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島是這樣一座島嶼,俯瞰若開屏孔雀,雀首是百年來未見動靜的火山,扇形的島上,南麵一帶不知何故陸地塌陷,形成綿延絕壁。

    夜幕降臨,兩艘戰船並排停在五毒島南麵三海裏外的地方。甲板上中選的兵士整齊列隊,首將訓示完,船頭放下幾卷繩梯,兵將們踩著梯子陸續下到停在海上的一隻隻小船裏。

    海風吹得緊,小船較大船明顯搖晃得厲害許多。換了墨色男裝的攬鏡甫一上小船,便迴頭朝繩梯方向抬起手。

    手隻抬起了很小的角度,又立刻收了迴去——莫然已自繩梯末端跳上船,落的輕盈穩當。

    木然表情裏是她自己都沒察覺的不知所措,莫然瞥開眼,有些懊惱的在一個單獨的空位坐下……多好一個打破三個時辰來彼此沉默的契機啊!

    待一船坐滿,搖船的迅速讓了繩梯下的位置。一刻鍾後,二十隻鉛灰小船,飛一般徑向五毒島前進。

    海上風起,雲中滿月露了臉,隱約照亮前路。終是一戰,明暗間隱約可見,不著火把的船上人人滿麵肅容。

    沉默有時等同於無聊。

    莫然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他隻是去采藥,必要的話,他全然不介意拉著攬鏡倒戈五毒教。暗暗打了個嗬欠,再次抬頭看向前方,多久了,船上人人正襟危坐一動不動,倒是前幾排攬鏡的背影,手支著頭,不時腦袋一點,怕是已經犯困了。

    這鄙陋的船他可睡不下,算算到島上還要一個多時辰,莫然抬肘撞了撞身邊:“商兄怎也來了?”

    據說五毒島上毒物遍布,他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去做什麽?

    較滿船死氣沉沉,商古倒是一掃前幾日的陰霾,臉上有了些笑意:“落了些東西在島上。”

    ……

    五毒島南麵暗礁遍布,小船就是吃水不深,擱淺也避無可避。

    動不了的船上,有人按奈不住。聽遠方火炮開響,又看離岸不過幾丈,於是不聽勸踢了靴,撲通跳下水往岸上遊去。

    遊不過一丈,就看趙大寶撲騰了幾下,抱著腿坐在水裏打哆嗦。

    都是水軍出身,大夥少不了憋笑看著,學了教訓的起身活動起筋骨來。

    莫然坐那條船緊跟著也觸礁了,一船人站起來擺開架勢扭腰踢腿。莫然心裏嫌傻,探頭到船邊看是否能淌水過去,隻一眼,便彎身去取座下的藥箱。

    “眾位且慢!”

    隻見另一條船上,軒轅鳴鼓在船沿一蹬,足踏浪花,徑直往趙大寶那裏去。提起人上了岸,才迴頭又道:“水裏有蛇!”

    使的是內家百裏傳音的功夫,聲不大,卻唬得要下水的都停了動作。站船邊紛紛蹲下去瞧,這才發現水裏遊走的一條條細長的白紋藍底,可不就是五毒島周邊特產的白章。

    憋笑憋得歡的這下都蔫了,白章的解藥隻有五毒島上的人才有,尤其是那邊軒轅鳴鼓一攤手,身上帶著的解藥都用完了。

    輕功頂好的,踩著浪花就過去了,可畢竟不是人人都頂好的能飄過幾丈水路,隻能通力合作使船靠岸,眼瞧著勉強搭出一條船橋,可延伸到離岸不過二丈,礁石太密,一分也再近不得了。

    無奈之下,廣將軍一聲“沉船”,船拔了水塞,眾人提起兵刃,卷褲子下水。

    烏雲遮月,仿佛竊笑那浪花四起,

    “莫賢弟,賢弟?”商古在莫然身邊連喚了兩邊,“大家都過去了。”

    “啊?哦,商兄請。”莫然起身,示意他先行一步。

    商古即不提衣擺也不除靴襪,有人背著,一左一右還有負責打水驅蛇的人護駕。

    背人的銅錢四百,護駕的三百,不過兩丈水路,開銷紋銀一兩。

    果真富家紈絝!

    船上餘下的二人相視一笑,不虧心有靈犀!

    沉默打破,尷尬不再,莫然卷起褲腳,提著靴子跳下船:“我背你過去。”

    海水雖不刺骨,但臘月時分也足夠他牙齒打顫。莫然隻說了一句便不再催促,站在水裏安靜等著。

    以為等不到迴答時,一雙手繞過頸側,疊到胸前。

    “鏡兒,船上夥食甚好啊!”

    攬鏡也不迴答,隻解了左臂上護腕扣帶。

    追星逐月嘩啦落下,唔!莫然隻覺腳上一痛,肩上迴歸印象中的分量。

    “……嗬嗬,多吃好,好事!”莫然哭笑不得地把人托高了些,拖著鏈子邁步向岸上走去。沒看見攬鏡在笑過之後,疑惑的表情。

    ……

    海岸沙地盡頭是片密林,林子之後就是懸崖。

    “眾將士聽令……”

    軒轅鳴鼓熟悉地形,需領頭探路。見莫然正替趙大寶紮針診脈,一時沒有結論,不得不先走一步。

    “趙兄弟怎樣了?”商古也要隨著居中的隊伍前去,臨行前仍有些不放心。看著莫然收針,連忙上前問道。

    放下號脈的手,莫然眼裏的疑惑一閃即逝,抬頭對商古安心笑道:“不妨事,我在這看著。商兄有要事在身,請吧。”

    “你要留下?”廣元帥聞聲走過來。海岸上沒有什麽遮蔽,在這裏坐著總不安全。

    “元帥無需擔憂,我和鏡兒留下照顧趙兄弟,自會多加小心。”……

    留下?他當然留下!一來五毒教上兇險,二來趙大寶著實對他二人不錯。眼下趙大寶已被早先一記金針紮了睡穴盤腿坐著睡去多時,而莫然則悠閑地坐在沙地上,往跟前的火堆裏投枯枝。

    其實島上暖如,甚至可以聞到初春花開的馨香,就是不生火,裹緊衣裳也能熬上個把時辰。如今眼前這堆,攬鏡知道自然不是莫然口中的“野營趣味”,多半是自己的原因,可島上危險,這篝火燃著,她又是感激又是擔心,不好說什麽,隻能繃著神留心四周。

    終究是五毒教的地盤,如今添上這大刺刺的一堆篝火,總要出事。

    “鏡兒,閉氣。”莫然倒是,不慌不忙地丟開手中枯枝。下三流的迷煙啊!唇角一絲輕蔑的笑,自袖間捏出兩枚針。

    起身要給對方一記奇襲,卻突感天旋地轉。

    莫然罵了聲“糟糕”跌坐迴地上。那股花香,加上眼前篝火濃煙……早聽聞五毒島上毒物遍布。抬手,借著扶額的動作,極快地把指間其中一枚軟針順到鬢角,朦朧中看見攬鏡握著匕首警惕地穩穩立著,心裏鬆了勁,眼一黑便睡了去。

    林中跳出五名女子,皆是白衣水袖,其中一個麵覆白紗似是頭目。來人二話不說攻了過來,攬鏡隻得甩開追星逐月,把人帶著遠離莫然昏倒的地方。架勢一開,閉氣自然無法長久,十幾迴合下來,雖然僥幸傷了其中三人,攬鏡自己卻也堅持不住,隻覺困意彌漫,偏生骨子裏一陣陣冷,寒疾也來湊個熱鬧。稍不留神,後心被一團袖擊中,攬鏡向前踉蹌了兩步,腥味湧上喉頭,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其中一個沒有受傷的女子上前,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攬鏡的鼻息,迴頭對那蒙麵女子說道:“門主。他昏了。”

    “恩。”蒙麵女子輕應一聲,朝攬鏡走近幾步瞧了許久,一雙美眸裏盈滿不忍,終是一閉眼道,“帶迴去吧,叔父那兒已久等了。”

    “……是。門主,那邊二人如何處置?”

    “一並帶迴門中,暫且關入石牢。切莫聲張,拿白章解藥替那小卒解毒。”蒙麵女子說罷,轉身隱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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