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的身後事已經全部安排妥當,他死之後,由太子登基,在太子成年之前,皇後代為執管朝政。


    楚歌得到宮九的聖旨時候,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這三個多月的時間,宮九都不曾踏入後宮,楚歌以為這人已經查出了是她下的手,所以對她恨之入骨。


    以這人睚眥必報極為記仇的性子,說不定最終,還會讓她殉葬。


    然而沒想到,他的決定會是如此。


    歧視若他真要她陪葬,這樣的聖旨都出不了書房。


    楚歌這麽多年的蟄伏,不僅後宮的都是她的人,就連朝堂上都有她的滲透,她和宮九一起出雙入對,宮九對她的重視,某一方麵來說也是一種讓她能夠順利培養自己勢力的跳台。


    一切按部就班,她等的就是宮九的死。


    宮九會在死前察覺,也是她曾想過的。


    但是她沒想到,宮九臨死之前會讓她掌管朝政,給她至尊榮耀。


    接到聖旨的時候,楚歌微微愣了愣。


    馬上又有太監來傳喚,說皇帝要見她。


    見她,是要賜她一杯毒酒麽?抑或,是問她要解藥?


    楚歌梳妝打扮,穿了一套比較素淨的衣服去了宮九所在的宗政殿。


    宗政殿離皇帝的禦書房比較近,這殿是皇帝自己住的地方,有一段時間,宮九政務繁忙,所以楚歌和他一起住在這裏,兩個人晚上一起啪啪啪,白日裏便一起參謀政事。


    很多時候,兩個人的政見都是一(臭)拍(味)即(相)合(投)。


    走過宗政殿的楚歌,神情略恍惚。


    一眨眼的一時間,在這個位麵裏都已經度過了二十多年。


    她甚至都沒想到,她竟然能蟄伏這麽久。


    昔日與宮九在一起的那些畫麵好似還在眼前,宗政殿一絲一毫都不曾改變。


    可她和他,卻不複從前。


    因為宮九生病,殿外候著很多的朝臣們都是臉色灰敗。


    見了楚歌,大臣們眼底倒是亮了亮,大約是想著,皇帝的事情皇後出麵都會搞定。


    然而馬上又想到,這一次並不是皇帝發脾氣,而是皇帝生病了。


    皇後縱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搞定這種事情,欲言又止的大臣們垂下頭默默的給楚歌見了禮。


    楚歌朝他們微微頷首,這才進了殿內。


    宮九躺在床上,床上垂了珠簾,


    楚歌看不清床上宮九的臉,她行了禮,幾步走到床旁,欲伸手掀開簾子:“陛下!”


    可她的手卻被珠簾內的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抓了住,宮九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旁邊有凳子,坐吧,皇後。”


    珠簾微微晃動,在床頭燭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眩目的光暈,珠簾內的人也越加看不真切。


    楚歌的目光落在捏著她的這手上。


    短短三月,他的手瘦的猶如皮包骨頭,抓著她的力道也不如從前強勢,其實這一刻,更像是是她的手在扶著他的手。


    她輕聲問:“陛下,您怎麽樣了?身體可還好?哪裏難受?”


    宮九沒答話,他揮了揮手,屋子裏本來就不多的宮人們全部退了出去。


    “楚歌。”


    “陛下,怎麽了?”


    “這段時間怎麽不來看望朕?”


    這聲音,似有些失望,有些悵然。


    明明是這家夥下旨,後宮人等無詔不得入宗政殿。但楚歌並沒有反駁,垂頭說:“陛下是臣妾錯了。”


    “朕雖然讓人下旨,後宮之人無詔不得入宗政殿。”宮九喘了口氣,低低的又說:“可朕又下旨,隻要楚歌你來,就可以長驅直入,任何人都不可阻攔。”


    抓著楚歌的那手,緩緩的將楚歌的手腕鬆開,然後落在了床上。


    珠簾晃動的愈加厲害,晃動著珠子一個個都帶了光暈般,似乎令床內人的聲音都有些縹緲了。


    “楚歌。”


    “楚歌!”


    “朕自認為,這一生對你不薄,朕想不通,想不通你是為什麽。”


    “楚歌,你可不可以告訴朕。”


    “告訴朕,究竟是為什麽?”


    是啊,這一生的確對她不薄,可是再好,宿主也死了,宿主的楚家被滿門抄斬,死了。


    楚歌沒說話,宮九虛弱的聲音再次響起:“皇後,朕沒多久了,你告訴朕可好?朕隻想要一個答案,並不想對你怎麽樣?”


    他並不想對她怎麽樣,他若是想怎麽樣,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境地。


    他隻是,隻是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甘心。


    依稀可以看到珠簾內那近在咫尺的、骨瘦如柴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被子一處。


    “陛下。”楚歌盯著那手,緩緩的說:“臣妾做了個夢,夢到了前世,您設了套,步步緊逼,使得楚家不得不自衛,不得不與您作對,最終,楚家被您滿門抄斬,我也被您一杯毒酒賜死。”


    宮九似乎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這個夢,是楚歌夢到了她的前世嗎?


    胸腔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變成了一種複雜的無以言說的痛苦。


    楚歌,原來是有了前世的記憶啊。


    原來如此。


    楚歌去掀珠簾。


    手再次被宮九的手抓了住。


    “是朕,對不起你。”他聲音弱而輕,沒有半點存在感,珠簾晃動時被燭光折射蕩漾出的光暈,瞬間消散,卻又似久久不散。


    頓了頓,他又說:“朕如今不堪入目,會嚇著你,你,你去吧。”


    楚歌坐著沒動。


    她不是曾經的宿主,宮九也不是曾經的皇帝。


    她把宿主的憤恨延續在宮九的身上,其實極為無厘頭。


    其實,這樣幫宿主完成心願的事情本來就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


    因為不管楚歌做的多麽好,宿主經曆的事情都已經經曆過。


    不可能會有任何的改變。


    迴到過去,其實隻是另一種的位麵平行而已。


    根本不是什麽真正的世界。


    這其實,就是另一種方式的發泄,也是另一種方式的傷害。曾經的宿主是受害人不錯,但如今,受害者變成了施害者。


    思緒飄散,楚歌的目光有些恍惚。


    床內的人大約是沒聽到楚歌離開的聲響,他輕輕的又喚:“楚歌。”


    “嗯,陛下?”


    “楚歌,你可曾……”他一字一句說的極為吃力:“可曾喜歡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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