有些情意綿綿地說:“朕問你這麽揉著,感覺舒服麽。愛妃想到哪兒去了?”

    “皇上對妾身實在是太好了。”我嗓音艱澀,麵無表情地扭捏了一下,又扮嬌羞。

    他嘴角笑得溫柔,撣了一下袍子上的灰,轉過身去下了榻,拎起壺倒著酒。

    昏黃的燈照在他的身上顯得分外柔美,明明氣氛這麽溫馨,可這情景卻愈發的礙眼。

    韓子川,我該怎麽說你才好,對一個將軍的女兒,尚能如此······

    為何就不能待我,待芳華溫柔一點,哪怕就好那麽一點點······如此看來,我們一起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竟還不及一個將軍的女兒。

    我深深地望著他,鬆開分外用力攥緊帕子的手。他長身玉立與舉手投足中那份悠然自得與君王的傲氣。我狠下決心,緩緩下榻,執起袖子暗自運氣,正欲往其身上襲去······

    “來,陪朕喝一杯。”他卻突然迴了頭。

    我忙及時收手,不覺有些惱意。他挑眉,望著我似笑非笑:“皇後怎麽下來了,身子乏就該好生坐一會兒。”

    一個玉杯遞了過來。

    我立在原處,沒有接。

    他也不惱,突然間很好脾氣的一笑,湊過悄然在我頭側,輕聲喊了句,“我們已是夫妻了,勺兒還是那麽拘謹。”

    他靜靜望著我,嘴角噙笑,眸色無比深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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