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孤天說:“沒有什麽條件,就想把我兒子帶迴山上去,想他了。”  張遠山登時蹙眉,仿佛十分憤怒,一手要打個手語,卻堪堪忍住,管家看了一眼張遠山臉色,開口道:“他……”  張遠山抬手阻住管家,又做了個手勢,管家道:“遊教主,您帶不走他,外頭禦林軍,都騎軍已經到了,您就算有再高強的武功,也不可能在天子腳下獨來獨往。不如坐下來喝杯酒,好好談談。”  “就是嘛……”遊孟哲忙附和道,剛說完這句話,瞳孔登時抑製不住地收縮,覺得脖側一涼。  遊孤天手上劍刃微微使力,一縷鮮血從遊孟哲脖上淌了下來。    “啊——!”  張遠山刹那開口瘋狂嘶吼,看到遊孟哲被割傷時猶如瘋虎一般,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發狂嘶喊。  遊孟哲的唿吸一窒,遊孤天險些拿捏不住劍,退後半步,張遠山站著不住疾喘,眼中滿是淚水。  “啊——啊——!”  張遠山就像個瘋子,握著兵器全身發抖,片刻後抬手,示意一切好說,眼中滿是懇求神色。  遊孟哲那一瞬間,眼裏也滿是淚水,小聲道:“爹,你不是……來真的罷。”  遊孤天冷冷道:“我從一數到十,一、二、三……”  張遠山不住發抖,朝遊孟哲疾速打手語。  遊孟哲噙著淚,知道張遠山說:爹很快來找你。  “五……他說什麽?兒子。”遊孤天調侃道。  遊孟哲說:“他讓我……記得晚上蓋好被子,別著涼了。”  遊孤天:“七、八……”    張遠山情緒已穩定了不少,打了個手勢,小廝們紛紛退開,管家出外通報,遊孤天挾著遊孟哲穿過花園,走出巷口。  驍騎軍,禦林軍讓開一條路,遊孟哲說:“義父,我……走了,我會想你的。”  張遠山緩緩喘息,開口時又是一聲難聽而沙啞的嘶吼,遊孟哲的心揪著,十分難受。  遊孤天拖著兒子快步躍出巷外,疾速奔跑,張遠山卻追了上來,遊孤天迴身道:“啞狗,你是不是瘋了?又想做什麽?”  說著把劍架上遊孟哲脖頸。  “啊——”  張遠山堪堪停下腳步,雙手握拳,那聲大吼中蘊含著無比的憤怒與痛苦。  遊孤天嘴角一挑,帶著遊孟哲消失在夜色中。27、角木蛟 ...     玉衡山,定軍峰:    遊孤天:“看來你這次下山,學到不少東西了呢,兒子。”  遊孟哲麵無表情看著遊孤天。  遊孤天笑道:“啞巴了?跟著姓趙的幾天,學成了正人君子;跟著姓張的幾天,學成了個小啞巴。”  遊孟哲沒說話,下人端上菜,擺了滿桌,遊孟哲一豎筷子自顧自吃飯,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遊孟哲怒道:“你拿劍戳我!”  遊孤天道:“戳你一下怎麽了,你還是我生的呢。”  遊孟哲道:“他要不放你走,你還把我殺了嗎!”  遊孤天莞爾道:“當然不。”  遊孟哲一腔怒氣在遊孤天那討打的笑容麵前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不過說到底,遊孤天也沒做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僅把自己抓了迴山而已,脖子上那一劃拉傷口也好了。再說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別說劃拉一下,就算遊孤天真要殺自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正人君子才說的,身為魔教應該奮起報仇劃拉迴去一道,但這不就反魔教了麽?%¥#@&遊孟哲自己也有點混亂了。  遊孤天道:“吃完就去睡下。”  遊孟哲說:“師父要來攻山了。”  遊孤天道:“早知道了,沒你的事,乖乖在房裏待著就成。”    遊孟哲吃完了,走出去幾步,又看著遊孤天,遊孤天起身飲茶漱口,看了他一眼,目中神色意思:又怎麽?  遊孟哲說:“爹,你抱抱我罷。”  遊孤天一口茶,把那舉案齊眉的丫鬟噴了滿手。  遊孟哲過去,抱著遊孤天的腰,遊孤天漫不經心地在他背上拍了拍,說:“迴去歇下。”    遊孟哲歎了口氣,認識了趙飛鴻與張遠山後,隻覺得遊孤天有種恍惚的陌生感,從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甚至就連隻短短認識了幾天的宇文弘,感覺也比他熟悉。  與他們說話的時候,彼此眼裏都有情意,像在看人;而遊孤天的眼神始終是閃爍的,遊移的,就像在看一件東西。  青華殿大殿套小殿,俱以青玉築就,魔教在此建教前,相傳玉衡山上曾是一座巨大的神殿,用以祭祀上古的一位青華神女。迴廊幽深,兩邊插著火把,朝後殿走去,兩壁青玉色澤漸淺,逐漸成為白玉雕欄,離開前山,進後山時一條橫亙峰頂的走廊灑滿陽光,外頭是個占地數裏的巨大花園。  空中庭院裏鳥語花香,遊孟哲落寞地在庭院裏站了一會,蹲下來看草叢裏的五色花兒。  一直在玉衡山上住著尚且不覺,下山在花花世界上走了一遭,迴來時赫然覺得家裏變小了,從前這花園還挺大,怎忽然覺得沒幾步就走到頭了?    一陣風吹過,遊孟哲起身茫然迴頭,說:“有人在嗎?”  花園裏靜悄悄的,無人應答,遊孟哲心裏空空蕩蕩的,小時候那個總躲在自己背後的山神仿佛也沒了。自言自語也沒有聽眾,隻得無精打采,迴房去睡覺。  遊孟哲的房間在青華殿最西邊的一間,推開門進去東西還在,連逃下山那天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收拾,遊孟哲隨手揀了幾件衣服去後山洗澡,出外時喊道:“來個人!屋裏收拾一下!”  倚在門外嗑瓜子的丫鬟笑吟吟過來,說:“少主迴來啦。”  遊孟哲道:“唔,迴來了。”  丫鬟去收拾東西,遊孟哲肩上搭著裏衣襯褲與袍子,朝後山走,穀地處有個溫泉,平素他都在這裏洗澡。  “少主。”有人在遠處喊道。  遊孟哲應了,那人便不再說話。  遊孟哲道:“做啥?”  那人道:“教主讓小的來聽吩咐。”  遊孟哲知道遊孤天肯定是怕自己又跑了,站在溫泉裏編葉子船自娛自樂,頭也不抬道:“不用了!你迴去吧!我不會跑的!”  遊孟哲把樹葉船推來推去,無聊得要死,洗澡出來那教眾也不知去了何處,迴房發了會呆,外頭有人來讓吃飯,於是又出去到遊孤天跟前吃晚飯。  夕陽西下,紅光鋪滿青華殿外的整個校場,魔教上百教眾在左右護法的帶領下勤練武功,想是在備戰。  晚飯桌上擺滿吃的,遊孟哲麵前隻有一碗米糊樣的玩意。  遊孟哲:“……”  遊孤天自顧自吃飯,麵前擺著魚,肉,雞鴨。  遊孟哲用勺子攪了攪,說:“這什麽?我就吃這個?”  遊孤天瞥了他一眼,說:“這叫‘紫石乳’,你的經脈被張遠山那啞巴狗封住了,爹解不開,先吃幾天墊肚子,不能進葷腥,過幾天給你洗髓通脈。”  遊孟哲道:“什……什麽意思?”  遊孤天說:“你吃就是了。”  遊孟哲嚐了口那玩意,黏糊糊的,沒半點味道,倒是帶著股香氣,把勺子一摔道:“我不吃!這怎麽吃!”  遊孤天深吸一口氣,遊孟哲有點怯了,遊孤天忽然笑道:“乖,這是為你好。”  遊孟哲慘叫道:“起碼給個鹹鴨蛋吧!”  遊孤天示意教眾道:“給少主個鹹鴨蛋。”    那侍從道:“給少主個鹹鴨蛋。”  傳話的朝殿外唱道:“來一個鹹鴨蛋——”  “鹹鴨蛋——”  “鹹鴨蛋——”  “鴨蛋……”  號令一波一波傳下去,遊孤天道:“乖,先吃著,待會鹹鴨蛋就來了。”  遊孟哲欲哭無淚,攪了攪那糊,肚子也餓了,吃了半碗,說:“不吃了,吃不下,得吃幾天?”  遊孤天道:“看情況,喏,你的鹹鴨蛋。”  遊孟哲什麽胃口都沒有了,揮手示意不吃不吃,迴去睡覺。    翌日遊孤天沒再喚他,三頓遊孟哲是在偏殿裏吃的,都是紫石乳。  遊孟哲咂巴嘴,被餓狠了,隻得胡亂朝嘴裏填,吃著吃著眼淚就撲簌簌下來了。雖然是明知遊孤天在給他治病,要通經脈,卻依舊有點扛不住每天吃這個。  一連幾天,偏殿裏隻有遊孟哲一個人,對著偌大的一張桌子吃一海碗糊。紫石乳裏加了不少名貴藥材,吃起來倒是香氣撲鼻,也頂飽,然而吃得遊孟哲就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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