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寧鄉侯要講述廖隱與蒼琅部的恩怨糾葛時,滿屋的人都屏息凝聽。


    因為這事關能否救好那位蒼琅世子,連一直沒說話,已經呈現蒼老之相的左相魏政勳都微睜著眼睛,看著寧鄉侯,眼神中閃著期待,又似乎滿含懷疑。


    “你們知道的…如今的禦醫廖濟蒼閑雲野鶴慣了,之所以肯留下來在宮中當禦醫,是因為他曾經欠我一份人情。”寧鄉侯慢慢道。


    魯鈍初插話道:“我說寧鄉侯啊,你就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啊,廖禦醫欠你的人情,怎麽又和他師傅與蒼琅部扯上了關係?”


    寧鄉侯倒是聲音依舊平和中正,條理清晰地講了起來:“廖隱與廖濟蒼都姓廖,但其實二人隻有師徒之分,沒有血緣之親,兩人成為師徒,實際上是因為一個人,她也姓廖。”


    “廖星雲?”這時右相慕百川說話了,“關於這件事,老夫也有所耳聞。”


    “哦?”寧鄉侯問道。


    “據說廖星雲是一個大美人,來自雲中廖家。”看著在場的高官神色都有些動容,慕百川很清楚他們聽到“雲中廖家”的反應,因為“雲中廖家”是天下最大的醫療世家,如今局勢動蕩,戰爭隨時可能發生,而刀槍無眼,因此誰與這樣的醫療世家建立了好的關係,那以後戰爭發生,後勤救助就便利很多。


    慕百川頓了頓,繼續說道:“雲中廖家共分為兩大支脈,一支就在我們晉陽城,而另一支則在南邊的越國。”


    魯鈍初憤憤地說:“如今越國越來越有恃無恐,恐怕與那廖家也脫不了關係。”


    何慕寒立刻把話頭扯了迴來:“慕相爺你繼續說…呃…說關於那個叫廖星雲的?”


    慕百川拱手道:“廖星雲就是廖濟蒼的女兒,從小便是美人胚子,後來隨著年齡的增大,更是遠近聞名…那個廖隱雖然醫術高明,但是說實話,德行並不怎麽好,居然想老牛吃嫩草,打起了同族這個丫頭的主意,但是又沒有什麽好的借口,這才收了廖濟蒼做徒弟,想著近水樓台,容易得手。”


    “那他得逞了沒有?”何慕寒問道。


    慕百川搖搖頭,“這老臣就不知道了,倒是為了貪圖人家女兒,收人家父親為徒的事傳開了,老臣才有所耳聞,恐怕這其中的關節還是寧鄉侯知道的更多吧。”


    寧鄉侯微微一笑,“剛才慕相爺所言句句是實,說來也巧,當廖隱收了廖濟蒼為徒後,反倒收斂了起來,竟然沒有對廖星雲下手,反倒老老實實傳授了廖濟蒼一身本領。”


    何慕寒感到奇怪起來:“這是為何?”


    寧鄉侯搖搖頭道:“有很多種傳言,但是最貼切的一種,似乎廖隱受到了什麽威脅?”


    “威脅?”聽了這話,何慕寒都感動有些吃驚,廖家一直四處行醫,遊走於廟堂之外,連他這個做皇帝的都不能直接下命令讓廖隱去救孟嘯塵,隻得從其他地方想辦法征得他的同意,那又有什麽勢力,敢於威脅這位神醫?


    寧鄉侯小聲地試探著說:“似乎是梵羅?”


    “啪!”這時久未說話的魏政勳直接站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一股嚴厲,“這樣的事沒查清楚,可不要亂說!梵羅的可怕你們知道嗎?它已經滅絕了,全賴聖祖皇帝聖光燭照,親手剿滅了這個邪惡的組織,它太可怕了,你們不要亂說……”


    說到這裏,這位風燭老人聲音中竟帶著一陣顫抖。


    何慕寒心中訝異,自他與這位左相爺相識以來,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


    寧鄉侯畢竟要給這位德高望重的左相麵子,當即閉嘴,不再多說了。


    “好了好了…”慕百川微笑著來打圓場,“也許是因為廖隱突然良心發現了呢。”說完自己都笑了。


    其他的人麵麵相覷,知道這個理由實在太過於牽強附會,不過礙於魏政勳剛才的失態,也就沒有出聲反駁什麽。


    何慕寒感到了氣氛的冷寂,於是問道:“至於為什麽收徒我明白了,寧鄉侯,那你說說廖濟蒼究竟欠你什麽人情,讓這樣一位狂放不羈的名醫甘願受宮裏條條框框的束縛?”


    寧鄉侯答道:“那是因為臣曾經救了廖星雲…”


    何慕寒哈哈笑道:“皇弟真國士也,就這麽一救,為我晉陽王朝救出這樣一位名醫!”


    寧鄉侯搖頭笑道:“全賴陛下天恩。”


    何慕寒看著弟弟,見他不沒有說怎樣救的廖星雲,他們兄弟之間很是默契,何慕寒知道他是不願意說,也就沒有多問了。


    “還有一點老臣沒有寫想通,慕百川問道,“廖隱這一支的廖家久在晉陽王朝,怎麽會和蒼琅部扯上這麽深的仇怨呢?”


    寧鄉侯道:“當年我高皇帝發動對前朝羽國的戰爭,廖隱這一支的廖家先祖為了躲避戰禍,到了蒼琅部躲避。”


    這時何慕寒心中暗想:“後來聖祖皇帝似乎也是走得同樣的路,跑到縱深較大的蒼琅暫避鋒芒,可見若是中原戰亂,西戎部落反倒安定很多。”這時何慕寒想到了聖祖皇帝那封不得與蒼琅結盟的遺詔,又想了想,“若是中原再亂,看來避往蒼琅不是什麽好主意。”


    何慕寒這時不清楚,他的這個想法在未來天下大亂時,產生了多麽深遠的影響。


    寧鄉侯繼續道:“廖家在蒼琅部經營了幾代人,兩者還算是相安無事,正是靠著廖家的力量,蒼琅部實力逐漸壯大,從西戎最弱的部落一躍成為僅次於赫連的西戎第二部落。可到了長夜之變前,蒼琅部突然和廖家決裂,其族人大半被殺,廖隱深受重傷,費盡時間與心力,靠著廖家獨門的續命丸堅持著,才逃到我晉陽。這時我聖祖皇帝已經繼位,隆重接待了廖隱,這一支廖家才在我晉陽重新安頓下來。”


    寧鄉侯這話剛說完,在場的人都歎了一口氣——有這麽大的仇怨,怪不得廖隱不會救蒼琅部的人。


    不過慕百川心中更是佩服廖濟蒼的為人,他這樣的醫生,始終還是堅持把救人放在第一位。


    這時魏政勳說出了來到這次朝會的第二句話,魏政勳就是這樣,有時候整場一句話都不說,但因為他有著朝廷左相的身份,門生遍天下,這樣的朝會必須要請他,而且每次發言要麽不說,要麽切中要害。


    魏政勳問道:“廖家與蒼琅部幾代人都和平相處,為什麽突然決裂呢?”


    寧鄉侯因為剛才的多花引起了魏政勳的震怒,心中還有些沒緩過神來,所知的又是一些揣測之言,因此搖了搖頭,“不知。”


    這時魏正勳摸了摸花白的頭發,蒼老的眼神雖經漫長歲月的浸染,但是其中的神采還沒有丟掉,他慢慢說:“那時候還有它啊…那時候還有啊。”


    “什麽?”大家以為魏正勳有些犯糊塗了,盡說些奇怪的話。


    魏正勳卻仍舊喃喃:“那時候還有梵羅啊。”


    聽了這話,滿屋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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