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翔中午飯顧不上吃,下了電梯來到了商場後麵的停車場,翔泰公司辦公址在六樓,五樓以下全是商場,商場就座落在康複路市場的西南角。繞過一片拉貨的三輪車他把轎車開上了西五路,乘著綠燈他把車拐了個彎上了太華路立交橋。

    太華路立交橋早沒有了舊時東天橋的陋影,與西南修建一新的城牆相映成輝早已是西安市的一道亮麗風景,護城河裏的淤泥已經被子弟兵清理幹淨了,沒有了往日的臭味,注入的水清澈見底,護城河兩岸已形成了晨幕兩時老年人散步鍛煉身體、年輕人談情說愛的樂園了,城牆根下常有幾家戲班子對擂唱戲,有秦腔,但多是河南豫劇,每天傍晚聚集著一群群愛戲的人,天翔暇時也常常去環城公園裏轉轉,聽聽那熟悉的曲牌,幻想著能看到他的思念。立交橋很宏偉和壯觀,共分四層,底層是隴海鐵路正線,第二層是東西朝向全封閉的機動車快車道,第三層是一個圓形盤道,行人,自行車由此通向四麵八方,頂層是南北快車道,東西南北四座引橋在此交匯,陸天翔開車上了頂層,順著引橋進了環北路,穿過火車站第下隧道,把車拐進了吊橋村小區。

    這裏已經改天換地了,靠著環城北路,一棟棟樓房拔地而起,一樓是商場、店鋪,二樓以上是迴遷居民,過去被水淹的地方現在修成了一個花園,綠草碧波,很令人舒暢。陸天翔把車停在一棟樓下鎖好了向樓門洞走去,天陰沉沉的,象是要下雨,上了三樓在左手敲了一下門,門很快就開了,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扶著門道“我想這幾天你會來的,果然就來了。”她是秦振揚的妻子玉梅,比以前顯得更胖了,穿著羊毛衫的小肚子上下都有很深的褶子。陸天翔進門換了拖鞋來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問“嫂子,振揚又跑白班了?”

    玉梅端了杯水過來道“剛過罷年,生意不太好,聘的司機說包不住不幹了,現在早晚都他一個人跑著,說不準一會就迴來吃飯。”

    “小胖呢?”

    “到後樓和一群半大孩子踢球去了,說是要減肥。”玉梅又到廚房裏轉了圈迴來道。

    “好。他也是該減減,不到十歲的孩子,肚子能超過他爸。”

    “找振揚有事呀?”婦人問,在陸天翔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沒啥事,路過,上來看看。”陸天翔搪塞著。

    “天翔,你也別不聽勸,小雪那姑娘多好呀。你還真要死等那失蹤二十多年的巧姑呀?別怪嫂子嘮叨,別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是真等來了又怎麽樣,你們那時候不到二十歲,相互的承諾還不跟風刮一樣,埋在心裏還是段美好的迴憶,真要等來了,過日子了,還說不準合來合不來呢。小雪昨天來過了,哭的淚人似的,你怎麽就不替人家姑娘想想。還有我家梅英,丈夫出事都兩年多了,不找人不說,自個也變的讓人不認識了,三天難見她一個笑臉,你和你的兵們咋都是真鑽牛角尖的人……”

    陸天翔苦笑了一下打斷她“嫂子,有吃的沒有?從早上到現在我還沒吃飯呢。”

    “有有。你也不早說。我給振揚趕的麵還在案板上放著,你等著,一會就得。”玉梅急急的起身進了廚房,陸天翔這才鬆了口氣,拿起遙控板打開了電視,調到體育頻道看著球賽。房門“咣—”的一聲被撞開了,先滾進客廳一隻足球,然後才是氣喘籲籲一頭汗水的小胖。秦振揚成家立業早,負擔也重,結婚以後一直不肯要孩子,直到妹妹梅英出嫁,弟弟大學畢業分配了工作,又送走了奶奶,這才要了小胖。小胖進屋看到陸天翔胖手抹一下臉不好意思咧嘴一笑也不打招唿就要進房間,陸天翔叫住了他,臉不帶笑容眼望著電視問“胖子,說說,你踢什麽位置?”

    “瞎踢唄。他們都叫我鋼鐵後衛。”小胖嬉笑著迴答。

    陸天翔被逗樂了道“就你?鋼鐵後衛?怕是撞人後衛吧。”

    “別管怎麽著,帶球過我這關要直著來橫著去。”小胖無不得意,聽到廚房母親喊他忙說“陸叔叔,我該上學了。”說完人跑進廚房手裏抓著一個什麽吃的東西出來,背起書包拉開門跑了。玉梅端碗麵和一盤小菜進來,放在了茶幾上。

    “嫂子,你剛才說小雪昨天來過,她給你都說了些什麽?”陸天翔邊吃邊問。

    婦人歎了口氣道“她說她畢業了,如果這幾天不能和你一道來我家,可能永遠就來不了了。我再問,她除了哭,什麽也不說。你們倆吵架了?”

    “小雪今早離開我走了。”

    “走了?去哪了?”玉梅吃了一驚道。

    “深圳。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早上起來隻看到她留給我的一封信,人卻不見了。”

    “天翔呀天翔,你怎麽這麽混呢?你怎麽就能讓她走了呢。”玉梅連連責怪天翔道。陸天翔把吃完的飯碗往茶幾中間一推,點了枝煙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你知道我這人有時候古板、不近人情,可能是緣分不夠吧。”

    “見你的大頭鬼緣分。在一個屋子裏生活了四年緣分還不夠?放在別人身上怕孩子都有了。”玉梅替白雪鳴著不平道。

    電話鈴響了,玉梅抓起電話聽了聽,歉意的說“今天去不成,家裏有客人。”

    陸天翔忙問“什麽事去不成?”婦人不好意思的把話筒移一邊說“樓上三缺一,邀我去打麻將。”

    “你去,你去。”陸天翔忙說“你去打你的麻將,昨晚沒睡好,我到裏屋躺會兒。”

    婦人忙對著話筒說“好,好。我一會就來啊。”放下電話就忙著穿衣服,白雪的事兒丟到了腦後,陸天翔看著她出門,搖了搖頭,自從懷了小胖,振揚為感恩她對這個家的貢獻,從分娩前住院開始就沒讓妻子再上過一天班。

    天翔被叫醒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振揚已經出車迴來,餐桌上放著幾瓶啤酒,小胖和媽媽已經吃過飯坐在客廳看電視,過道兼餐廳就他們倆坐著喝酒,振揚給兩個杯子裏倒滿酒,把杯子往他麵前一推,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往嘴裏倒了半杯。

    “最近生意怎麽樣?”陸天翔也端起喝了一大口問。

    “還過的去。”振揚往嘴裏夾了口菜。

    “聽說市裏又進了批高檔出租車,夏利和奧拓要逐步被淘汰,就把這輛奧拓換了吧。”陸天翔建議道。

    “算了。二十多萬呢,先這麽著吧。哎,對了,走時把你那最後一萬塊錢帶上,早湊齊了,不得空。”振揚拿瓶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

    “這點錢我又不用,先放你這……”

    “這怎麽行,你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振揚較真道。

    二人不再說,繼續喝酒。四瓶啤酒很快就完了,秦振揚打開了第五瓶道“有什麽煩心事說吧,說出來痛快些”看也不看陸天翔一眼,陸天翔心裏一熱,表情也隨之沉重起來,終於他開口道“振揚,我……可能做了件不為人齒的事兒,也許是……上天開始懲罰我了。”

    “咋了?”振揚停止了喝酒,抬眼詫異的望著他。

    “我越想越有可能。昨天晚上,我可能……可能把巧姑的女兒……”陸天翔痛苦的臉扭變了形,眼裏湧出了淚水。

    “你是說巧姑來西安找你了?她有個女兒,你把她女兒怎麽樣了?”秦振揚睜大了眼睛問。

    陸天翔搖搖頭,哽咽道“我不知道巧姑是不是在西安,我什麽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應酬我喝醉了酒,他們,他們……”陸天翔艱難的把昨晚上的事斷斷續續講了出來。

    “你——混蛋!”秦振揚不待他說完氣憤的臉通紅,忍不住抬手“啪!”的一下給了陸天翔一個耳光,啤酒瓶被碰到地上“咣!”的一聲摔碎了,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怎麽了?你們哥倆這是怎麽了?”玉梅聞聲急急忙忙跑過來,看到陸天翔捂著臉在流淚,急衝丈夫喊“振揚,你又為啥事犯牛脾氣了?”

    “沒你什麽事,看你的電視去!”秦振揚衝妻子吼道,打火機點煙的手由於氣憤而抖動著。玉梅躊躇了一下不再言語,又退迴了客廳。

    “又是王福來那小子領你去的?看那小子一臉的奸相,早晚有一天你要毀在他手裏。那裏不好去去那種地方,你錢多燒的!”秦振揚餘怒未消的斥責道。

    陸天翔點頭又搖頭,表情極端痛苦的說“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振揚,我該怎麽辦呢?”

    秦振揚又重打開一瓶啤酒,給兩人全倒上,自己端起喝光了一杯,又倒上說“怎麽辦?我知道你該怎麽辦?不賭、不嫖、不吸還說你是咱哥們中的榜樣,誰知你竟……這件事到此為止,明天我去小瑤池探探情況再說,但願事情沒你想象的這麽壞。”

    陸天翔搖頭道“那叫小花的小姐一定是巧姑的女兒,一定是的。醒來我就認出來了,你說要真是我該怎麽辦?要真是我的孩子又該怎麽辦?”

    秦振揚仰臉望著天花板,眼裏也有了層霧水道“真要是你說的那樣,隻能麵對現實。二十多年的奮鬥——心血……聲譽,還有地位……”

    “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可以重新再來,隻要能找到巧姑她能原諒我,我什麽都可以拋棄。”天翔發誓般的說。

    秦振揚苦笑了一下搖著頭說“不是你說的那麽簡單。你的家人、你的敵人、小報記者,這一切都能置你和你所愛的人一死地,讓你無法在西安立足。——最好是找不到巧姑,小花最好也離開西安,否則,太可怕了。”

    “不,振揚。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巧姑和小花,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做錯了我改,請給我這個機會。”陸天翔急急的說,“你知道,這件事除了你沒人能幫我。”

    秦振揚不迴答默默的吸煙喝酒,陸天翔身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拿起放耳邊聽是姐姐打來的,電話裏姐姐急急的說“天翔,你在哪兒?快到醫院來一趟,爸爸得了腦溢血正在搶救,媽媽都快急死了。”

    陸天翔吃了一驚,問清了醫院的地址,急急忙忙換鞋走了。

    到了醫院二樓外科,走廊上他看到滿頭白發的母親正依偎在姐姐肩膀上,外甥陶明眼望著亮著紅燈的手術室焦急的直搓手,姐姐焦急的望著樓梯口看到他推了母親一下站起來,母親看到疾步眼前的兒子,抱住天翔就哭了。

    “媽,別著急,你心髒不好,千萬別著急,爸爸一定會沒事的。”陸天翔一邊輕拍母親的肩膀安慰著,一邊拿眼睛問姐姐,姐姐帶著哭腔說“吃晚飯時爸爸眼神就不對,叫他他也不應,我和媽把他扶在沙發上就沒起來,多虧了小明今天下班早,這才送進醫院,大夫說是腦溢血,正在搶救。”

    陸天翔把母親扶到椅子上坐好,脫下外套披在母親身上,給姐姐交待了句什麽,急匆匆的乘電梯上了樓,他找到了值班院長,說出了生意場上一個朋友的名字和自己的來意,值班院長穿上外套就隨他下了樓,把他勸在門外進了手術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全家人誰也不說一句話注視著手術室的門,陸天翔來迴的在手術室外徘徊著,終於手術室門上的燈滅了,值班院長首先出來,陸天翔迎麵過去,院長輕言道“陸總,你可以放心了,病人已經搶救過來了,我這就去安排特護病房。”說完匆匆走了,片刻,手術室的門複又被推開,護士推著躺在床上的父親出來,全家人一齊圍了上去,父親微閉著眼,任誰叫也不應,但唿吸已經順暢了,胖胖的臉上也紅潤了許多,全家人護送著手術車進了特護病房,在與姐姐簡單商議之後,姐弟倆勸解母親由外甥陶明開著陸天翔的車送她們迴去了,病房裏隻留下陸天翔一個人在陪著父親。護士進進出出的忙碌著,他站在旁邊愣愣的看著,燈光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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