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黃太吉,一位快五十歲的的大叔,身為大遼帝國皇家近衛軍軍官,在粗獷的外表之下,其實有一顆細膩的少女心。


    三月初八是清明節,他與遼帝國駐夏王國全權特命大使寧完我一起出席了在康城(撒馬爾罕)舉行的遼夏戰爭終戰四百五十周年死難者紀念日活動。康城是一座偉大而且古老的城市,希臘人的王亞曆山大大帝也曾經這樣稱讚:“我所聽說過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隻有關於撒馬爾罕的被低估了。”撒馬爾罕也是花拉子模帝國在夏人源源不斷的攻勢下最後一座首都,最終這座城市得以和平解放,城內的居民幸免於屠刀,也是因為城內佛教徒的努力。


    現在這座偉大的城市內,佛教的寺廟、儒教的文廟、東正教的洋蔥頂教堂和天方教的寺並存,除了這些大的教派之外,在這座人口百萬的城市中還有很多小的宗教或者支派相安無事共處一地——當然,這主要是因為夏王國一直以來秉持的王權至上政策,不論是哪一種宗教,多麽崇高的領袖,誰要是敢利用教徒來興風作浪,那麽就準備好被夏王絕罰吧。


    黃太吉參加了祭奠儀式,看著六大宗教(漢傳佛教、薩滿教、天主教、東正教、天方教和黃教)都派出自己的代表圍繞在夏王的兄弟康侯身邊虔誠地為戰爭中的死難者祈福追魂,這讓他忽然有了一種時空莫名的交錯感。讓這位大漢突然在腦海中生出了一種無法抑製的漫遊所謂昭武九國的衝動。


    結束活動之後,他告訴寧完我自己要在這裏修養一段時間,寧大使不虞有他,自己帶著隨員就返迴了天中城。


    康侯是夏王年輕的兄弟,但依法沒有王位的繼承權——兄終弟及這種事情在曆史上惹出了不知道多少亂子。所以依據《大夏王國宗親法案》的規定,下一代夏王必須是前一代夏王的直係男性後代,如果夏王直至薨之前都沒有留下兒子的話,將由夏國地位最為崇高的五大佛教寺廟的主持在神聖的佛像前舉行淨瓶抽簽。抽簽的範圍限於夏王所有親兄弟的成年兒子。不過這一條法律直到目前都還沒有運轉過,因為每一代的夏王都堪稱是中山靖王轉世,留下的兒子多如恆河沙數。好在《宗親法案》還有一條規定,夏王繼位之後,應當及時的給予自己的兄弟們崇高的禮遇——就是出家。


    事實上,每一代夏王繼任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自己的兄弟們找一個廟宇,安排他們在裏麵當和尚。親兄弟可以安排的好一點,不喜歡的兄弟就會被踢得遠遠地,甚至安排到天竺河邊上去或者雪山頂上去守著一個破廟,那就是很悲慘的修行了——但是被發配的人卻也無話可說,因為那裏往往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某位大師曾經留下過足跡的地方,在那裏可以獲得很高的修為。


    而夏王親愛的兄弟們可以在河中或者安西這樣的人間天堂坐擁數萬畝良田牧場的大寺廟,一邊修行佛法,一邊為女信徒開光,吃著牛羊肉喝著葡萄酒,也是很美的一件事情。


    康侯比較特殊,以他的出身本來是可以去安西或者北庭的金人寺、龍興寺、金頂寺、銀定寺之類的大廟當一名長老。不過因為他對天文學的熱愛,感動了夏王,同意他留在撒馬爾罕,在此地著名的康城大學擔任學督。康城大學始建於夏統宗時代(孔曆1989年-孔曆1997年。合西元1438年-1446年。)首任學督是突厥貴族塔拉蓋,他以天文學和曆法學聞名河中,被稱為博學之人。他成功地預測了日食、月食以及彗星的周期性運動,並使得康城大學在他的領導之下,成為了一百年內的天文學中心,在他的觀星數據的基礎上,遼國皇家天文學院成功地歸納出了行星運動公式。為了表彰他為人類作出的傑出貢獻,遼國皇家天文學院將月球上的一座環形山以他的封號命名為兀魯伯爵山(兀魯是突厥語中偉大的作者的意思)。


    黃太吉禮節性地參觀了這座大學,還真有些意料之外的發現——在很多地方,要把不同民族的人弄到一起來讓他們乖乖站隊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黃太吉是遼帝國的軍官,對於本國軍隊這個大熔爐自然也是深有感觸——做得好,可以成為不同民族和宗教的大熔爐,做的不好,那就有可能做成火藥桶。


    而在年輕的康侯的領導下,康城大學裏,猶太教授同時給基督徒和天方教徒上課,佛教徒和天方教徒可以成為很好的室友——佛教徒每天給他的佛像上香,天方教徒對著麥加的方向禮拜,穿馬褲的男生與穿短裙的女生一起在校園裏漫步,整個世界仿佛都天下大同了。


    黃太吉唿吸著甜美而自由的空氣,感覺這美的都有點不真實了。


    所以他決定出去看看真實的撒馬爾罕是什麽樣子。


    第一天,他離開了達官顯貴和有錢人們居住的上城區,讓仆人在當鋪買了一套當地平民的服飾,隻帶了幾個銅板和一柄手槍就去了下城區的一個……應該說被稱為貧民窟的地方吧。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這裏並不算絕對的貧民窟,隻是一些倒黴鬼居住的地方,比如說交不起學校住宿費的窮鬼學生,做生意失敗的破產商人,還有被抽老千的騙走最後一點本錢的醉鬼。這裏原本應該是民居,街道按照規劃來說應該有五六米寬,但是經過這麽多年的亂搭亂建,幾代鄰居們的齊心努力,路麵已經窄得連一頭毛驢都擠不過去了。


    至於路麵,那更是早已看不出顏色了,黃太吉來到此處真是應了一句古話叫:貴足踏賤地。他隨便走進一家酒館,不到三十秒就被熏得落荒而逃。像他這樣的人,往日宴飲都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在一片絲竹管弦之中,歌女施展曼妙的歌喉,舞女翩翩起舞,眾人即興賦詩。而在這裏,門口或者是桌子底下說不定就有昨天晚上醉倒的酒鬼,誰也說不清楚門口窗沿下那一灘奇怪味道的爛泥到底是什麽東西。


    至於那些依靠出賣肉體為生的女性,在黃太吉的眼中,則簡直是最可怕的魔鬼了。她們似乎根本不在意能不能從他這裏拿到錢——隻要他請她們喝一杯,那麽要幹什麽都可以——是不是人都可以!


    當然,她們的樣貌欠奉多少也是嚇到了黃太吉的原因之一,而最令他驚奇的就是,居然還有小嬰兒可以在這種堪稱地獄的環境下成長。這叫他不禁想起自己前不久才看過的一部連載小說《鹿鼎記》,小說裏麵描繪的那種場景似乎比這裏還要好不少,可以想見,這裏的小孩成長大了,估計不是騙子就是小偷。


    說到下城區的小偷,嗬,那可是全世界小偷的大本營了。黃太吉是身上沒什麽可偷的,但是他卻憑借著一名軍官敏銳的直覺發現,自己身邊一直都跟著好幾個扒手——從小孩到抱嬰兒的婦女,從僧侶到學生模樣的人應有盡有——他們的目標未必就是他,但是他感覺自己可能是來到了一個賊窩。


    總而言之,黃太吉的下城區之旅最終是以他被一群賣肉為生的女性嚇得落荒而逃而宣告終結。不過這一點小小的挫折並不能打倒黃太吉,作為一名軍事指揮官,他深切地認為,了解自己的鄰國真實的社會狀況,比端著酒杯,與那些高等人杯觥交錯要重要得多——眾所周知,高等人都是一樣的愚蠢,不因國籍而有所不同。但底層人物往往容易創造奇跡,比如說劉亭長、郭雀兒、朱八八。


    短暫地一天之後,黃太吉稍微多帶了一點錢,買了一匹瘦不拉幾的矮馬,然後帶著兩個仆人,晃晃悠悠地就上了路。一出門,他就遇上一戶哭天喊地的出殯隊伍,還沒有來及盤算一下今日是否不宜出門,路邊又來了一對吹吹打打的結婚迎親隊伍,一邊是嚎啕大哭,一邊是喜氣洋洋。


    黃太吉感慨著人生的百味千轉,卻想起了佛陀出家的故事,世事無常啊。他騎在瘦馬上就晃晃悠悠的出了撒馬爾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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