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葉兒掙紮著下床,一瘸一拐走出門,打算上井邊打桶水擦擦身子,清理下外傷。渾身滾燙如火,手腳卻冰涼似水,也發不出汗,想是發燒了。對她們這樣的人而言,發燒是得不起的大病。她把水倒進盆子裏,準備洗把臉清醒一下,卻不知從何處傳來一段二胡音——在這月華盈滿,夜貓子哭啼的夜晚。


    “咚——”夏葉兒手一僵,桶落地。


    “白雪……這不是《白雪》麽?《陽春白雪》。”


    她神誌不清,難評好壞。隻覺此曲應從天山來,卷起漫天鵝毛大雪,房、山、地,一點一點全白了。


    如同一隻覓食的小獸,她將水桶踢向一邊,循二胡音而去。(其實這裏想要表述的是:白雪白雪,我是陽春,聽到請迴答……)


    九曲十八彎,又添了幾多傷。身前是好大一片竹林,風吹竹葉瀟瀟如雨下,腳踩落葉窸窣似蟲鳴。她好似闖入一片神秘而神聖的禁地,邁開第一步的瞬間,心跳如擂鼓,是害怕是激動,難以分清。


    二胡聲似一根透明的線,一圈又一圈拴在她的無名指上——據說這根指頭的血管是直通心髒的,牽引著她到竹林那一端的燈火闌珊處。隻是,為何一牽一分疼,一分疼似一分。這裏頭波濤洶湧的情感她感覺到了,每一個毛孔都感覺到了,張開嘴卻吐不出字句,唯有淚先流。


    走著走著,黑暗裏似走了千年萬年,風霜雨雪,卻怎麽也走不到盡頭,反而眼皮越來越沉,身子越來越重,血又噴薄而出,怎麽也止不住。


    美麗的東西都有毒。花是這樣,人是這樣,二胡,也是這樣。


    她倚著一竿竹子坐下,奄奄一息。模糊的視野裏,遠遠地,似有一個頎長的身影,白衣銀發,踏月而來。


    真是瘋了!臨死之前,她念念不忘的竟還是珍饈樓聞濤廳裏的琅琊仙人麽?書上說,男人喜歡男人叫斷袖,或是龍陽。那女人喜歡女人又叫什麽?(叫百合……)


    夏葉兒把頭扭向一邊,不願再看。


    可惜這並不是幻覺,踏月而來的正是她的夢中情人——邱長生。


    邱長生一向淺眠。今早夏葉兒的一曲《陽春》不絕於耳,趁著興致也撫一曲《白雪》聽聽,怎料,引來位不速之客。這片竹林早擺下九字連環陣,武林高手也難破,更別說是個小姑母親。再加之他內力渾厚,聲聲震人肺腑,若非他有所察覺,速速罷手,她早已命喪黃泉。


    邱長生見夏葉兒口中血湧不止,忙指如疾風,點了幾處穴道止住血。隨後托起她的手一把脈,又於她胸口處摸了摸,方知其肋骨斷了兩根,內髒皆有損傷。今早還力戰群雄、眯起眼調戲他的姑母親現時竟徘徊於死亡邊緣,這像話麽?


    他抬手欲為她拭去嘴角血跡,手卻被抓住了。她的瞳孔一點一點有了焦距,看看天上一輪圓月,再看看他。口齒不清地吟詠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


    上次是《碩人》,這次是《月出》麽?上次讚他貌美,這次索性直抒思念之情?


    “就這麽喜歡我麽?”邱長生不由被逗笑了,這已不是“可愛”二字可形容之了。


    夏葉兒年慕容尚小,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澎湃的情感,唯有去書裏找,借古人的話說,一遍一遍。


    邱長生想起王山狼生前的一段往事,也是在這片竹林,不過是竹林的盡頭。他笑著對他說:“長生,我的女兒給你來愛,好不好?”


    這樣的女兒,王山狼會愛不下去?這樣的女孩,他也配去愛?


    本以為偷梁換柱可保他王家一條血脈,豈料,這閨女竟跟進莊來。若呆在東院作為一名小奴才安分守己地度日也就罷了,但顯然非長久之計。躊躇再三,一年之後,他才切實履行了承諾。


    “嘶—嘶——”一種類似蛇吐芯子的聲音將他拉迴神,迴神的瞬間吃驚地發現竟是夏葉兒伸著粉嫩的舌在舔舐他的手,指尖、指腹、指縫,再到掌心,沿著如溝壑般縱橫交錯的掌紋,一絲不漏,一絲不苟,神情專注而癡迷。從嘴角流出的晶瑩液體及被拉長的未斷的銀絲散發著荒淫而甜美的味道。


    他急急欲抽手,她死抱著不放,更嗔目瞪了他一眼。


    邱長生又好氣又好笑,一對紫瞳如此妖異又如此溫柔,由著她舔出命運的軌跡,帶點兒直抵心尖的癢——就像難以表達對主人愛慕之情的小狗,他以為這不帶絲毫情欲。


    而在夏葉兒漿糊似的腦袋裏,則依舊堅信這是幻覺,既是幻覺那便是她愛怎樣就怎樣了。仙人的發她接觸了,就這手,她惦記了一整天,該如願以償了!


    待右手被吃抹幹淨,邱長生打算將其抱迴幽篁居醫治,不想,這隻小獸貪心得很,竟眨巴著雙似醉非醉的眼,聲音抹了蜜般甜,“仙人,左手……?”


    至此,夏葉兒入住竹寮,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日久生情,皆大歡喜——騙人的!


    她這次睜眼時,天已亮,人還是躺在二十幾人睡的大床上。


    “醒了?”喜姨淡淡掃了一眼,將盛藥的碗往她的方向一推,又埋頭繼續縫補衣裳。


    夏葉兒這才注意到屋內多出一人。她轉轉栗色眼珠子,見自己已換上幹淨的衣服,傷口已處理清楚。又試著按按胸脯,沒有尖銳的刺痛感;摸摸額頭,汗發出來燒也退了。


    她疑惑道:“我……睡了多久?”喉嚨火辣辣的難出聲,就一口型。


    “三天。”


    三天!才三天病竟然就好了大半?誰家的醫生如此了得?不對!問題的關鍵不在這,問題是,這樣的醫生誰會去請?誰請得起?


    “我是怎麽迴來的?”她作為啞巴盡職盡責地比手畫腳。


    “……”喜姨不搭理,收拾好東西徑自出了門。


    夏葉兒也不追問,以手支撐著坐起身,凝眉細細迴想三天前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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