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車在公路上急速行駛著,車上的人心中很是急躁,總是嫌車太慢,擔心萬一晚了春花會有什麽不測。大同隻盼著段明還沒迴來,這樣的話他們把春花帶走也比較容易,真出了麻煩他的責任就大了。

    眾人感覺時間漫長,實際走了不足半小時就到了。這時太陽剛剛升起,到了地方大同上前摁響門鈴,睡眼惺忪的段明媽出來開門,這位傳說中的乖巧老太太見這麽多人嚇得眼睛撐得老大,問他們找誰。大誌不吭聲,長發遮住半張臉露出一隻眼冷冷地盯著她,牛子的墨鏡閃著寒光,也是麵無表情,他認為自己不說話比說話更有威懾力。

    大同像往常那樣極溫和地問:“段嬸,我來接春花迴家。她在吧?”段母知道大同與春花的關係,沒必要多問,隻是撒謊說春花不在。大同不吭聲地領人強行往裏闖,這老太太攔不住了,慌忙跑進去找老頭子,段老爺子大吼一聲出來;“大同!你想要幹什麽?”拿出他那點兒殘餘的威風護家,兇得跟條老狗似的。牛子忍不住怒聲喝斥道;“我們隻想帶春花走,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麽。”大同不願上來就把對方惹火,立刻製止了牛子。

    段老爺子剛要發作,見樓道裏滿是他們的人,便把語氣壓得稍緩和些,用官場上常見的腔調慢慢說道:“大同,段明和春花隻是開玩笑鬧急了,兩人有些小別扭,這是我們自家的事,你不要小題大做,無故找麻煩對誰都不好,咱們都是一村老鄉親別傷了和氣,聽我一句勸,迴去吧。”說完若無其事地做個請走的手勢,仿佛這別扭小得隻是兩人吵了幾句嘴,什麽事都沒有。

    大同微微冷笑著用他那種腔調迴答道:“春花的腿不是江米條做的吧?開玩笑能把腿打斷嗎?如果能的話,咱們也開個玩笑,行麽?”

    段老爺子一怔,沒誰敢跟他這樣說過話,氣得唿吸粗重臉色泛紅,身體也有些抖,看來瞞不住了,但仍繼續跟大同對付:“事情沒你想像的那麽嚴重,我已經請大夫給春花治傷了,她現在沒事,隻是要安心靜養,你們不要打擾她。我說了,這是我們自家的事,你不要插手,你又不是她的親弟弟,她爸都沒說什麽,所以……你還是做好你自己的事吧,聽說你最近做生意掙了些錢,真是不容易,做餐飲行業很辛苦的。我想你要是一時義氣用事惹些麻煩,這幾個錢可不夠幹什麽的,你們又不是黑社會。還是趕緊走吧,這些小夥子是跟你一起創業做生意的,不是你的打手。”

    大誌輕輕哼一聲:“辛苦不辛苦我們知道,既然來了我們就不怕惹麻煩,這些兄弟也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春花對我們有恩,兄弟們聽說春花的情況後自願來的。我們不想打架,隻想要人。”

    段老爺子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大誌,瞪著眼睛喝斥他:“你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嗎?年輕輕的說話這麽橫!什麽恩啊仇的,你以為你們是梁山好漢啊?”

    大同見這老頭話太多了,想給他們好好補習政治課,糾纏起來沒完難免會夜長夢多招來人,便不耐煩地一揮手:“牛子寶山,你們陪老爺子說話,我去找春花。”段老爺子見情況不好想去打電話報警,牛子、寶山幾個人圍上去堵住他,他急得要喊想把街坊招來助陣,牛子也假裝文明慢條斯理地說:“您老省省吧,人家都沒起呢,我們接春花姐迴家,別大驚小怪的,哎唷,瞧瞧,小臉兒都嚇黃了,還縣級幹部呢,這點兒膽量都沒有。”他像逗小孩子似的捏捏老爺子的臉頰,段老爺子被架住胳膊動彈不得,隻是用鼻孔噴怒氣,眼睛都被氣紅了,再也說不出話。那個小老太太不敢去打電話,隻是膽戰心驚地跟在大同他們身後進屋。

    大同進了春花的房間,這時春花正坐在床上探頭朝門外看,大同見到她時眼裏心頭都酸了一下:傷痛加精神壓抑讓她損失了不少血,臉色憔悴得幹黃,眼睛被苦淚醃漬得紅腫,但她見了大同仍露出一抹淒美的笑容,那笑和她的皮膚一樣滯澀、晦暗。她已經沒有力氣和情緒多笑出一點兒笑容了,笑得似乎竭盡了全力,底下未盡的淚水隨時都會抑止不住奪眶而出,大同的眼睛已經開始潮潤。

    進了屋,這個機靈的小老太搶先一步追問:“閨女,是你讓他們來的麽?平常我們並沒有對不起吧?你怎麽能這麽幹呢?你不能跟他們走啊。”

    大同冷冷地盯著這個討厭的老太太:“我姐這麽剛強的人,寧可死也不會告訴我的,你以為別人都不知道這事麽?村裏都傳遍了,我是聽到後自己想來的。”他彎腰捏起地板上那片帶著幹涸血跡的新刀片,拉起春花的手腕給她看:“段嬸啊,我姐要是自殺了,您老可造了大孽了,她不適合當你們家的媳婦,您不應該強求,她要是出了事,你們全家都倒黴。”

    牛子也迫切想看看春花怎麽樣了,跑進來一看到大同手中的刀片火氣便上來了:“我先廢了段明這小子,讓你們家斷子絕孫,還他媽想要孩子……”大同再一次用目光止住他,不能把事兒激起來,要不然全走不了。老太太自知理虧,憐惜地盯著春花,這張巧嘴像受驚的河蚌緊閉著,再也張不開。大誌臉上表情很難看,他心裏更心疼春花,看到自己喜歡的人這樣他也恨不得弄死段明,想到春花還是該由大同抱出去,自己還不能碰她,便提起床上春花準備好的行李先一步出去了。

    “姐,咱們走,”大同小心地抱起春花,十多年來再一次接觸她的身體,感覺無比親近,在老太太留戀的目光下走出去。春花悲傷地看著這個生活了幾個月的豪華監獄,那神情像是剛解救出來的受難者,有擺脫苦難的慶幸和激動,她不忘用目光給每個兄弟送上一份感激和歉意,最終忍不住伏在大同懷裏抽泣起來。大同用下巴安撫著她的頭,“姐,別怕,沒事兒了,咱們走了。”

    到了快餐部,春花不方便下車,早上沒來得及洗臉,孫雨萱這個乖孩子打水洗了毛巾給她擦臉。大同跟兄弟們安排一下工作,說自己要請長假了,請他們準假。

    不用說,大誌牛子也會對家裏保密,不然等以後迴去了他們會被吐沫淹死,也許事情早晚會敗露,瞞一天是一天吧。大同托牛子替他照顧一下家裏,牛子說你廢什麽話,這還用你囑咐。又胡說了幾句玩笑話,寶山說他某處有親戚,那兒山清水秀的環境好,可以上那兒療養,能得到照顧,還可以打電話通知他們去接。大同說不用打擾了,他已經定好主意。大誌說:“缺錢了打電話,我給你轉過去,我……”

    大同才發現大誌看春花的眼神極古怪,有點兒不該有的羞澀和顧慮。大同拍著他肩膀問還有什麽。他低下頭用手撓著頭發,眼睛慌亂地急閃幾下,很快又抬頭盯住大同強作鎮靜:“我祝願你們一番風順,你好好照顧春花姐,但願她早日康複。當然了,這話有些多餘,你肯定會照顧好她的,讓她多吃點兒補骨頭的東西,牛奶鈣片之類的,你都懂吧?”

    大同笑著推了他一把,“你丫咋這麽婆婆媽媽,前言不答後語的,”大誌尷尬地笑著說你們出遠門我不放心,他想要去買水果、麵包給大同他們路上吃,孫雨萱和兩個姑娘提著旅行包過來說:“不用了,我都準備好了。”大同過去打開一看,水果、點心、礦泉水、他的衣服及日常用具都裝得整整齊齊。小萱伶俐地揚臉向大同笑笑:“早上你們走以後我就去準備了,我知道你們急著走,春花姐腿腳不好倒車不便,你們就坐這車吧。”多懂事的孩子!處處為你想到了,這就是被人家開除的笨孩子,大同把行李放進車裏,感激地捏了捏她的手。

    一旁徘徊的大誌心中慌亂不已,他清楚大同是怎麽考慮的,但自己的心事不說出來總是憋得難受,大同已經看出來了,便把他拉到一邊問:“你有什麽話跟我說吧,沒關係,說什麽我都會答應你。咱兄弟這麽多年了,你還有什麽怕的。”

    大誌聽他這樣說,更怕傷了兄弟和氣,便假裝笑了笑:“沒事,就是剛才太生氣了。”

    大同不饒他:“你不說實話我不走了。”眼睛盯住大誌的臉,他已經預感到什麽了,他很快明白大誌那猶豫表情中的含義。

    “我……我也很喜歡春花。”大誌把話打了折扣從嘴裏溜出來,再也不肯多說一句。大同心裏震顫一下:果然被我猜中了。大誌心事重,輕易不跟誰吐露,自從葉子死後他就是這種狀態,他對春花的感情事先根本沒有苗頭,就在半夜他對大誌說春花的事時,才察覺出一點點異樣。大誌肯定考慮不止一次了,現在肯跟他說出一半實話已經很努力了,大誌不是奪人所愛的人,不該輕易說這種話。

    “什麽時候開始的?”大同問。

    “小的時候。”

    “好,我幫你想想辦法。”時間急迫,大同匆匆說完後若無其事地準備走了。

    春花謝過所有的人,大同擁抱了每一個人,一一話別,然後上車坐在春花身邊,心也慢慢放迴原處。汽車啟動,他們登上旅途。司機問去哪兒,大同說去昌黎黃金海岸。大同偎依著春花溫柔地撫著她的手:“小時候咱們不是很想看海麽?現在咱們就去海邊,再找個安靜的地方養傷,連同心靈的創傷,我也趁機偷懶去玩玩,整天做飯、賣飯也挺累的。”

    春花苦笑著把頭枕在大同肩上:“傻弟弟,你不知道你為了我會付出多大代價。”大同說:“我不管,我不許我親近的人不正常地離開人世,我要不惜一切代價來挽救你。在我看來情字是最重要的,沒有它生活中的一切都蒼白無色,失去生機。”大同說到這兒畫蛇添足地補充:“如果是大誌、牛子有難處我也會這樣的。”早上還沒吃飯,大同掏出小萱買的香蕉剝起來。

    春花很憂鬱:“咱們這算是什麽呢?”

    私奔?這個挺髒的字眼在大同腦中一閃,閃得他心顫身熱,但又轉瞬即安,這是為了正當利益,隻有這樣春花的命運才有轉機,才有暫時的平靜,也許是長久的平靜。大同的腦子隻想出了這個辦法,他知道自己會被當成強奪人妻的流氓,野蠻霸道的混混,同時春花也被當成輕浮的壞女孩,背著對象跟野小子跑了。他們家會認為他犯了大錯,敗壞家庭名譽,父母跟著遭人嘲笑,正是因為他們都不了解真相啊,不過,即使了解也不會有誰願意為了一個沒有親屬關係的人出頭,做這樣的犧牲,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反正大同認為是對的,因為結果是積極的。

    大同把香蕉遞給春花,半玩笑地迴答她:“咱們算是去度假,別瞎想了,以後別人明白真相後會理解的。”

    “你說我是個壞女孩麽?”春花沒吃,癡癡地傻問。

    “你是個好女孩,你沒有錯,隻是沒遇上真心願意娶你的人。”

    “我還美麽?”她不太自信地問大同。容貌是女人的生命,她們最怕變老變醜,為了美她們會不惜工本地留住青春,不管是平凡女孩,還是公主女王,即使在最失落的時候她們也會顧及這些,大同看看那張讓人憐惜的臉龐,剛剛洗過,擦了護膚霜,顯得滋潤不少,眼睛的紅腫也逐漸淡去,要是保養一段時間,心情好起來,她就能充滿朝氣,麵色紅潤起來。

    大同說:“你還是很美,很出眾,可以自信地麵對那些漂亮女孩,她們肯定會注意到你。沒人知道你所經曆的事,那些事沒有在你臉上留下痕跡,隻要不去想,它就不會折磨你,上帝很偏愛你,他在考驗你,讓你有機會重塑自己,變得堅強起來,更加完善,除了美麗的容顏,還比其他女孩多了性格的魅力,也讓你更能體會到美好的事物是來之不易的,上帝不會把你毀掉的,要知道,不是每個女孩都能像你這麽幸運。隻有樂觀起來,才能麵對將來可能會遇到的困難。”

    “謝謝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感謝上帝派你來幫助我,我隻是想聽到你的肯定。”大同用微笑和香蕉堵住了她下邊的話,自己卻默默地整理著雜亂的思緒。大同感覺自己似乎蛻變成了另一個人,脫離了昨天的生活,快餐部裏忙碌的情景,全體的兄弟姐妹的歡聲笑語,飯菜的香味,才不過一天,仿佛已經隔世,如同在迴憶一部電影,自己由演員變成了台下的觀眾,甚至已是另一部電影的主人公,這迴他的生活裏潛藏著危險和一些棘手的問題,比如段明很快就會去快餐部找他算帳的,不知大誌會怎麽辦,但願他有辦法,由他去吧,棋已經走成這樣了,就要堅持走完,不知這出戲的結局是什麽樣的,但願不要太壞。

    還有大誌的那句話,讓大同心裏又結成了個疙瘩,這個疙瘩要慢慢地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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