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部的趙經理已經第五次看手表了,嘴裏還念叨:“怎麽宋小姐還不來呢?”

    其他職員都笑他:“比等女朋友還心急?難道你還怕宋小姐落跑?”

    好脾氣的老趙歎口氣:“總經理的助理真地比找女朋友還難。記不記得上次那個朱小姐?”

    其他職員都笑起來:“記得記得,她破了最短的工作年限記錄嘛,總共上了29分鍾的班,然後哭著跑了。”

    總經理助理這個職位在“中江置業”號稱“最前線”,因為這個職位是直接麵對總經理江久磊的第一人。

    自從老臣子於小姐嫁人出國後,沒有一任可以做滿一年的。

    老趙在別人提出離職時總是勸:“江總脾氣差了點,但是這個職位的待遇總還不錯吧。”

    結果人家給他一個白眼:“金錢固然重要,但必須保證人活著才能享受吧。”

    老趙的擔心不無道理,因為招這任助理,並沒讓江久磊親自麵試。朱小姐落跑之後,江久磊一直出差,他命令,等他迴來之後,要看到新的助理坐在座位上。

    正急著,前台小姐把一個女子領了進來:“是新同事,宋成器。”

    大家看這位宋小姐,二十七八的樣子,穿得很“助理”,白襯衣,灰色套裝裙,淡淡的妝容。非常幹淨爽利。

    但她的黑眸亮如寒星,令人神往。幾個男同事不約而同地去看她的手指,沒有戒指。身上甚至沒有首飾,隻戴一隻銀色的方表。

    老趙把成器拉到一邊:“宋小姐,我要先和你說說,江總的脾氣是這樣的……”

    大家偷笑,開始打預防針了,生怕人家沒個心理準備,沒上幾天班就落跑。

    江久磊迴到辦公室的時候,果然看見門外助理的座位上坐著個白襯衣女子,黑發簡單地紮成一束,容顏秀麗。看見了他推門走進辦公室裏,女子並沒有反應,表情淡漠。

    老趙很快地就領這個女子來晉見。她跟在老趙身後,還是沒什麽表情。

    老趙滿臉堆笑:“這位是您新的助理,宋成器小姐。”

    江久磊上下打量她,成器微微鞠了一躬。

    江久磊開口道:“有沒有跟你講清楚,試用期三個月?”

    老趙心裏著急,不這樣說話你會死啊,老板?

    哪知成器並沒任何異樣,道:“趙先生已經同我說明。”

    江久磊再次打量她:“做我的助理,可是要作好加班的準備。”

    成器再次說道:“趙先生也已同我說明。”

    江久磊這次去看老趙了,“新人培訓做得很好啊。”老趙擦擦額角的汗。

    “出去工作吧,我先要召開部門經理會議。”江久磊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退下。

    老趙這才如釋重負,趕緊把成器帶出門。

    一出門,老趙的表情才活泛起來:“你一定沒想到總經理那麽年輕吧,他比你還小呢。”

    成器不置可否。的確,“魔頭”真地很年輕,如果口碑不是那麽差,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個英俊的青年。但是他說話的口氣,看人神情都囂張乖橫,活脫脫的是“魔頭上司”注冊商標的模樣。

    “江總脾氣不好,但是人真地不壞。凡事不要計較他的態度啊。”老趙語重心長。成器見他這樣低聲下氣地,不覺好笑,寬慰他:“您放心吧,這是我的工作。”

    成器桌上的電話響了,是魔頭大人。

    他在電話那端說:“咖啡。”

    成器莞爾,她放下電話,對老趙說:“江先生要杯咖啡。”

    老趙忙道:“咖啡是阿姨燒的,你端進去就可以了,記得告訴阿姨是江總要喝,她會燒得濃濃的。”成器點頭稱是。

    第一天上班,果然忙碌。成器自打離開“飛聲”之後,在家足足休息了半年。母親看她每天在家無所事事,讓她再次工作。

    她一畢業就在“飛聲”,還未在其他公司上過班,她試探性地投了份簡曆,純粹是碰碰運氣。沒料到馬上得到了麵試機會。她還在猶豫,但是趙經理的態度非常誠懇和迫切,她倒不好意思迴絕了。

    不過,準備上班的那幾天,她似乎忘卻了很多其他煩心的事情。那個趙先生一直在暗示、明示她將來的上司可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人物。

    人的心,隻有這麽一顆,隻有這點容量,放不下諸多煩惱,自然把不迫切的丟開了。啊,盧先生對她而言,已經不再是迫切的痛楚了嗎?成器暗自驚心自己的無情。

    由於前一任的匆忙離職,沒有人來同成器交接,第一天的工作自然手忙腳亂。江久磊的日程非常忙碌。成器自己沒有外出吃午飯,隻到樓下羅森買了個三明治。她也沒看見江久磊吃午飯。

    他隻是不停地叫:“咖啡”“咖啡”。

    成器想,難道我就叫咖啡?

    到了下班時間了,其他同事陸陸續續下班,成器不知道是否自己也可以下班。

    漸漸,辦公室裏安靜下來。她走到窗邊,夏天過去了,天光暗得早。

    天邊有霞光,整座城市曝露在紫色的、金色的光線中,令人沉醉。

    成器有點疲倦地靠著窗玻璃。久兒,她呆呆看著霞光,突然無限思念起來。

    “通知營銷部的人開會!”有人一聲喝斷了她的思緒。成器一駭,連忙收起自己鬆弛的表情,飛快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這才迴過神來考慮命令。

    “江先生,營銷部的同事都下班了。”成器說。

    江久磊道:“查職員聯絡表,把他們一個個請迴來。”

    於是成器就一通一通地給同事打電話。幸好,同事似乎習以為常,在電話裏發幾句牢騷,提著快餐店的紙袋來報到了。

    7點半之後的辦公室又熱鬧起來,8點鍾,準時開會。

    會議到10點才結束,眾人散盡,江久磊辦公室的燈光依舊亮如白晝。

    成器這才發現自己是餓極了,也不敢走開。

    江久磊散開了領帶,從辦公室裏出來,突然發現新來的助理還坐在那裏。

    成器抬頭看見“魔頭大人”走出來,散著領帶,極隨便的模樣,也嚇了一跳。

    “咦?你在等人接你下班?”江久磊道。

    成器無意多做解釋,忙整理包:“哦,原來我可以下班?再見,江先生。”

    江久磊走到茶房,看是否還有咖啡剩下,空空如也。他低聲咕噥一聲。

    身背後成器溫和地問:“除了咖啡以外,吃過別的東西了嗎?”

    江久磊迴過身,他眼睛布滿了血絲,有點青光光的胡子,在白燈光下,象是俊美憂鬱的吸血族人。

    成器退了一步,想起來自己的身份是個助理,並且麵前人是人人可畏的“魔頭大人”,忙工整了表情,“再見,江先生。”

    江久磊看著第一天上班的助理,簡直可以說是“落慌而逃”地離開。看著她的背影,不禁苦笑了一下。

    成器在迴去的車上才想起打開手機,共有2條短信。一條是葉醫生,提醒她帶成雙去醫院體檢。另一條是來自於瞿潔,“飛聲”近期要召開股東會議。成器出了一會兒神,當然不再迴去參加,簽份授權書交給瞿潔或者吳競用。當初離開“飛聲”的時候就想把股權轉讓掉,可是眾人都勸阻了她。

    那時她急急要同盧先生撇清。

    記得那日她去得挺早,發現有個女子坐在她的辦公室裏。年紀四十左右,麵容清秀。

    那女子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說:“我們一起長大,戀愛,成婚,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我們從未起過爭執,雖然他獨自在這裏工作,我卻從不擔心。因為他一直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成器突然意識到她是誰,她是盧夫人。不禁麵孔漲得血紅。從小到大,她從未這樣羞愧過。

    “上個月,他卻同我說,他想離婚,連理由都不肯告訴我。”盧夫人的聲音悲憤。

    成器手足無措,呆呆地立在原地。

    “我在國外一心帶大孩子,雖然說是我的本分,沒什麽可以誇耀的,但我至少沒有錯吧。為何我今日會到這步田地。”盧夫人看著成器,果然很美麗,且年輕,果然果然。

    “成器,你是叫成器吧。他曾經很多次在我麵前誇獎你,那時,他必定沒料到會愛上你。”盧夫人歎息。

    成器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切語言都將蒼白。

    是的,這樣的局麵一定會出現,成器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她是知道盧先生是有家室的,她以為隻要她不貪心,隻要她把頭鑽在沙堆裏,就可以不用麵對。

    她一夜憔悴,不是因為愛情,而是羞憤。

    她恨自己,使自己陷於如此窘迫的境地。她內心也恨盧先生,她覺得盧先生不應該對局麵失去控製,讓夫人來當麵同她對峙。

    盧夫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她對成器道:“迴去問問你的母親,她當初是何種滋味。”

    於是,就完全擊跨了成器。就這一句話,盧先生失去一切可挽救的機會。

    成器離開了盧先生,甚至離開了“飛聲”。她躲在家中,久久無法從羞慚中自拔,她覺得受辱,但偏偏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盧先生打電話來,她不接聽。盧先生在她樓下苦等,她不出門。連母親都看不下去,道:“好歹再談一談,又不是仇人。”

    成器道:“我不想談來談去,沒個了結。”

    母親問:“可是他已經有了家室?他那樣的年紀,沒有才奇怪。”

    成器不做聲。她害怕母親突然聯想起倪真來。她覺得不肖之極。

    “你很喜歡他嗎?”母親問。

    成器的眼淚就下來了,“與他在一起,我就很安心。但是這樣的情緒一去不複返了。再也不會迴來了。媽媽,我不能再愛他。”

    後來盧先生不再出現,瞿潔告訴成器:“夫人每天都來公司,買來咖啡和點心,與每個職員相熟,與每個職員交好。她的笑容,我覺得真是可怕。我可憐盧先生,他們夫妻倆都要瘋了。”

    成器在黑暗裏發抖,她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樣的局麵。她沒有處理這樣事情的智慧,她記起久兒那麽堂堂地大聲地說:“我就是喜歡他,那又怎樣?”原來那不是普通的勇氣。

    她發現自己的蠢笨。她就在黑夜裏哭久兒,久兒在的話,當然久兒在的話,這一切依然發生。

    直到母親希望她能繼續走出去工作,母親說:“隨便找個工作,難道你就此不再見人了?”

    於是,成器就跑到“中江置業”去當助理了。她不在乎待遇,不在乎職位,她隻想找個另外的地方,可以把以前的她藏起來。

    第一天上班,就叫成器嚐到了厲害。到家都快11點半了,那個魔頭大人的電話又追來:“明天早上直接配我去參加一個房地產論壇”。她對著電話點頭:“是,江先生。”再過30分鍾就是明天了。也好,成器想,忙碌也好。

    第二天,成器到會場的時候,江久磊還未到。成器沒有邀請信,隻能先等在大堂裏。

    突然,有人叫她:“成器,你是成器嗎?”

    迴頭看,居然是孫大少,孫幼均。他來到成器麵前:“你好嗎?盧先生好嗎?那個,久兒好嗎?為何她改了電話號碼?”

    成器看著他,覺得於情於理都應該告訴他。

    “孫先生,”成器道,“久兒,幾年前得重病,過身了。”

    孫幼均似乎沒有聽懂,“久兒怎麽了?”

    成器說:“去世了。她已經不在人世。”

    成器覺得孫幼均的人晃了一下,她連忙扶住他,“孫先生。”

    孫幼均的臉色一下子敗灰,“不。成器,你騙我,久兒隻是生我的氣,不願來見我。”

    成器柔聲道:“我從沒聽到過她埋怨過你。”

    孫幼均喃喃道:“我真是傻,我總以為,我有足夠的時間,大家都有足夠的時間。可是,沒有了,成器,對嗎?其實我們哪裏還有什麽時間?”

    成器道:“是的,我們隻有很脆弱的生命。你也節哀順便吧。”

    “久兒的墓地在何處?”孫幼均問。

    成器道:“我以後會同你聯係,會領你去。”

    “宋小姐。”江久磊的聲音響起。

    成器忙對孫幼均道:“我老板來了。我會同你聯係。”說罷,轉身向門口而去。

    “早,江先生。”成器說。

    江久磊顯然看見了她同孫幼均說話,皺眉問:“你還認得孫幼均?他剛接了他父親的遺產迴到國內。”

    成器道:“是朋友的朋友。”

    江久磊冷哼:“我看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

    成器不作聲。

    那廂的孫幼均已經匆匆走掉了。久兒的屍骨已寒,他剛剛得到噩耗。眼淚和悲痛遲到了足足數年。

    江久磊再看看成器,麵色也夠嗆。他道:“你精神很差,是否不能勝任這樣的工作強度?”

    成器揣摩他的話,是要她走人的意思?她好久沒有去體察他人的麵色了,技藝生疏。隻得諾諾地搖搖頭。這個毛孩子,說話幹嗎這樣彎彎繞繞地,硬充得老氣橫秋,人小鬼大啊。

    而 江久磊發現這個新來的助理同誌,神情傻傻地,好像永遠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這是一句很明顯的關心的話語,倒好像把她難住了似的。笨。

    工作了一個禮拜,江久磊不得不承認,成器還是很勝任工作的。她為人謙遜有禮,處世得體,而且吃苦耐勞,沒有怨言。其他同事都很喜歡她,愛與她說笑。

    趙經理這個禮拜過得是求神拜佛。成器略朝他看,他就覺得頭皮發麻,生怕成器說不幹了。

    好容易太太平平過了七天,老趙又活泛起來,張羅著要為成器開歡迎會。地點時間定好了,他象征性地邀請江久磊參加。江久磊一般不參與此類活動,他曾說過:歡迎會之類的最為無聊,過幾日,倘若辭職,又要開歡送會。

    沒想到,這次江久磊想了想,道:“中途到場也不算失禮吧?”

    老趙一聽忙道:“等人全到齊了,估計也要七點多。您來了也不會算遲。”

    那天,江久磊大架光臨。成器被安排坐在他的身邊。不直接接觸的職員,還有不少是愛慕這位年輕才俊的,氣氛愉快。

    老趙代表大家致歡迎詞,成器說謝謝。

    菜過三旬,酒過五味,老趙比較體貼地對江久磊說:“您要是有事情,就先走吧,他們還鬧一會兒呢。”

    “鬧?鬧什麽?”江久磊問。

    老趙嬉笑,不語。

    單身的男同事自然比較起勁,說按照公司慣例,要玩“皇帝真心話”的遊戲。大家擊鼓傳花,傳到誰,誰就是皇帝,可以隨便向誰一個問題。被提到問題的,一定要迴答真話,不想迴答的就自罰三杯。

    當然歡迎會上,提問的對象肯定是成器了。

    果然,一個男生問:“宋小姐,請問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成器知道肯定逃不了這類的問題,笑一笑,搖搖頭。

    有人問她:“請問你喜歡怎樣的男子?”

    成器道心裏說:守信、有禮、知道愛惜家人。但她仍舊笑著,說:“不,我自己也不清楚。”

    有人問:“你和最後一任男友分手有多久了?”

    這個問題剛說,成器還沒什麽反應,江久磊已經掛不住了:“太隱私了。這是什麽鬼遊戲?”

    大家哄笑,嚷著要罰酒。江久磊就喝了三杯。成器愣住了。

    大家發現魔頭大人居然很維護他的助理同誌,愈發瘋了。於是有女孩子人問:“象江總這樣的男子出現在你麵前,你會考慮他做你的男朋友嗎?”

    成器才張開嘴,江久磊喝斷她:“宋小姐,你難道還要迴答這樣無聊的問題?”

    老趙說:“這三杯我替江總喝了吧,他等會兒還有事情。”

    大家不依。

    江久磊推開老趙,又喝了三杯。

    下一輪,傳到了江久磊的手中,可以輪到他發問了,他想也沒想,對著某個部門經理劈頭就問:“‘光馳’那個案子,你為什麽沒有拿下?”

    眾人做暈倒狀,這個工作狂人。

    那個被點到的部門經理迴答道:“沒有拿下是因為拿不下。”

    江久磊問:“咦?這樣的迴答就算過關了嗎?”

    那也是個認真過頭的家夥,立起來辯駁:“董事長說好的,銀行的款項4月份可以到帳,結果又沒到,叫我如何去拿下。”

    老趙笑罵道:“你快給我坐下。”

    成器發覺,大家嘴上說他是魔頭大人,可私底下都挺喜歡這個總經理。

    話題又轉迴到成器身上,這迴是:“宋小姐,你手上那塊表是真的嗎?”

    成器瑟縮了一下。隻有這塊表,留著的隻有這塊表,是第一件禮物,戴在手上,成為習慣。

    成器隻得故做神秘狀,飲下三杯。眾人見她喝酒爽快,很是親近。

    散了酒席後,老趙叫司機來接江總,他果然是還有事情的,喝了杯濃茶醒酒。成器問老趙:“不會耽誤江先生的事情吧,他喝得可不少。”

    老趙道:“沒關係,隻是董事長找他。”

    成器一駭:“董事長找他還沒關係嗎?”

    老趙笑道:“董事長是他姐姐。”

    年紀輕輕做總經理,有姐姐做後台,怪不得囂張。

    成器走到街上,看見江久磊坐在大車子裏,側影俊美而落寞,他不知道在想什麽,剛剛離開笑鬧的宴席,他獨自一人時,表情居然那麽寂寥。

    他還有什麽不滿意。可見人看人都容易。

    也許別人又會想,象成器這樣的還有什麽煩惱,應該全是人生中最好的篇章。

    囈,隻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華章已經零落。

    第二天到公司,就發現,魔頭大人情緒很差,幾輪人馬進他辦公室,都被殺得落荒而逃。

    成器還沒怕過誰,但她此刻希望江先生不要記起她來。

    但是,很快,電話那頭在叫了:“咖啡!”

    成器端著咖啡進去時,正見江久磊把一刀文件甩在一個人的胸口:“寫我看得懂的東西!”

    那些紙張飛舞起來。

    成器在心中歎口氣,這個人不把自己扮成魔鬼就不舒服嗎?她放下咖啡,幫著在地上揀那些文件。

    “謝謝,宋小姐。”那名男同事蹲下來,悄悄打量成器。“今晚有空嗎?”

    成器啊了一聲。慌亂地瞄了一眼魔頭大人,搖搖頭。

    “那明晚?”男同事耐心大膽,鍥而不舍。

    成器還是搖頭。

    “中餐?西餐?”男同事簡直視老板為無物。拾完了文件,又悄聲道:“我的分機是1208。”

    成器不敢做聲,江久磊的聲音在倆人的頭頂上突然響起來:“還是報一下大名吧,宋小姐肯定記不得你。”

    那位男同事一溜煙地出了辦公室。

    “我叫你進來是做什麽?”江久磊問。

    “送咖啡。”成器知道這個魔頭要發彪了。

    “我有無讓你幫他揀地上的垃圾?”

    成器搖搖頭。

    “那你還揀?”

    成器知道任何辯駁都將招致更狠的迴擊,飛快地道:“對不起。”

    “和我對話,三句之內馬上說對不起,這種招數是老趙教你的嗎?”江久磊目光犀利地注視著成器。

    啊,居然還有這樣的招數,老趙沒有傳授,沒義氣啊,簡直。

    成器搖頭道:“不不,趙先生從未有過類似的傳授。”

    江久磊冷哼,意思是,憑你?自己能夠想出這樣的對策?

    成器屏息凝神,大氣不出。

    成器想,如果此刻,有飛聲的同事在場,一定會笑得絕倒吧。

    “再有類似的情況,就直接去老趙那裏結清薪水,直接迴家吧。”江久磊冷冷地說。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麽生氣。

    他覺得麵前這個女子似乎怕他,又似乎不怕他。不知道成器的底線在哪裏。她似乎從不生氣,也不會被得罪,好脾氣的後麵,是令江久磊生氣的那種“並不在乎”的態度。

    江久磊揮揮手,成器告退。

    出了辦公室的門,成器簡直忍不住要笑出來。這個家夥簡直是暴君,以為他是誰?

    老趙和其他同事見成器被放出來,馬上過來慰問。

    “聽說有很多招數啊,可是沒有人告訴我。”成器說。

    老趙忙道:“快點打印一張出來給宋小姐參考。也沒有幾招,有的也已經失靈。”

    成器生日那天,陸續有人送來鮮花,辦公室裏一色是黃玫瑰。有吳競用的,有瞿潔的,有葉醫生,還有其他老同事和朋友的。吳競用和瞿潔的卡片上都寫著:“也代表久兒問候生辰”的字樣。

    老趙衝成器笑:“玫瑰般人生啊。”

    成器有點感觸,點頭道:“凋零得比較早。”大家都笑,當作無病呻吟看待。瞿潔的電話來了:“晚間一同吃飯。”

    “好。”成器說。

    未料想,下午開始,就忙碌起來。一個項目提早開始,很多文件還許整理和製作。成器埋頭苦幹,期望可以準時下班。

    快下班了,還是手腳並用也不夠,成器不停地看表。

    要不,告假?成器想,其實算不上告假啊,隻是想準時下班而已。她敲開了江久磊的門。

    “幹嗎?”江久磊頭也不抬地。成器覺得沒有商量餘地了。

    “這裏的文件各複印三份。”江久磊道。

    成器非常沒出息地拿著文件複印去了。

    辦公室的其他同事開始下班了。成器突然憤憤地想:也不用那麽高興,興許魔頭又要臨時開什麽會,再十二道金牌把你們召迴來。想畢,成器驚呆了,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刻毒,真是近墨者黑啊。

    叫了幾遍“咖啡”,無人應答之後,江久磊走出辦公室,發現成器桌子周圍都是黃玫瑰,嚇一跳。

    “出什麽事情?”他問。

    老趙搓著手,怪難為情地說:“小女孩子會出什麽事情,愛的事情唄。”

    正說著,又進來一大捧黃玫瑰,同事們咋舌:“看看這陣仗,估計是999朵的。”

    成器拿著複印件走過來,一見江久磊和大捧黃玫瑰,臉色都變了。

    她急忙過來簽收。沒有卡片,一個字也沒有。但是成器知道是誰的手筆。她一整天都在期盼(?)他有所表示。她希望他再也不做任何表示,但又多麽希望他仍然記得。他果然記得。和從前一樣,芬芳瑰麗。

    成器把臉埋在在花間,玫瑰的特有的甜蜜的芬芳,令人陶醉。

    江久磊看見成器的臉色忽然溫柔,她秀麗的臉孔在花間掩映。他一聲不響地走迴自己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成器恭恭敬敬地把文件交進來。

    江久磊端詳了她一會兒,道:“今天的工作就到這裏,你走吧。”

    成器以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盯著他看。

    “不是有人等你吃晚飯嗎?洗把臉,快些去吧。”江久磊突然覺得有點疲倦,揉揉眼睛。

    成器如蒙大赦,趕忙退出去,趁老大還沒改變主意之前。

    吳競用的車子已經等在下麵,車中還坐著瞿潔。到了一家酒店,裏麵坐了以前的朋友。大家買了蛋糕,喝著酒。因為吳競用、瞿潔和成器是同年生,所以,就變成三個人的生日酒了。

    一晃,大家已經二十九歲。

    三人默默地想,如果久兒活著,也該是這個年齡的人了。

    宴席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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