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郭山道:“我家表叔恰好就在河南路提點刑獄司做事,今天雖然是休沐日,不過他是工作狂應該會在衙門裏繼續辦公。”


    三人便當即決定,調轉車頭前往河南路提點刑獄司衙門。


    河南路提點刑獄司其實是一個比較特殊的衙門,因為開封府是大宋帝國的都城,如果按照政治體係的設計每一層級都設立的話,那麽未免有疊床架屋之感。因此五級衙門的設計在開封往往被精簡為兩到三級。


    以檢察體係為例,開封府下轄縣以及以下級別的提刑衙門都被取消了,這樣一來,對司法行為或者行政行為感到有所不公的民眾如果想要投訴的話,會感覺到自己仿佛受到了重視,或者說至少會暫時感到有希望。


    檢察官並不好做,做得多了容易得罪人,做得少了又容易被清流指責為屍位素餐。有時候真是夾在風箱中的耗子,兩頭受氣。


    所以,在地方上,各地的基層檢察官們(標準稱唿是提刑公事檢事官)還有三根孫悟空的救命毫毛:批準逮捕權、辯訴交易權和取保候審權。這三個大殺器使得基層檢事官們足以應付絕大多數的麻煩。


    郭山帶著兩位小夥伴來到了河南路提點刑獄司衙門前,程祁注意到門前有一隻青銅鑄成的獨角獸,便問道;“這是……獬豸嗎?”


    “對啊,獬豸有角,可以觸不直。所以被用來作為執掌正義的代名詞。”


    “那麽推事官呢?”


    “推官居中裁判,不偏不倚。所以要用諦聽作為象征。”


    三位小郎君一邊交流著藝術象征與文化含義的微妙關係,走進了氣勢非凡的提刑司衙門正門。衙門的正門口有一對牛皮鼓,據說是登聞鼓的遺跡。早在隋唐時期,若有冤情可以敲擊登聞鼓訴冤,不過登聞鼓周圍都有士卒把守,可不是隨便想敲就能敲的。


    其實隻要上下級關係存在,監督者與被監督者之間的矛盾就始終存在。在君主專製的時代,皇權是一切權力的源泉,不論是行政、司法還是監督都來與皇權的授權,比如說大宋朝最著名的包龍圖包學士,他之所以有權利上打昏君下斬奸臣,還是因為仁宗皇帝對他的授權,一旦皇上被奸妃蒙蔽收迴了這個權利,包學士連個縣令都收拾不了。


    好在這個時代,監督者的權力源泉來自於法律而非哪個政治實體,不論是做行政監督還是司法監督,都是由法律明確的授權,這不論四級議會裏政黨格局如何變化,朝野勢力的對比是三分天下還是七雄爭霸,都不會影響超然其外的監督者獨立的運用手中的監督權——當然,這僅僅也是立法者美好的願景,事實上,在具體的生活中,有時候並不能盡善盡美。但從總體上而言,現在的提刑司係統作為一個依法履職、獨立運作的法律監督體係,法律王國“最後的守夜人”,已經比曆史上的完全寄希望於個人道德水準和良心發現的青天不知要高到哪裏去了。


    郭山來過這裏很多次,一路嫻熟的與人打招唿,稱兄道弟。程祁很想問他:“你究竟是來過多少次啊,為什麽會這樣熟練?”


    好在這裏成為白學現場之前,郭山已經帶他們來到了右側偏殿的一處廂房前,他把門推開一條細縫瞄了一眼,才把門打開:“表叔,還在忙呀。”


    屋子裏有好幾張桌子,還有更多的櫃子,不論是櫃子還是桌子,都堆滿了牛皮紙的文件袋。在這堆積如山的案卷之後,一位約莫四十餘歲的的中年方臉漢子剛剛抬起頭來:“小山……來,坐坐坐。你怎麽來了。”


    郭山與倆位同學找了個地方坐下,把昨晚的行俠仗義說了一番。郭山叔叔道:“年輕人……血氣之勇。你們也都是有功名的人了,以後那種地方少去,少去。戲子這種人物少結交。”


    郭山倒是個愣頭青:“叔叔,這麽說話可就太不像你了,豎就是豎,橫就是橫。勳貴做錯了事情就該打,戲子受到了侮辱也應當被保護。這話我沒說錯吧。”


    他叔叔很爽快地道:“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但是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平等。你們聽過這樣的一個笑話嗎——多一頭驢子讓你當上議員,死了一頭驢子讓你被議會提出來,現在請迴答,到底是驢子還是你,在國會裏麵投票選首相?答案是——首相就是那頭驢子。”


    郭叔叔被自己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程祁等人也陪著幹笑了幾聲。等叔叔收住了笑聲,他又道:“對於你們這些學生而言,恐怕這還是個笑話,不過到了我這個年紀就該明白這不是一個笑話了。如果到了叔叔這個歲數還分不清哪些是笑話,哪些不是笑話,恐怕就真的會成為一個笑話了。”


    郭山趕緊把話題岔開:“那叔叔帶我們去參觀一下提刑司吧。”


    他叔叔微笑著搖搖頭:“我知道你們是想窺視一下權力運行的奧秘,很可惜在這裏看不到。你們應該去四級議會——在那裏,你們學得更快,也學得更多。”


    三人告辭後便又去了四級議會——這可是一個地標建築,也是一個景點,很多外地的商旅來到汴京都迴去參觀一下雄偉的四級會議會場。那是一座盛唐風格的建築,據說是參考了大明宮的圖紙——至於圖紙是從哪裏來的,郭山也不清楚,但是街頭巷尾都這麽說。有一種說法是楊貴妃帶到日本去,然後日本一位天皇將軍又送給帝國政府的。


    之於這個說法有多荒唐,黃陽都懶得嗤之以鼻了。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遠遠的看去,這座建築物確實是充滿了力量的美感,被建築師刻意墊高了的基礎顯得整個建築更加巍峨,能夠更好地體現作為權力之基的含義。


    四級會議的門口有一排身高八尺的威武衛兵,他們穿著現在已經被淘汰了的鋼盔鐵甲,但看上去卻比呢子軍裝更加威武雄壯。


    四級會議的會場是對民眾開放的,但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衣衫不整者以及僧道人氏禁止入內。前者主要是為了篩選掉貧民把這裏當作尋求庇護的救濟堂,後者則是源於中華文明傳統的沙門在王者下的傳統。四級會議當然有權決定大宋帝國本土及海外殖民地的宗教政策,但是不論哪個教派對此隻有接受的義務,而無辯駁的權利。這就是所謂的世俗主義,世俗政府。政治將宗教視為一種工具,而不是相反。宋人認為這就是東西方幾個起源時間相差無幾的文明,在現在卻是東方照亮西方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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