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呻吟不斷傳來。

    好吵!

    低咒著,莫然睜開眼坐起來:“鏡兒,去看……”

    忍不住去扶隱隱作痛的腦袋,手指叫針尖一紮,這才醒了。

    剛才的搖晃,不是在船上嗎?借著一方小窗投進的光,隱約可見屋中的石桌石椅,連身下厚厚的褥子下麵都是石板。石屋?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莫然忙往袖口抓去。

    藏在袖間的金針都已不見。果然,是間石牢。

    既有火光,想來天沒大亮,他未睡去多時。呻吟聲從小窗那邊傳來,是趙大寶,已然服下解藥後的正常反應,莫然並不掛心。

    倒是鏡兒,哪去了?

    盤腿坐在床上,凝神運氣了一個周天,情況不算糟,迷香的藥力散盡,沒受傷中毒的跡象。下床走到小窗前伸手一摸,是扇鐵門,從外麵鎖著的。

    “喂!來人啊!!!喂……”

    不自覺的拍起門來,動作毫無斯文可言。砰砰的響聲引來了一個白衫姑娘,不過十四五歲,惡聲惡氣地道:“敲什麽敲,找死啊!”

    莫然也不怒,好聲問:“敢問姑娘,為何將我囚禁於此?”

    小姑娘讓他一禮貌,火氣倒沒剛才那麽盛:“為何?五毒島豈是你們可以擅闖!瞧你們在沿岸鬼鬼祟祟,八成是不安好心!”

    “不安好心?”莫然一臉錯愕,心裏思量:來采摘島上不外傳的五毒之實,說來倒真是八成壞心。不過聽她這麽說,或是廣將軍隊伍未被察覺,也可能岸邊那篝火升得放肆,倒顯得幾分無辜。

    “姑娘你誤……”莫然正要解釋,突然一捂嘴猛得咳嗽起來。

    鮮血從指間不斷溢出,把那小姑娘嚇了一跳:“你你怎麽了?”

    莫然撫著胸口緩了緩:“癆……病,本打算去狄洲尋醫,豈料船在半途遇上風暴……”

    狄洲在五毒島以東,附屬瀛川的一個島國,以醫術聞名天下。

    見莫然臉色蒼白,兩頰和嘴唇卻是一派緋紅,數九寒冬額上還掛在虛汗,小姑娘心裏也有幾分相信:“可……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嗎?”

    莫然無奈說道:“醫難自醫啊咳咳……藥……”

    “藥?啊!藥!”小姑娘一拍手,急匆匆就跑開又急匆匆的迴來,手上多了個一尺見方的黑木藥箱,“藥來了,不過……上頭有交代,不能把這給你,要不……你挑一瓶,隻許一瓶。”

    莫然由小窗瞧出去,有氣無力道:“左上角……那個深棕色的瓶子。”

    小姑娘一手抱著藥箱,挑出那半透明的瓶子,先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又舉高對著光晃了晃。

    一番檢查後,小姑娘才放心地將瓶子遞進來:“川貝?哪來的?瓶子真特別!我也要一個。”

    莫然接過瓶子,背靠著門微一仰頭,許久後才又道:“機緣巧合,一個雲遊僧贈的,我也就這一瓶。”

    “哦。”小姑娘有些失望,可別人救命的藥,她也不好再討。看莫然疲憊的爬迴床上不再說話,她隻好悻悻離開。

    豎著耳朵聽腳步聲走遠,莫然舒了口氣。一手撩開衣襟,心口處紅痣般有一小小紅點。手在紅點側邊使力按,一截針兀自從皮膚下冒了出來。吸氣,閉眼,拔針的動作一氣嗬成。

    嘶……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不怨他冒淚花,他是真傷心,傷到心了!

    許久,痛才漸漸褪去。手上深棕色的玻璃瓶子,磨砂的瓶塞一直緊旋著。裏麵可不是川貝。瓶子是皇宮禦藥房裏看上眼隨手拿的,原先許是裝著進貢的子母貝。裏麵的東西是他仿著當初在鯉魚溪畔撿到的一瓶藥製的。這事說來話長,現在的關鍵,是終於有法子離開此處。

    就著唯一的軟針挑開褥子的縫線,抽出棉絮來擰成一股股細長棉線,估摸著將線的一頭塞到門縫裏靠著門鎖的一邊,莫然一手提著線頭小心將藥滴到棉線上。

    藥從滴落的地方向嘶嘶地向兩頭腐蝕,燒掉了七八條線後,就聽門外金屬落地的聲音。多虧對麵哀嚎聲淒厲,把這邊的聲響都蓋了下去。

    推門而出,所站之處是一條長廊的盡頭。莫然順手將瓶子裏剩下的藥水倒在對麵的門鎖上,之後便順著路離開。

    屋外的天邊已見一線白,莫然眯著眼拉了拉背著的藥箱,身後橫七豎八倒著被點了睡穴的白衣女子。

    順著分割天際的一道道玄鐵鎖道,莫然目光自島嶼邊界去往半山,最後定格在一片樓宇殿堂。

    在那裏吧?

    要快一些了!

    “你可知五毒島上的千年血赤練……”當初心疑商古那危言聳聽,怎有赤練蛇能活過千年!此刻卻言猶在耳。

    ……

    地震?

    攬鏡睜開眼的時候,是倒在個吊起的鐵籠裏。一起的還有四名年齡相仿的女子,廳裏半空中,一圈也還吊著許多關人的籠子。嚶嚶的哭聲不斷,聽久了也就不覺吵雜。若非這一搖晃勾起小時被埋在山頂破廟下的經曆,這麽溫暖的地方她恐怕還要再睡許久。

    “下一籠。”底下有人這麽喊。

    包子?天亮了?攬鏡換了舒服點的躺姿。肚子餓了。不知道少爺吃了沒?

    旁邊正降下的籠子裏哭聲震天,攬鏡把臉貼到鐵欄杆邊,隻見那籠子落到屋子正中,一環圍欄邊上。

    籠門一開,一名哭癱了的女子被個大漢拽了出來。邊上兩人在那姑娘腰上綁了繩索,接著押著她上了圍欄邊的石階,又一把將人推了下去。

    圍欄太高,裏麵什麽情況攬鏡看不見,就隻聽著一連串尖叫,之後再沒動靜。

    不一會兒,剛被推下去的女子又被吊著腰拉了上來,人似乎昏了,衣衫淩亂披頭散發的看不清樣子,被隨意地扔到一副擔架上,抬走了。

    一籠子的人,就這麽伴著哭聲尖叫,每隔兩刻推下去一個。當攬鏡再次聽到“下一籠”時,身處的籠也開始動了。

    同在籠中的四名女子在下降伊始便哭著縮到遠離籠門的一邊,籠子斜向一側,攬鏡不得不費力抓住籠門,免得自己滑下去壓到她們。

    咦?身子好像沒什麽力氣。

    籠門落地,籠門一開,攬鏡自然最先被拽了出來。晃晃悠悠地站穩,左右看了看。

    “……過去。”約是初次見到這麽淡然的,周圍的人皆是一愣,片刻才想起在攬鏡腰上綁上繩索,又朝石階方向推了她一把。

    沒瞧見莫然,加上心裏對那圍欄之內確有好奇,攬鏡順勢拾級而上。

    攬鏡走到台階頂上,幾步路竟有些累了,幹脆坐了下來。圍欄內的地麵陷下去一人深,中間盤著一條巨蛇,蛇身足有她腿粗,周身通紅,蛇腹似乎隱隱透著光。

    "下去!"台階下的人喊道。剛才看攬鏡老實上去了,他們便沒跟著上去。誰知她會在關鍵時候一屁股坐下來。

    這就不讓看了?攬鏡幸怏怏地爬起來,轉身邁步。

    “住手!”一聲熟悉的厲喝。

    怕是那拉繩索的給嚇了一跳,攬鏡這才剛看見自家少爺在大門口出現,就覺著腰上被向後一扯……

    上麵是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下麵倒是安靜。攬鏡坐在地上,靜靜地與那血赤煉對視。

    眼裏,似乎有淚。張口,似乎有話要說。

    圍欄內地方甚小,匍伏蛇行,血赤煉轉瞬便到了攬鏡跟前。

    “休得傷人!”莫然奔到圍欄邊,金針出手。

    針紮到蛇腹,血赤練吃痛,身子抽搐般向前一挺……迴過神來,還是把人給咬了。

    有如內力一般,自傷口湧入體內。

    蛇身光芒漸褪,沒了氣息。

    “不……”上麵有人趴在圍欄邊哀嚎,是名五十來歲的黑衣男子。攬鏡似乎剛才看他坐在廳中上位。

    “沒事吧?”莫然跳下來,扶著攬鏡站起身。攬鏡搖搖頭,目光卻看向莫然身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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