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楊過看到這漢子抽出寶劍時,就發現這寶劍的異樣。這寶劍青光四射,寒氣逼人,和郭襄使的那把“青石劍”頗為相似。又見他的言談舉止,很像十多年前的耶律齊,所以脫口而出問了起來。楊過雖然和郭芙多有不和,但和耶律齊卻有頗深的交情。當年在襄陽城下與蒙古軍血戰,楊過曾殺入千軍萬馬之中救出耶律齊,耶律齊為人慷慨重義自然對楊過頗為感激。楊過也很欣賞耶律齊的為人,所以此時在此巧遇,兩人都是一樣的興奮激動。

    楊過剛才借耶律齊衝來的勁力點了他的膝上要穴,可是自己現下卻沒有任何氣力來解穴,隻能等幾個時辰以後穴道自解。楊過也不管那麽多,移過身來坐在耶律齊的麵前,兩人親切地敘起舊來。

    耶律齊向楊過敘述了蒙宋兩軍的戰略形勢,證實了忽必烈確實已然禦駕親征。數年前忽必烈在幽州稱帝,改幽州為大都,建號為元。稱帝之後就籌劃著大舉南征。經過這幾年的準備,蒙古軍如今兵強馬壯,糧草充足,故而南下這一路聲勢浩大軍容頗盛,大有誌在必取襄陽之意。如今推算時間,忽必烈應已到河南境內,不日到達南陽,略作停頓就會和粘穆爾罕合兵南下。如今粘穆爾罕的先頭部隊阿兀已抵漢江北邊的樊城下,樊城守將範天順堅守城池,打退了阿兀幾次試探性的進攻。隻是阿兀並不輕進,盤踞城下,等待忽必烈和粘穆爾罕的大軍一來到便並力攻城。漢江南北兩岸的襄陽、樊城自古相互依存互為唇齒,此刻樊城被圍,郭靖自然要想法解圍增援。黃蓉生一妙計,讓眾兵士在漢江上搭起了座浮橋,從襄陽直通樊城,這樣襄陽的物資便可以源源不斷地運送到樊城了。有物資作保障,再加上軍民一心,樊城便固若金湯,大可與蒙古軍一戰。楊過聽到這裏拊掌大喜,不絕口地稱讚黃蓉的機智聰明,妙計迭生。

    耶律齊又談到了自己緣何欲尋死的事。原來半年前郭靖派遣郭襄與郭破虜尋訪楊過,後來風聞兩人被粘穆爾罕的部將阿術擒住,雖然道聽途說的消息不足為信,但兩人也確確實實是沒了音訊,因此郭靖和黃蓉很是擔憂,生怕他們兩個人會出什麽意外。耶律齊見嶽父嶽母整日眉頭不展,於是主動請纓意欲出城尋找。郭靖黃蓉掛念子女心切,便準了。耶律齊於是盡點了丐幫好手出城,為尋訪郭襄郭破虜的下落,眾人星夜趕路,尋找阿術駐營之所在。前幾天好不容易追蹤到鄂東地界,哪知那阿術詭計多端,發現了耶律齊一行人,卻裝作不知設下埋伏,耶律齊等人渾然不覺結果被蒙古兵團團圍住。眾八袋、九袋長老拚死護著耶律齊殺出重圍,可是他們卻一個又一個地不敵被殺。耶律齊快馬逃出,但一想到丐幫精銳已全部毀於蒙古人之手,不禁悲痛萬分。行至此處,馬力盡而死,耶律齊灰心喪氣,心想天下第一幫如今毀在了自己手裏,實是生平最大的恨事,便有了輕生殉幫之意。正欲上吊時,楊過忽然出現,這才讓他幸而未死。

    楊過聽完這些話,也不禁難過地歎氣起來。他曾結識丐幫原幫主洪七公,對他的武功和人品都推崇備至。他還蒙洪七公、黃蓉兩人傳授了丐幫的絕技“打狗棒法”,所以與丐幫也是有一定的淵源。此刻聽到丐幫好手均已陣亡,不禁心下憮然,頗感難受。

    楊過便也把見到郭襄、路遇二怪、闖岡中計以及最後獲救逃出的事一一告訴了耶律齊。此時兩人均知阿術來到鄂東就是為了上清風岡拿楊過諸人,而隻有楊過脫身,其他三人必已落入阿術的手中了。想到此處兩人一時相對無言,心下傷感。

    楊過這些天受盡折磨,此時聽了耶律齊的遭遇,不禁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不禁勸道:“耶律兄,你大可不必內疚。丐幫眾好手殞命,其錯並不在你。他們以自己的性命換來你的逃脫,倘若你自殺而死,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在天之靈?你還是應該迴去整理殘部,再圖恢複。”

    耶律齊道:“我所難過的還不止這些。我丐幫兄弟折了這多人眾,卻依舊讓龍姑娘、襄兒和奉兒落入了蒙古人的魔掌。這清風三怪當真是出賣忠良圖己私利的無恥之徒。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楊過咬牙切齒道:“沒錯,我已發誓有朝一日要手刃他們,為死於他們之手的林陶二人報仇。隻可惜我誤中奸計,服了‘化骨散血丹’,身無內力,否則我怎又把那三個小毛賊放在眼裏了!”

    耶律齊依舊是麵有戚容,傷心地說道:“其實我還有一層最重的難過,那就是我們拚了命地為大宋、為漢人守江山,殺韃子,到頭來卻有那麽多的漢人不理解甚至阻撓。當朝權臣賈似道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玩弄權術,拒不發兵,百般阻撓抗蒙大計用以粉飾太平,實是怙惡不悛;又有‘清風三怪’這類隻識自身私利不知國家大義的人充當蒙古人的走狗;尋常百姓也是望風而逃,能逃得多遠便是多遠。可是無論逃到多遠的所在,蒙古人不是一樣能追得到麽?他們哪裏知道隻有萬民一心,共同抗蒙,奮力一戰才有保住性命的希望。而現下這種情況,看得真讓人心寒!大宋的氣數就這樣盡了麽?我這個外族人都感到於心不忍!”

    楊過聽了這些感慨,也覺得深有同感,又低頭歎氣起來。

    兩人在林中又說了幾個時辰便到中夜,說得疲勞,各自躺下睡去,直至第二天中午方才醒來。此時耶律齊膝上的穴位已自解開,他身上無傷,隻是逃命奔馳得久了四肢依舊有些酸軟,所以他攙扶著楊過,兩人步履緩慢地向鎮子上走去。

    兩人在鎮上休養了數日,耶律齊隨身有不少碎銀,所以無論吃住都是舒適無比,身上的勞累疲倦也就很快消除,楊過身上的傷也逐漸痊可。由於見到了楊過,耶律齊頗為興奮激動,倒也沒再動過自盡的念頭。兩人商量了一番,認為此刻兩人勢孤力單,一旦被“清風三怪”或是蒙古軍看到,自然又免不了被捉。所以兩人決定喬裝打扮了,先向北行,繞過清風岡,沿途打探阿術和郭襄、小龍女諸人的消息。無論是否找到消息,都要赴往襄陽,先與郭靖會合再做道理。於是兩人換了衣衫,貼了胡須,打扮得兩人互相之間都認不出,方才買了馬匹,向北方緩緩行進。

    一路上隻見房屋破敗,人煙稀少,其時已至夏末秋初,沿途可見許多莊稼地都是雜草叢生,顯是主人倉惶逃跑,顧不上自己的田地。又時常可以看到一些漢人屍體橫陳路邊,行將腐爛都無人收殮,不禁又感悲涼。路上也碰到過不少撥蒙古兵士,有的三五而行,有的則達數十之眾。凡是人少的耶律齊都出手一一料理了,若是人多兩人便隻好避於道旁,生怕被他們發現惹上麻煩。兩人就這樣走走停停,走得數日才到黃州地麵。

    這日,兩人正在鄉野之土路上策馬而行,忽聽見前方不遠處竟有人搏鬥的聲音。隻聽這聲音激烈兇猛,顯是正在上演一場惡鬥。兩人頗感奇怪,卻未知虛實不敢輕進,故均下馬牽韁,在樹叢中穿梭而行。未走幾步便看到了搏鬥的雙方,兩人便停住腳步,仔細觀察起來。

    隻見有兩個高大威猛的蒙古韃子,正和兩個小孩子樣的小和尚惡鬥著。四人之旁躺著一個小和尚,衣著與兩個小和尚一樣,雙眼緊閉一動不動顯是死了。楊過見此大怒,正欲喝罵,忽聽耶律齊“噫”了一聲,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向那四人指去。

    楊過便看那四人搏鬥的場景,隻見那兩個蒙古韃子身手矯健力大無比,出手狠辣老練,顯是征戰多年,拳腳經驗豐富。而令人詫異的是那兩個小僧竟也絲毫不落下風。楊過將這兩人打量了一番,隻見二人一高一矮,均穿著青灰色僧衣,杏黃色布鞋。看那兩人的麵容身形,仿佛竟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可是出手已自不凡:那矮個子小僧正使一套“少林羅漢拳”,一招一式嚴謹有度像模像樣,雖然稍顯稚嫩,但出手從容氣定神閑,竟似有了頗深的造詣。楊過一看便知此人是少林派的正宗傳人,不禁微笑著點起頭來。

    隻見另一人在使少林的“少林伏虎手”,也是出手嫻熟,隻是內功尚淺,威力不大。而他的對手力大如牛,掌拳擊來唿唿聲響,這高個子小僧隻好四處閃避,左支右拙,漸已落了下風。

    而那矮僧則越戰越勇,出手淩厲,已經擊中了他的對手好幾拳,隻是勁力都不大,所以那韃子還能堅持著拚死招架。楊過忽然發現這矮僧麵色鐵青,緊咬嘴唇,臉上掛滿了淚水。他出拳速度逐漸加快,使出一招羅漢拳的看家絕技“千手百變”,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蒙古兵的頭上、胸前、小腹上。蒙古兵怪叫一聲便即跌到,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來。楊過看了這矮僧的身手,心下不禁暗自讚歎。

    可那邊個子高的小僧已然不支,他的“少林伏虎手”已使了兩三遍,勁力越使越小,張口大喘著粗氣。那矮僧見同伴形勢危急,也不說話,急來救援,形成了以二敵一之勢。

    這個蒙古兵的身手也甚了得,雖然以一敵二卻是越戰越勇。二僧在他身周繞來繞去不斷進攻,可都被他一一化解。激戰之中,蒙古兵忽然向矮僧出拳擊來,這一拳勢大力沉頗有威力,矮僧急忙側身閃躲。哪知閃躲之後卻不見對方擊倒,而隻聽“砰”的一聲,那蒙古兵忽然一肘擊向高個子小僧。高個子小僧本見蒙古兵出左拳攻擊矮僧,卻怎麽也沒料到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會忽然伸右肘來打自己。此時閃避已然不及,蒙古兵一肘正中高個子小僧的前胸,高個子小僧應聲飛起,落到丈餘之外,吐了兩口鮮血便倒地動彈不得了。

    那蒙古兵見偷襲成功,心下大喜,禁不住大笑了幾聲,又說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蒙古話,接著拳腳便如同狂風暴雨般向矮僧擊來。那矮僧見同伴中招心下已然大亂,此時哪裏還有什麽心神拆招?勉強接得兩招便破綻百出,隨時都有被蒙古兵擊中的危險。這時草叢中有一人飛身躍出,正是耶律齊。他一下子躍到了蒙古兵的麵前,伸掌擊來。那蒙古兵一看又來了敵人,不敢怠慢,於是先顧不上攻擊矮僧,凝掌來接耶律齊的這一掌。隻聽“呯”的一聲兩掌相交,卻很快聽得蒙古兵大叫一聲便仰天摔倒,四肢抽搐顯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原來耶律齊的這一掌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飛龍在天”,威力本就極大,有注入了他身上渾厚的內力,蒙古兵自然抵擋不住,立時倒下神誌不清。

    隻見那矮僧見到了耶律齊出手相助,頗感驚異,卻也並未向耶律齊說些答謝的話,而是向倒在地上的高個子小僧跑去,卻見那高個子小僧兩眼翻白已然氣絕,矮僧便抱著他的屍身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悲聲喊道:“繼凡師兄,繼凡師兄!”

    哭了一陣,矮僧又跑向另一名躺著的僧人,那僧人也已死去多時了。矮僧同樣也抱著他的屍身哭了一陣,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喊道:“繼正師兄,繼正師兄!”

    這時楊過也已從草叢中走出,和耶律齊站在一起。他們二人看著矮僧悲痛欲絕地哭泣,心中也多少有些悲涼。他們雖有心上前勸慰矮僧,可是心知他正是在最傷心的時刻,勸慰的言語根本就是無濟於事,所以兩人隻是默默地看著他,並不言語。

    矮僧哭累了,便站起身來。忽然見他一咬牙齒,快步走到一名蒙古兵的麵前,俯身拔出了他身上的短刀,向他的心窩刺去。可是刺至中途卻凝而不發。那矮僧又遲疑了片刻,終於微歎一聲,擲刀於地上,轉身難過地看著天空。

    楊過見了他難過的神情,心生憐惜之意,開口說道:“小師父,人死不能複生,你可別太過難過,自己保重才是正經。”

    那矮僧聽到楊過說話,這才像是迴過神來,轉身雙手合十向兩人行了一禮,說道:“感謝二位施主的救命之恩,小僧無以為報,深感慚愧。”

    楊過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輩之人的本分,何足掛齒。小師父是何法號,師從哪位高僧?”

    那矮僧又行一禮,說道:“小僧法號繼宇,是少林寺無色禪師的末座弟子。”

    楊過聽後大喜,他昔年行走江湖與無色禪師有過頗深的交情,此刻竟巧遇無色的弟子,自是又驚又喜,笑道:“原來是無色禪師的高足!怪不得一套‘少林羅漢拳’使得這樣熟練老道,當真是名師出高徒啊!你師傅身子骨還硬朗吧!有機會一定要去少室山拜訪一下,我和你師父算來也有十多年未曾見麵了。”

    哪知繼宇小和尚聽了這話又流起淚來,哽咽地說道:“我師父已經圓寂兩一年多了……”

    楊過聽了大驚,說道:“無色禪師倘若活著也不過五十出頭,怎麽這樣早就圓寂了?真是讓人感到遺憾。”

    繼宇揩了把眼淚,說道:“不隻我的師父,還有我無相師叔,都是被蒙古人害死的……”

    楊過聽了這話更是驚訝,欲問個究竟,可繼宇小和尚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耶律齊在一旁插嘴講話,這才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來蒙古軍一路南下,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殺人如同兒戲。尋常百姓隻有逃跑和被殺的份兒,可那些有正義感的武林中人便不是這樣了。他們平時或寧靜清修,或行俠仗義,都懷有一顆身為漢人的愛國紅心。兼之他們大多武功高強,所以經常會殺一些飛揚跋扈的蒙古韃子,解民於倒懸。這些人以全真教、少林寺、丐幫為代表,他們對抗蒙古人,自然就成了蒙古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十多年前金輪法王就經忽必烈的授意決定鏟除全真教和丐幫兩派勢力。這兩派之人大多都在北方,經常騷擾蒙古人的後方,令蒙古人苦不堪言。最後下了番大工夫,才把全真教眾趕出終南山,丐幫在北方的實力也大為削弱,精銳都在襄陽與幫主耶律齊在一起(現下也中了阿術的奸計,好手死盡了)。處理完全真教和丐幫,蒙古人又把目光對準了少林寺,但少林寺畢竟為天下武學正宗,影響力極大,所以一直未敢輕舉妄動。直至一年多前,蒙古人才下定決心鏟平少林寺。少林寺的方丈天鳴禪師不想和蒙古人浴血一戰,玉石俱焚,所以選擇與全真教一樣的方法,離開了千年寶刹少林寺。誰知蒙古人並不死心,緊緊追來,結果負責斷後的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和達摩堂首座無相禪師深陷敵圍,突圍不出,雖然他們武功高強,斃敵數十,但畢竟寡不敵眾最終被擒。蒙古人對他百般利誘和威嚇,可兩位禪師心懷大義寧死不屈,最後慘死在蒙古人的屠刀之下。死之後蒙古人還用火焚燒了他們的屍體,據說是因為阿術想看看他們火化後到底有沒有舍利子。這件事在江南傳開之後,正義之士都是憤慨萬千,對蒙古人的殘酷暴行感到深切的仇恨。人民反而因此更加同仇敵愾了,都有了趕走韃子光複中華的決心。

    楊過聽耶律齊講完這些,不禁咬牙大怒。不隻是因為無色禪師與無相禪師的慘死,更因為他想起了千千萬萬被蒙古人殺掉的同胞。他惡聲喊道:“阿術!又是阿術!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殺了你還不夠,我還要殺了粘穆爾罕,我還要殺了忽必烈!哇啊啊……”

    楊過身無內力,此刻悲恨交加,大喊了幾聲就頭昏眼花,幾欲昏倒。他定了定神,靜了靜氣,向依舊在啜泣的繼宇小和尚說道:“小師父,你師父的血海深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的,我一定殺了阿術這個狗賊,告慰無色、無相兩位禪師的在天之靈!”

    繼宇小和尚停止了哭泣,臉色變得驚慌愕然起來。隻見他雙手合十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生死一輪迴,命數天決定,還是不要再有血腥之事吧!”

    楊過聽了這話哭笑不得。他又打量了繼宇一番,隻見他身材矮小瘦弱,眉清目秀,麵容之中透出一種虔誠之意。楊過見了他的樣子,忽然心念一轉,想到了自己的獨子楊奉天,心中驀然一陣心酸,禁不住開口問道:“小師父,你多大年紀了?怎地和你的師叔伯都走散了?現在到處都有蒙古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啊!”話語之中楊過真情流露,含著頗深的關懷之意。繼宇說道:“我今年十二歲了。方丈師祖說一起行動目標太大,讓我們各自分散而行,最終抵達莆田少林大家迴合。可是我的師父已圓寂,就跟著幾位師兄趕路,結果道上迷了路,又遇到蒙古人的襲擊,我的幾位師兄都死了……”說到這裏繼宇又哽咽起來。

    楊過見他年紀雖小,說話卻從容得體,顯得少年老成,隻是言語行為之中透著幾分天真和單純,像是一點也沒受過俗世的沾染,不禁心生憐惜親近之情,又對他柔聲說道:“你現在一個人身處兵荒馬亂之地,太危險了。我和這位耶律伯伯正要趕去襄陽,你不妨和我們一起去吧!我們會好生照顧你的。”

    繼宇輕輕搖了搖頭,神色未變,一揖說道:“感謝施主美意,隻是我要去莆田少林與我的師叔師伯,方丈師祖會合,不便再去別處。”

    楊過慨然道:“莆田距此處有數千裏之遙,你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且道路上盡是蒙古人,土匪、山賊也多有出沒,想平安到達莆田實是千難萬難。你敬守師門的決心讓我很佩服,可是路途多艱,你還是多考慮多考慮為好。”

    繼宇堅定地說:“施主盛情,原本難卻。可是我已決定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都要趕往莆田。我自幼父母雙亡,沒有親人,是師祖和師父收留了我。少林便是我的家,給我衣食,傳我佛法,授我武功,我是決計不可離開少林的。”

    楊過長歎一息,讓耶律齊取出二十兩銀子交給繼宇,關切地說道:“既然你意已決,我們也不便再攔你。這些銀子給你做路費,一路上小心為是!遇見蒙古韃子不要動手,能躲躲過就行了。”

    繼宇也不推辭,收下了銀子,道了聲謝,便向西走去。楊過見他向西行走,心下奇怪,趕忙叫住他,問道:“莆田在東南方,你為何向西行?豈不是背道而馳?”

    繼宇轉過身,滿麵通紅,低頭小聲說道:“我真笨,連方向都分不清楚……”說著返身又向北走去。

    楊過急忙又叫道:“錯了錯了,那是北,你又走錯了!”

    繼宇又轉過身,臉色更加通紅,因為不知方向,隻好停住腳步,呆呆地站在原地,頭垂下去默默不語。

    楊過見他的局促神情,心知這小和尚不通世故,自小就住在少林寺未曾離開半步,這樣在紛亂的江湖上行走,豈有不危之理。想到這層,楊過的同情心又起,柔聲說道:“小師父,你執意要去莆田,我們原本應仗義相送。隻是現下我們急於趕往襄陽救難,你若孤身一人行走,實則兇險萬分,不如就和我們同去襄陽,一旦襄陽解圍,我們就護送你前去莆田,你看怎樣?”

    繼宇遲疑了片刻,說道:“我也知道我若這樣一人前往,多半無法趕到。可是如若跟著施主前往襄陽,心中總覺不妥……對了,我記得師父以往向我們說過他老人家和楊過楊大俠有頗深的交情,楊大俠行俠仗義,急人所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漢。如果以後有難可以找楊大俠幫忙,隻是天下之大,誰知道楊大俠身在何方?”

    楊過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說道:“無色禪師對我這般褒獎,倒有點讓我過意不去了,哈哈……”

    繼宇也是一愣,木然說道:“我師父褒獎施主了?不知施主高姓大名,與我師父可有淵源?”

    耶律齊也忍不住指著楊過笑道:“這位便是你所說的楊過楊大俠啊!”

    繼宇吃了一驚,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雙眼緊盯著楊過,瞪得如銅鈴般大小。

    楊過收住笑聲,但依舊是麵有笑意地說道:“蒼天有眼,讓你遇見了我楊過。自此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有一子與你年歲相若,以前無人陪他玩耍,甚是無趣。見到了你,他一定會歡喜死的。”

    繼宇聽見“玩耍”、“歡喜”等字眼,覺得大違佛門靜心清修之道,急忙閉上眼睛,雙手合十,不敢褻瀆,口中則念念有詞,模樣十分虔誠。

    過得片刻,繼宇方才睜開眼睛,向楊過恭敬地說道:“原來施主便是楊大俠,家師在世時對楊大俠青眼有加,我們小輩也對楊大俠仰慕已久。既是這樣,繼宇一切聽楊大俠吩咐。有什麽需要繼宇做的,繼宇也必當傾力而為。”

    楊過見他不過十二歲,說出話來卻是心平氣和,一點也沒有兒童的頑皮天真的口氣,竟像是個得道頗深的高僧一般,不禁又暗自感到好笑。又聽他說有什麽事需要他做的,必當傾力而為,又感到這個小和尚頗明白事理起來,不禁大喜,當即攜了繼宇,上得路去。三人一路奔馳,朝行夜宿,不在話下。

    一路上繼宇不多言笑,隻是埋頭趕路。楊過卻時常向他問起無色禪師以及少林寺其他高僧的事情。繼宇均是有問必答,但迴答都是言簡意賅,答完更是不再加一句言語。楊過問多了也就不想再問,心中覺得這個小和尚簡直就是個悶葫蘆,於自己豪氣幹雲不拘一切的性情大不相合。楊奉天從小活潑好動,見了繼宇這呆頭呆腦的小和尚多半也會不喜。忽而又想到繼宇畢竟是佛門子弟,寡言清修正是佛門要旨所在,所以倒也怨不得他。然而一想到楊奉天,想到他和小龍女、郭襄、仍然在蒙古人的魔爪之下,至今生死未卜就感到悶悶不樂。心下隻存了一個念頭——早點趕到襄陽,讓郭靖和黃蓉想法子救他們出來。一想到這裏,便更加快馬飛馳,盼望著能夠早日到達襄陽。

    三人一路雖然急於趕路,但也沒忘記隨時探問蒙軍阿術部的消息。終於一日擒到了一個蒙古韃子,耶律齊早年隨父耶律楚材生活在蒙古,對蒙語自是頗為精通。經過了一番威嚇逼供之後,得知了阿術部竟就在左近,駐紮在北邊十裏的丹楓坪。楊過與耶律齊聽了,俱是有喜有憂。喜的是探訪了一路終於有了阿術部的消息,楊奉天、小龍女、郭襄都在其營中;憂的是單憑耶律齊一人是無論如何救他們不出的。不過雖然兩人內心惴惴,情知危險萬分,卻還是決定要去丹楓坪探個虛實,若是有機會便出手救人。楊過把此事告知了繼宇,繼宇明白了事情經過,也欣然願意前往。三人怕白天行動易被發覺,於是就近找了個飯館打尖休息,待酒足飯飽,精力大振後,天一變黑,三人便上馬趕路,向北方馳去。

    不多時,眼前便出現一片巨大的楓樹林。時值深秋,楓葉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一片暗紅,秋風不時吹來,楓葉便隨風舞動發出颯颯的聲響。四周除了風聲和樹葉聲並無其他聲音,這氣氛顯得格外肅殺恐怖。繼宇久居少林,整日與神像佛經為伴,哪裏見到過這種架勢?竟忍不住瑟瑟發抖。楊過和耶律齊則都是見過大場麵的人,自然不以為懼,反而是加倍的冷靜沉著。

    楊過料想既然見到了楓樹林,丹楓坪也必然就在左近了。於是四下張望,發現北麵隱有火光之色,心想蒙古軍必然在那裏安寨,於是三人不再縱馬奔馳,而是緩韁慢行,穿入樹林,以防被蒙古人驚覺。

    這楓林不是甚深,行不多遠楓樹便稀疏起來,這比清風岡上的樹林是少多了,極易穿越。楊過正自這樣想到,忽覺眼前有個人影一晃,立刻抬頭,發覺此人身形矯健行動迅速,正在快速地遠離自己,分明是個蒙古兵的身形。楊過想也不想,伸臂將手中的劍擲了出去。楊過的玄鐵劍和君子劍早在清風岡便被擄去,這口劍隻是後來在兵器鋪打的一把尋常兵刃,談不上順手,但這一擲卻擲得是又快又準。盡管力量自有不足,但劍尖鋒利,一下便插入了蒙古兵的左肩,那蒙古兵低聲“哼”了一下便向前撲到了。

    三人策馬而上,卻發現前方還有一個蒙古兵在向前奔馳。隻是他腳程甚快,距離已遠,若要追趕,非縱馬奔馳不可,可那樣勢必會驚到寨中的蒙古人。於是三人並不追趕,下馬看那撲倒的蒙古兵。耶律齊把他的身體翻轉過來,卻見他雙目圓瞪,口中流血,竟已氣絕而死。三人大驚,楊過剛才那一擲雖然又猛又準,但並不欲取他性命,所以有意刺他左肩且未用全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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