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工人啊,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父親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小孩子的——爹啊!”黃陽在推事院大堂裏誇張地朗誦著,好像在學堂裏朗誦楚辭一般:“八個家庭啊,從此破裂!”


    富有表現欲的郭山也在一唱一和:“八座大山——倒下了!八條江河——斷流了!八個家庭啊——從此失去了它們的頂梁柱。”


    伴隨著寡婦的哭泣聲,郭山和黃陽齊齊地指向了被揍得親媽都認不出來了的龍濤:“都是因為這個吃裏扒外、卑鄙陰險的無恥小人!”


    “堂下肅靜!”在忍無可忍之後,堂上坐著的推事官終於拍響了驚堂木:“這裏是公堂!是齋莊中正所在,不是菜市場,不是戲台子。不要和本老爺耍花腔!你們到底誰是原告,誰是被告,告的是什麽,選一個代表出來說,其他人在本官沒有允許之前不得出聲,違者一律重罰!。”


    郭山閉嘴退到一邊去。留下黃陽繼續他的表演:“其實本案非常簡單……哎,那位小哥呢,對了,在這裏。別跑啊,來來來,跟青天大老爺說說,這件事,誰是原告,誰是被告?”


    被黃陽揪住的是下蔡縣的一名小吏,他是被秋知縣打發過來送狀紙的,卻沒想到被黃陽揪住不放,隻能苦著臉把狀紙遞上去。推官看了一眼:“不成體統。這樣的大案,怎麽能是下蔡縣提起公訴呢?送迴去,送迴去,重來,重來。”


    小吏苦著臉道:“那依推官老爺的見底,該如何是好?”


    推官道:“《刑事訴訟法》你們還是要學習一下啊,雖然你們親民官事務繁雜,可國家法製還是不能不學習的。把這些都拿迴去,走程序,交給知府衙門的法司,讓他們來提起公訴。真是荒唐!”


    說罷,推官一拍驚堂木,便宣布退堂了。


    這事情傳迴到朱明耳朵裏,他摟著新娶迴來的山東大妞錦程笑了:“這些官場老手,一個個都滑的像是鱔魚一樣,都想拖,拖到費老爺迴來再處理這事。”


    錦程是個賣唱的出身,對這些官場上的道道不甚了解,隻能跟著瞎點頭。朱明伸手探入到她的肚兜裏去,忽然間就覺得一股無名火起,騰時就來了一種強烈的衝動,當即便要把這大妞妞就地正法。


    正當錦程在書桌上婉轉承歡的時候,突然有人敲了敲書房的門:“老爺,二老爺來了。”


    “這孫子!”朱明怒罵了一聲;“叫他等著,老爺我在辦事!”


    話雖然這麽說,可朱明也知道弟弟在工作時間跑來找自己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便重重地退了出來,還在大妞妞那雪白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快從後麵走,晚上老爺再來找你。”


    “爺……”女人的媚眼如絲,差點兒就把朱明的魂兒都要勾走了:“晚上可要說話算話呀。”


    簡單地把書桌上歸攏整齊之後,朱明終於開門讓弟弟進來了。


    “有什麽屁就快放吧。”他沒好氣地說道。朱清似乎也聞著什麽味道了,站在門口道:“我查出來了,帶頭教唆工人搞事的都是幾個外地來的學生。現在住在西關街上的安居旅社。哥,要不要把他們抓起來?”


    弟弟的提議讓朱明心思一動,不過轉念他又覺得有些不妥:“是外地來的學生啊……不宜輕舉妄動,你先派人監視起來,如果抓到他們有什麽把柄,立即向我匯報。”


    “好的,我的下屬說那家旅社有暗娼,如果需要的話……”


    “這條線先扣住,不要一上來就打草驚蛇。”朱明沉吟了一會兒:“你們準備些精幹的人手混進去,打聽打聽他們來壽州究竟是要幹什麽。”


    “明白了,我這就吩咐人去。”


    說到這兒,朱明又摸了摸絡腮胡須的下巴:“打官司……他們真的想打官司而不是鬧事嗎?現在府城裏麵的訟師們有出麵的嗎?”


    朱清道:“我與他們的行會頭兒談過了。他們的會長可沒少拿費爺的錢,他和我打了半天的哈哈之後說道他也暫時還沒有看清楚門道,隻是說如果這是費爺的家務事他絕不參合;如果這是有人要和費爺做對,那麽他的態度和過去一樣。”


    朱明心中想道:幾乎整個壽州城,人人心裏都是這麽想的,要真的是費氏家族的內訌,外人橫插一腳絕沒有好下場;若是有人想和費爺作對,那麽人人都會撲上去咬一口給費爺看。


    朱明他們這邊忙和著,一上午沒露麵的程祁也沒閑著,他親自寫了兩封信,一封信是給彭友直的,他要向他說明自己在壽州掀起的這一場鬧劇背後的深意:費儉仁挾持地方,進軍四級議會的力量根源在於他控製著的十萬礦工和無數金錢,而程祁就要向遙遠的希臘神話中的英雄赫拉克勒斯戰勝安泰那樣與自己的力量根基分離;這件事情程祁很有信心,畢竟心中毛選五卷,何愁小鬼百萬。另一封信則是寫給他在洛陽的那些坐而論道的朋友們,他告訴他們現在有一個匡扶正義、拯救孤寡的實踐機會來了,就問你們慫不慫?很顯然,大宋朝的士子們是沒有什麽慫貨的,而對於理想主義的年輕人而言,有一個能夠堂堂正正在推事院的公堂上為孤兒寡母打官司的機會,他們顯然是很樂意去做的。


    通過午班火車把這兩封信寄出去之後,程祁還在感慨:“怎麽這世界上的聰明人這麽多,卻還沒有發明電報和電話呢?”


    巧的是袁雪正好路過門口:“電報?這東西早就有了啊。”


    程祁一下子撲住了她;“早就有了?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袁雪抱著胸退開好幾步:“這東西已經發明至少好幾十年了……你居然沒有聽說過?”


    “快給我科普一下吧!”程祁簡直要抓狂了:“到底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呀!”


    其實這並不能怪別人——主要是程祁自己貪玩,沒把姐姐夏愚思送給他的那套《大百科全書》看完,如果他和玩伴吳禮偉一樣先從科學卷開始看的話,用不了半個月就會在“電與磁”這一章中看到有關“有線電報”的內容。


    有線電報的概念出現於宋國,早在近百年前洛陽的科學家們就開始研究利用電流來傳遞消息。而實用性的電報原型機卻是出現在國土廣袤無比的大遼。


    孔曆二五零六年,大遼皇家科學院候補學士莫兒斯組建了第一個電磁實驗室,同年提出了“莫兒斯電碼”的設計方案。十一年後,他和幾名學生在中京城的國民議會大廈內發出了人類曆史上的第一封電報,隨著一串嘀嘀噠噠的聲音,很快電文就被傳輸到了位於數百公裏外的海軍基地葫蘆島。


    這次試驗轟動了大遼軍政界,很快,有線電報的鋪設工作作為頭等軍事機密加以保衛並且被成功地封鎖了數十年,直到最近才被解密。而解密的原因卻是因為宋人已經開發出了性能更好的電報機。


    但是直到孔曆二五九零年代,電報仍然是軍隊使用的國防利器,除此之外,也僅有在帝國本土與海外殖民地的總督府之間零星的設有若幹個電報中繼站,而電報在民間的大規模商業化運營,在遼國仍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這關係到國家命運;而在大宋,似乎也沒有什麽必要——鋪設線路需要非常高昂的成本,維護和運營都需要專門的人才,私營企業用它來傳遞商業信息仍然顯得有些過於奢侈。總而言之,在電報的經濟效益沒有凸顯之前,它似乎仍然隻是軍隊和殖民地總督的救命玩具。


    還好,雖然火車稍微慢了一點,但卻直接把他所希望的援軍都帶來了。


    “李子銘一個人前來,就勝過了百萬雄兵!”程祁高興地拍著一個瘦的和麻杆一樣的眼鏡男的胳膊:“看吧,這次我們百萬雄師就要踏破淮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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