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儷畢竟見多識廣,走過的橋比前宣節校尉走過的路都要多。他連消帶打的,很快就給林更新指出了一條新的路子:標準商會目前在浙北最大的生意是煤油,這種東西雖然叫煤油,不過卻是從石油中提煉出來的,而標準商會最主要的貨源來自於南洋合眾國婆羅國。他們在當地開采出來之後,用鐵桶轉運到鬆江府金山鎮,在那裏有一個加工工場。提煉成成品煤油和其他製成品之後,分門別類的通過水陸運輸銷往各地。


    湖州是一個重要的轉運節點,標準商會在這裏租了好幾個大倉庫。夏儷便想到在這上麵打打算盤。


    “泰山大人難道想讓小婿去看倉庫?”林更新感覺到自己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夏儷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笨蛋,看倉庫這種事情自然有下人去做,老夫既然招了你這個女婿,就是要你給老夫當左膀右臂的。”


    程祁摸摸下巴:“姨夫的意思是讓姐夫去管碼頭?”


    “區區一個碼頭,還用不著老夫的女婿出馬。”夏儷說這話的時候,簡直把下巴抬到天上去了。程祁這一下也猜不到他的意思。


    郎舅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這位老丈人/姨夫大人到底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夏儷一副“諒你們也猜不到”的驕傲神情擺了好久之後道:“駱斐樂他為了自己的生意著想,一直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能夠當選兩浙路的民意代表。本屆兩浙路民意代表正好有三個出缺,據我所知他正在四處活動,拚命地為自己積攢人氣。”


    程祁從姨夫的書房裏讀到過關於大宋政體的讀物。按照那上麵的介紹,大宋現在名為帝國,其實是一個君主立憲製的國家。趙官家充當的是吉祥物和宗教性、儀式性的存在,而政治權利被四級議會所把控著。中央政府的首腦——首相尚書令作為天下文官之長,是由四級議會的執政黨團提名,地方各級政府的行政首長,如布政使、知府、知州和知縣也都是由對應級別的民意代表們投票選舉——然後經過上一級的行政首長任命。


    比如說兩浙路布政使,他是由兩浙路的民意代表們經過商榷和投票後提名,然後由尚書令簽發委任狀才能正式上任。僅經過投票而未獲得批準的,隻能被稱為署理布政使——即,代理布政使的意思。


    兩浙路人口九百萬,四級民意會駐杭州,共有常駐代表三十一人,通訊代表32人(每個府兩人)。常駐代表每月召開一至兩次會議,最主要的事務是討論民眾的陳情表,全體會議每半年召開一次,最主要的事務是討論代表的資格和法令的草案。


    不論是最高級的帝國四級會議還是最低一級的州縣民意代表會議,所有的民意代表都按照士農工商四個界別來組成。


    士——顧名思義就是讀書人,在第一帝國時代(即程祁所熟知的那個北宋)要求至少是舉人,少數地區放寬到秀才;在現在的所謂第二帝國,要求至少有大學堂以上的經曆,特殊的偏遠地區可以放寬到中學堂畢業的水平。農——可不是說農民能成為民意代表,說的是莊園主,農場主,牧場主,具體要多少畝水田或者多少座山頭才能有資格,那還是要看各地的山水環境。工——自然,指的也不是紡織女工或者挖煤工人,說的是如鬆江府擁有這連片工場,雇傭了成千上萬名產業工人的產業巨頭。商人——這也自然好理解,那肯定不是什麽走村串巷的貨郎,而是如夏儷這樣富甲一縣、一州的巨賈。


    四級民意代表製度,用程祁在二十一世紀的眼光來看,可能是相當落後而且反動的的,因為這是一種標準的財產資格選舉製,沒有相當的財力,成為被選舉人和選舉人的資格都是沒有——正如第一帝國時代的著名科學家,雷電的操控者,被尊稱為電母的周國夫人富蘭所諷刺的那樣:“我一些錢,再加上一頭撿來的毛驢,達到了他們劃定的標準線可以當這個民意代表;現在這頭毛驢的主人找到了我還把毛驢牽走了。他們又說我沒有達到標準不能繼續當這個代表——那麽,請問,到底是我還是這頭蠢驢更能夠當民意代表呢?”


    但是這種製度,比起從秦政開始延續了一千四百多年了的君主專製製度仍然要好了一萬倍,在這種製度下,至少程祁看見商業迅猛發展,手工工場已經幾乎被淘汰,而大規模使用機器生產的大工廠至少在江南已經是遍地開花——積累財富,然後就有資格參與地方政治,這是一種新的途徑,讓無數聰明人的頭腦不必局限在四書五經的桎梏之中,而是把他們的聰明才智用在了自然科學與商業冒險上,這個偉大的製度設計,不僅用“虛君共和”來免除了野心家對皇權的渴望,以減少政壇的風波,更把整個民族都帶向了現代化的快車道。


    言歸正題,夏儷的打算其實很簡單。他雖然隻是湖州府的四級會議代表,但是現在出缺的是兩名不分區的常駐代表以及一位越州府,也就是說某人如果想要當上兩浙路四級會議代表,那麽他努力地方向就應該是瞄準不分區常駐代表。


    而不分區常駐代表從理論上來說應當體現整個兩浙路的民意——顯然,如果在下半年的半年會上,駱斐樂能夠獲得足夠多的各州府普通民意代表的支持,那麽他當選的概率也就是大大增加了。


    其他地區的代表夏儷不敢打包票,畢竟各自都有各自的算盤。但是在湖州府這裏,他覺得自己如果進行運作一番的話,那麽還是很有希望成功的——接下來就是要看駱斐樂願意拿什麽樣的條件來換了。


    夏儷仔細地思考了一番,覺得這裏麵大有文章可做,對女婿的態度也越發好了起來:“賢婿啊,這一筆買賣我們做得好,你將來與愚思的小日子也就好過了。我記得你說過,你們這個差事是駱斐樂親自交代你們去做的?”


    “是的,是駱經理的女婿找到我——他也是退役的廂軍校尉,雖然我們不在一處服役,但迴鄉之後我們一起參加了個弓馬社,就是在那裏我知道了有這麽一個活兒,並且向他毛遂自薦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夏儷笑眯眯地拉著女婿的手:“來來來,你就聽老夫我如此安排……”


    這翁婿兩人一下子親熱了起來,程祁也終於有機會喝口水,躲在一邊看了許久的夏愚思瞅準了時機終於款款出來盈盈拜倒:“女兒謝過父上大人。”


    “哎呀……”夏儷看見女兒,也是由衷地歎了口氣:“被你這個賠錢貨給折騰死了啊。”


    程祁啃了兩口水果:“姐,我餓!要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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