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馬,卻看見一個五六歲的花衣服小姑娘哇哇大哭,而老爹和李福兩個丘八正圍著她團團轉。


    看見老爹手足無措,李福甚至還做起鬼臉搞怪。


    結果適得其反,那張黑臉本就醜,再作起鬼臉恐怕比鬼更嚇人,小姑娘哭得愈發厲害了。


    沐忠亮暗自好笑,走過去道,“父親,這莫不是我沒見過麵的妹子吧?”


    一腳踹開添亂的李福,聽見沐忠亮的渾話,抬手就要唿他,可見他一身行頭無處下手,隻得悻悻放下,憤然道:


    “放屁!這是郭大人的從女,來給你當‘出轎小娘’的。瞧瞧的你的兵,成個婚還抬這些殺人的玩意來,嚇著她了,我看你怎麽迎新娘子下轎。”


    按這時風俗,入男家府停轎後,要由一名五六歲的“出轎小娘”拉新娘衣袖三下,新娘才能出轎。


    對這些玩意沐忠亮一竅不通,不過哄小姑娘嘛,他自認為還是有一手的,畢竟孤兒院出來,也沒少照顧小娃娃。


    過去裝模作樣一揖,“小妹妹,哦不,這位妻妹,姐夫有禮了。”


    小姑娘抽泣的間隙,偷眼看看他,覺得沒意思,繼續抹起眼淚。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小姨子來吃糖!”從袖裏掏出一顆在郭家發剩下的糖,撥開衣紙。


    桂花清香溢出,小姑娘眼睛不由自主地瞟過來,沐忠亮順勢塞進她嘴裏。


    “好吃嗎?”


    “嗯,好吃!”小姑娘破涕為笑。


    “你貞姐姐那還有,你去牽她出來,讓她給你發糖,好不好?”


    “嗯!”一聽有糖吃,小姑娘的積極性來了,一腦袋就鑽進花轎。


    過一陣,可能談好了價錢,郭純貞總算千唿萬喚始出來,蓮步移上紅毯。


    一塊紅布罩頭,一身大紅喜服五彩斑斕,祥雲披肩,瑞獸襯麵,壽山福海為底,好一個花團錦簇,看得沐忠亮眼花繚亂。


    隻見她在墨竹的攙扶下一步步向自己走來,沐忠亮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從初見到現在,已有三年了,戰火紛亂,諸事繁雜,原以為緣慳一麵,想不到老爹如此給力,在幾歲大時就給自己找到了對的人。


    他在心中由衷感謝,“爹,謝謝你。”


    隨即就打算迎上去。


    不想卻被他爹一把拽了個趔趄。


    “犯什麽混呢?你要先於女方進屋。”


    “哦哦。”


    亂哄哄地進了屋,聽黃宗羲念叨一通駢四儷六的祝詞,然後就是一通命令,“升,平身,複位……跪,皆脆……升,拜!升,拜……”


    反正沐忠亮就像個提線木偶一般,完全昏頭轉向,不明所以,就是傻愣愣亂拜亂跪一通。


    “電視裏都是騙人的,誰跟我說就三拜來著,這特麽足有十幾拜了吧?”


    最後聽見黃老唱道,“禮畢,送入洞房。”


    沐忠亮如蒙大赦。


    誰知道到了洞房還不安生,來了個老太太來指揮他倆,再把同牢合巹結發等等弄完,也就是一起吃了塊肉和交換喝了兩杯酒之類的,然後沐忠亮就被一堆女人轟了出來。


    這叫什麽事?他從頭到尾竟沒撈上和老婆說上一句話。


    不過這會兒也到飯點,沐忠亮雖然啥都不懂,也知道喝酒的時候到了。


    “這幫丘八盡給我惹禍,今晚不幫我多擋幾杯酒就給他好看。”


    事實證明他想錯了,除了蘇誠在前線脫不開身,何渭、秦嶽他們要麽不是主將,要麽壓力不大,將軍務交給了副將,都趕了迴來,他們非但不幫他擋酒,還輪番過來起哄灌他。


    以傑克這個鬼佬最為起勁,沐忠亮剛有些迷糊的時候,這家夥就喝高了,醉醺醺一個勁道,“嘖嘖,真難喝,還是朗姆好。”


    一邊又端著所謂難喝的狀元紅到處找人碰杯,毫不認生。


    見他似乎轉到自己這頭,沐忠亮趕緊起身,跑到文官那頭去,好歹那些人斯文一點。


    可他卻是想錯了,斯文歸斯文,該喝的酒一點都少不了,還廢腦子。


    剛在張萬祺身邊坐下,海起晏說了句晏幾道的“‘情’知此會無長計”。


    輪到張萬祺了,他詭異地笑了下,說道,“無‘情’不似多情苦,幾道吾兒,為父作得可好?”


    “哈哈哈……”兒子的詩被他用爹的詩接上,順帶還被占了把便宜,滿座皆樂。


    顧炎武樂得直拍大腿,“元知你可夠促狹的。”


    海起晏自然不依,起身揪住張萬祺硬灌了一杯才作罷。


    笑罷,遊戲繼續,全場人就盯著下一個沐忠亮。


    見他發呆,張萬祺提醒道,“敬之,適逢佳期,諸位以‘情’為令,誦前人七言詩詞,我這句‘情’在第二字,你接一句‘情’在第三字的即可。若接不上,便滿飲此杯。”


    本就頭昏腦漲過來躲躲,這會還要吟詩,真真要了親命。目光炯炯之下,忍著頭疼開始搜刮腦袋,隻見張萬祺已經拿起酒杯湊到自己嘴巴前了,他急中生智,“人到‘情’多情轉薄。”


    鬆了口氣,想著順利過關,不料張萬祺手卻不停,滿滿一杯徑直塞進嘴裏灌了個瓷實。


    好懸壓住胃裏的翻騰,打了個嗝,沐忠亮不滿道,“幾個意思?我不是對上了麽?”


    張萬祺理所當然,“我等有言在先,須以前人詩句,在座各位皆大才,若是即興吟出便算,今晚諸位就沒酒喝了。”


    “我這怎麽不是,這是……”險些咬了舌頭才把後麵半句咽迴來,差點忘了,納蘭容若這年頭恐怕還在玩泥巴呢。


    “呃,在下認罰,認罰。”


    一圈結束,這迴該用“思”字了,沐忠亮數了數自己該是最後一字,還沒輪到自己,就已經提前想好,到時用杜甫的“魚龍寂寞秋江冷,故國平居有所思”就能平安過關。


    胸有成竹地等著露一手,現在輪到海起晏。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黃宗羲一唱,“效賢,果真一代比一代強,若是乃祖,恐怕打死也學不會說奉承話。”


    顧炎武一和,“孟東野及第,敬之正新婚,這馬屁如行雲流水,不著痕跡,老夫也附驥尾。”


    舉起酒杯起身,“恭祝沐大人小登科!”


    “為沐大人賀!”一桌人聞言都舉杯起身,沐忠亮隻好陪著笑滿飲一杯。


    “到誰了到誰了?元知快接。”


    隻見張萬祺一臉穆肅,起身吟道,“大同女兒顏如花,十五學得箏琵琶。莫向中宵彈一曲,清霜明月盡‘思’家。”


    沐忠亮不明所以,為何桌上的氣氛突然低沉下來。


    “一眨眼,臥子兄以殉國快二十年了……”黃宗羲擦擦眼睛。


    顧炎武又跳將出來,腔調與報紙上如出一轍,“元知提醒得好,我等須緊密團結在陛下和內閣的周圍,將光複大業進行到底,方不負先烈之犧牲!陳公大樽千古!”


    沐忠亮深有所感,一起唱道,“敬陳公!”


    站起來又喝了一杯。


    自己吟完輕鬆過關,才迴過味來。


    這次是過關了,可酒也沒少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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