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雯坐在吱吱呀呀的床上,手搖破芭蕉扇。扇子搖動的緩急,是隨感情的起伏而變換著的。

    一天晚上,龍向榮喝醉了酒。我也喝了不少。這是他在我麵前第一次醉酒。我很清楚他酒醉的緣由。

    他心裏不愉快,我心裏又何曾高興。

    我們這算什麽?

    他有老婆,休不掉;我有丈夫,離不得。

    兩個人相約,偷偷摸摸,提心吊膽。高興伴著緊張,興奮伴著心憂,這怎麽能好受?

    今天晚上,你得送我迴旅社。他醉眼朦朧地望著我,那模樣,那神態,真讓人看著傷心,他醉成那樣,我當然不忍心丟下他,路上萬一出了事怎麽辦?可是,送他吧又不行,別的我不在乎,隻在乎時間太晚,已經到了十點多鍾,再晚一點迴去,葉子元肯定要追問。

    遲疑了一會,我還是豁出去了,決定送他迴旅社。你如果是忠於愛情的,還有什麽東西不能為愛情讓步?

    到旅社後,我對茶房說,他醉了。茶房趕緊送來洗臉水,然後轉身關上房門離去。他也許以為咱倆是夫妻。要不,就是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隻要給他錢,房間裏搞翻了他也不會問。

    我替龍向榮揩了揩臉,然後扶他躺到床上,我就坐在他的身邊。他那雙癡癡的眼睛深深地望著我,動也不動。

    你老是看我眼睛幹什麽?我問他。

    從你……你的眼……眼裏,我可以看……看到你的心,看到你……你心裏在想……什麽。他笑眯眯地嘟囔著說。你這個人,感……感情內在得很,輕……輕易不暴……暴露,一旦暴……暴露,就無法收……收迴!好比那個籠……籠裏的鳥,沒打……打開籠時,它也……也唱,也跳,可惜,那……那是迫不得已的。一旦打……打開了鳥籠,它立馬就……會飛向藍……藍天,飛向大……大自然,飛……飛向自由世……世界,永遠也不……不會願意再讓主……主人鎖在籠……籠子裏。不……不是嗎?

    也許,我笑笑迴答他,也許是那樣。

    龍向榮講得不錯。我對一個男人,輕易不會表露自己的感情。一個男人想得到我的真情可以說比登天還難。有些人,至多不過在我跟前有點好感罷了。即使我覺得這個男人長得還可以,有迷人之處,經濟條件也很好,各方麵都還說得過去,值得一愛,或者一處,但這種想法,也是深藏在心裏的。對方大多隻能感到我對他有好感。一個女人絕不能讓男人看出自己的心靈秘密,否則,你就無法保護自己。當然,如果我真的愛一個男人,我就愛得大膽,愛得瘋狂。情感會像火山爆發,會像噴泉四射。龍向榮完全占有了我的心,我的一切,所以,我對他跟任何一個男人都不一樣。

    今晚上你看你還能迴去嗎?龍向榮問。

    他想幹什麽,我很清楚。

    我想幹什麽,他也很清楚。

    說實在的,我是不想迴家。我不想看到葉子元那副豬嘴狗臉,我討厭他的臃腫身體,憎恨他的性虐待。

    可是,我畢竟是葉子元的老婆,我的身體隻能是葉子元的財產。他與我的痛苦婚姻,得到法律的保護;我與龍向榮的愛情,會受到法律的懲罰。我淒楚地對龍向榮說,不迴去不行,我馬上就得走。老龍,親愛的,請你能理解我,我又何曾想離開你呢,可是——,我話還沒說完,龍向榮就哭了,哭得很傷心,很讓我難過,他一抽一泣地說,自己心愛的人,卻不……不能和自己在……一起,倒是讓別……別人摟著、抱著、親著,蹂……蹂躪著,我怎麽能……能受得了,怎……怎麽能受……受下去?你說,你說!

    他恨自己無能,怨命運不公,怒愛情殘酷。看他那種悲憤、憂鬱、狂癡的樣子,我軟了。我發狂地抱著他的頭,捧著他的臉,狠狠地親著,恨不能把他整個人都吸到肚子裏。

    我答應了他的性要求。

    實際上,也是答應了自己日夜渴望的要求。

    以前,我總認為,性生活沒什麽意思。每次葉子元和我做那事,不僅沒興趣,相反厭煩得很。希望他永遠不沾我身,我才舒服,才高興。但是,我畢竟是葉子元的老婆,完全不接觸是不可能的,於是便應付。你想想,葉子元當時正是壯年,生活條件好,性生活要求特別頻繁,幾乎夜夜找我麻煩,少則一次,多則二三次, 我實在受不了,為此,兩人常常吵嘴。唉,做女人真可憐,總是被男人蹂躪,要是來生來世真能托生的話,萬萬不可托生女人。

    有人說,夫妻性生活不和諧,是因為做愛的長短造成的。我看不是這樣。沒有感情的性生活,等於是折磨,時間越長折磨越多。我和龍向榮在一起做愛,不管時間長短,都有說不出的幸福感,痛快感,一句話,過癮!

    這天晚上,我一直到兩點鍾才迴家。

    一個女人如果和男人發生關係,就等於把自己交給了男人。一個男人如果和女人做了愛,他就完全可以駕馭這個女人。

    開始,我和龍向榮雖說天天見麵,但做愛的次數很少,後來就不行了,沒堅持幾個禮拜,就天天做愛,不做愛,好像感情就受到了壓抑,幸福就得不到滿足。

    上海每逢年三十晚上,有個風俗習慣,吃罷年夜飯後, 一家老小,或去外灘,或去南京路,或去城隍廟辭舊迎新,一夜都不睡覺。

    這一年,龍向榮正好出差來上海,他家也不迴,一定要我陪他過春節。

    我說,老龍,你這個要求未免太苛刻了,我根本就沒法做到。你想想,年三十,合家團圓,我能不在家過嗎?每年三十晚上,葉子元都要帶著一家人去豫園(——就是上海城隍廟)遊玩,今年他能不來嗎?假設他有病,不能出門,也不行。他的同事和朋友,誰不認識我?我怎好陪著你?

    龍向榮聽了以後,很失望,非常難過地說,你們一家老老小小在一起歡歡喜喜過新年,我呢?我怎麽辦?我一個人蹲在旅館裏,寂寂寞寞,冷冷落落,可可憐憐,心裏能平衡嗎?

    我說,誰叫你春節來這兒的?你自己要找這個痛苦能怨誰?你迴家我也沒意見,可是,你不迴去,叫我怎麽辦?要不,這樣吧,年初二我迴娘家,初四到你這兒來行了吧?

    龍向榮看我講得有道理,確實也留不住我,隻得讓步。臨走時,一再囑咐我,年初四一大早就得來,到時他在新亞飯店等我。

    不巧得很,年初二我迴娘家竟發高燒,直到初四還臥床不起。原因是一顆新牙頂不出來,把牙床上肉頂腫了,引起發炎、發燒,真倒黴!

    初四一大早,我對媽說,媽,你去給他打個電話。媽知道我說的他是誰,所以氣乎乎地說,又給他打電話!他哪兒好?人比你大,又是結過婚的人,本人不在上海,哪一點值得你迷的?我不打。我聽媽說這種話,心裏很不愉快,板著臉對媽說,你一定要打!你吃人家,用人家的少了嗎?沒人家幫助,這個家能存在嗎?葉子元好,他怎麽不照顧你!媽媽看拗不過我,隻得去。

    龍向榮在電話裏聽說我病了,急得要死,立即跟媽媽說,你馬上叫她到醫院來,我現在就去給她掛號。媽聽他講也對,有病不看怎麽行,就跟我說,快起來,他現在給你掛號去了。

    我趕緊梳洗打扮一番,來到醫院,龍向榮正在醫院門口東張西望,焦急地等著我。看到我以後,關切地問是什麽病,怎麽搞的。我把病情跟他講了一遍。他一攤雙手,聳了聳肩,苦笑笑說,我的小姐,號白掛了。我怕掛錯了號,所以給你掛了內科和婦科兩個科,這兩個科又不看你這種病,隻好到口腔科了。這樣吧,我們不掛號了,不然的話,又要排很長時間的隊。我帶你到我的一個朋友那兒去,他專看牙病。

    一切隨他。

    龍向榮叫了輛黃包車把我拖到了他的朋友家。這個牙科醫生看上去比龍向榮略大幾歲,戴了副金絲邊眼鏡,人長得精瘦,顯得幹練。他看龍向榮急成這個樣子,很曖昧地笑笑說,沒關係,放心吧,我包治好,小姐,馬上在你的牙床上開一刀,行嗎?

    哎呀,那太痛了,不行,她受不了!龍向榮急忙反對,好像刀不是開在我的牙床上,而是在他身上。

    醫生哈哈一笑,說,老龍,放心好了,我給她打一針麻藥,包她不痛。

    牙醫給我打了一針麻藥,然後在牙床上開了一刀,這樣, 新牙容易頂出來,不會再發炎。手術後,牙醫裝模作樣地問龍向榮,這是你新娶的太太?龍向榮臉一紅,連連擺手說,不不,不是的,是朋友。

    朋友?嘿嘿,恐怕不是一般朋友吧。牙醫對龍向榮做了一個鬼臉,龍向榮親熱地給了他一拳。

    過去,管得很嚴,上班隻能上班,下班不準做私活,否則就是地下黑工廠、黑醫院等,那要是被發現,會坐牢的。龍向榮幾個朋友都是開地下工廠的,這個牙醫當然也是地下黑牙醫。手術後,龍向榮沒讓我迴家,而是把我帶到了一個姓潘的地下工廠辦公室裏,讓我躺在大沙發上休息。龍向榮對我殷勤嗬護,姓潘的老婆很吃醋。聽龍向榮說,這個女人曾打過他的主意。他沒有睬,朋友妻不可欺嘛。這個女人知道龍向榮家住什麽地方,後來,就是她向龍向榮的老婆告了密。

    人心總是無法滿足的,在愛情上更是如此。

    一天,龍向榮跟我說,miss劉,親愛的,我們相處也幾年了,可是,沒有哪一迴能整天整夜地呆在一起。這次,我想和你痛痛快快地玩三天,行嗎?

    想什麽法才能滿足他這個要求呢?

    我動了幾天腦筋,終於找到了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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