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了數日,路上倒也太平無事,一片南方獨有的熙熙攘攘的景象。楊奉天第一次遠行外出,對一切事物都是非常好奇,纏著郭襄問這問那。郭襄倒也不以為煩,詳加解釋。楊過和小龍女也是數十年未出江湖,看到各種各樣的風物親切無比,胸懷大暢,不幾日就進入了湖北境內。

    一日午後,四人在一個小飯館裏打尖,楊過要了兩斤酒,十斤熟牛肉,開懷大吃起來。郭襄、小龍女均能飲酒,郭襄素喜與武林好漢結交,酒量甚是不小。她的心中又沒有什麽女孩子的矜持,所以與楊過你斟我飲,飲得頗為痛快,找來飯館裏不少人奇怪的目光。

    正興起時,忽聽旁邊一桌的客人方法在談有關蒙古的什麽事情。楊過頓時來了興趣,提了壺酒走到了那桌旁坐下,向正在說話的一位白須老者說道:“不知最近有沒有什麽蒙古軍的消息,還請大叔告知。”

    那老者瞪大了眼睛,麵有疑色,說道:“你是從外地來的吧!蒙古軍都大兵壓境了,現在人心惶惶,都在商量逃命的事。”

    楊過仔細一想,確實覺得自從踏入湖北境內後,市鎮的繁華程度就一處不如一處了,四處也漸有田野破敗、百姓奔逃之相。當時心中便隱隱已有不祥之感,現在心中所想被這老者證實,雖是在意料之內,卻還是感到有些擔憂。此時郭襄與小龍女也在聽自己與老者說話,於是繼續向老者問道:“我久居鄉野,粗鄙無知,實不知有此事。我們幾個正準備前往襄陽,不知現在襄陽是否危急?還請大叔詳細敘說些個。”說罷就給老者斟起酒來。

    那老者的臉色突然一變,正欲說話,卻隻聽桌旁的另一人操著濃重的湖北腔說道:“你嚇我!你們還要去襄陽!我們就是剛從襄陽逃難過來的。你們不知道蒙古人要對襄陽屠城嗎?你們還是趁早掉轉方向,逃命去吧!”

    楊過一聽這話,也是大驚失色。他雖已料到蒙古人即將來犯,卻也沒想到如此氣勢洶洶,且目標直指襄陽而來。楊過曾聽郭靖向他描述在蒙古軍旅之中的生活,也聽說過有關蒙古軍屠城的描述。那時自己隻是覺得這種行為雖然令人發指慘絕人寰,但畢竟離自己很遙遠,所以未加深思。可是現在聽說蒙古人要對襄陽屠城,自是十分吃驚,同時更深切地擔憂起郭靖夫婦與城中百姓的安危來。

    而一旁的郭襄聽到了這話,更是著急無比,幾乎要難過地哭出來。她急忙向那老者詢問詳情,以期能夠取得更加詳盡的消息。那老者用微顫的手舉起酒杯,輕輕地飲了一口酒,緩緩說道:“你們應該都知道郭靖郭大俠義守襄陽,屢次打退韃子的進攻,為國為民的英雄俠義之所為吧!”

    楊過不禁一樂,看了郭襄一眼,說道:“那是自然,郭大俠的威名播於天下,普天下之人莫不稱讚他是保家衛國重義輕利的好男兒。”

    那老者緩緩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那你們也應該知道‘神雕俠’楊過十餘年前在襄陽城下奮勇抗敵,擲飛石砸死韃子頭蒙哥,迫使韃子兵退兵的事吧!”

    楊過沒想到老者會說到自己,一時倒也沒有接口,隻是含糊其辭地點點頭。

    郭襄卻在一旁插嘴道:“那是自然。‘神雕俠’昔年行走江湖時,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人人仰慕。而在襄陽城下擲死蒙哥,則不斷為世人所稱道,說他是挽救國家命運的大英雄,大救星。”

    郭襄說完後和楊過對視了一眼,兩人唇邊均有笑意,不過很快就聚精會神地聽老者繼續講道:“這便是了,十幾年前我也是襄陽守軍中的一員,親眼目睹了郭大俠、楊大俠的英勇無畏、一心為國,我當真是佩服的緊。可是你們想想,蒙古兵在中原一日千裏、無往不勝,可是一個小小的襄陽城卻十幾年也無法攻克,甚至他們的大汗也殞命於此,他們能不把襄陽當作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嗎?這十幾年來蒙古國內不穩,無暇南顧,我們難得有一些太平日子。可是最近風傳忽必烈點了二十萬人馬親自南征,意欲直取襄陽,並屠城以慰蒙哥在天之靈。捉到了郭、楊二大俠,更要把他們碎屍萬段、焚燒成灰……”

    楊過怒道:“蒙古韃子忒地猖狂!諒他們也奈何不了郭楊二人。不知大叔所述是否屬實?可有韃子兵異動的切實消息?”

    老者點點頭,憂慮地說道:“今年三月,粘穆爾罕的部將阿術在鄂蘇交界處生擒了郭大俠的二小姐和小公子,並四處宣揚此事。長江南北人人皆有餒意:郭大俠連自己的孩兒也保護不了,還怎麽顧得上尋常百姓?五月,粘穆爾罕的另一部將阿兀在雲夢聚殲宋軍五千。殺了四千人,餘下一千人被割去耳朵,剜去眼珠,削去鼻尖,隻留下了一副喉舌放了迴來——這是讓他們迴來訴說蒙古軍威來著!最近長江北岸已聚集了越來越多的敵人,看來所謂忽必烈親征的傳言非虛。如今人心惶惶,百姓大多逃難。小兄弟,我看你儀表堂堂,大有可為,怎能前往襄陽送死呢?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還是聽聽老哥的話,趕快逃命去吧……”

    楊過正欲答謝迴話,忽聽飯館外麵驀地變得鬧哄哄起來,仿佛是人們四散奔逃,不時夾雜著急促的唿喊之聲:“快跑啊!‘清風三怪’來啦!”飯館裏頓時也亂成一團,奪門逃跑者甚眾。

    那老者臉色慘白,站起身來,歎道:“這年頭除了韃子還有土匪,這‘清風三怪’是鄂東出了名的狠角色,小弟多加保重,老哥先行一步。”

    楊過向他抱拳一揖,便見他步履蹣跚地從後門走出了。

    飯館裏頃刻之間便即空空如也,隻剩楊過一行四人。楊過他們已經迴到了自己的桌旁坐定,四人安然而坐,不發一言。他們實是因老者剛才的一席話而對襄陽城的命運感到莫大的擔憂。蒙古兵此次大汗親征,將廣兵多,顯是誌在必得。襄陽當真是即將跌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了。所以四人坐著喝著悶酒,盡管外麵人聲喧嘩,喊聲時作,但這一點也擾亂不了四人的心神——以他們此刻的武功,又怎怕的了這幾個尋常的毛賊了?

    未幾,外麵的聲音逐漸弱去,變得靜寂起來,又過得片刻,隻聽馬蹄聲響自遠而近地趕來,幾十騎人馬趕到飯館左近,便唿哨下馬。隻聽得一人粗聲大氣地笑道:“他奶奶的,爺爺還沒來,這群鳥民就一個個拚了命地跑了,比兔子還快!倒給爺爺留了個空鎮子。哈哈哈……”

    又聽一人隨聲附和,話音裏盡是諂媚之意:“那是仰仗了二大王和三大王的威名,讓這些鳥民聞風喪膽。兩位大王洪福齊天、功德無量啊!就讓小的們去搜些好東西,來孝敬兩位大王吧!”

    那三大王又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二哥,怎麽樣?今天就讓兄弟們痛快痛快吧!可惜是個空鎮子,沒有漂亮姑娘,遺憾啊!”

    隻聽得一個“好”字,門外諸人便歡唿一聲,然後四散分開了,接著便傳來了砸門進戶,打家劫舍的聲音。

    這些聲音楊過自然都聽在耳裏,若是以他平時的秉性,他早就衝將出去大開殺戒了。可是自己剛聽完老者的一席話,心中所想皆是如何救襄陽於危難,護萬民於水火。對於身邊的土匪倒也不怎麽放在心上了。

    正思索間,隻見一名土匪掀簾而入,看到楊過等四人穩坐桌旁並不逃命,十分詫異,當即便罵罵咧咧地揮刀砍將過來。

    楊過自坐不動,神色自若,待刀風已抵身前,左手拈起一根筷子往刀背上一引,刀鋒立時偏向別處,然後右袖一揮,激起上乘內力,那土匪便騰空而起,重從門中重重摔出。

    門外“咦”的一聲,緊接著又進來一個土匪,這時楊過已經悠閑地夾起菜來,渾不把衝進來的土匪放在眼裏。那土匪見到楊過諸人亦感奇怪,他剛看到自己的同伴從屋中重重摔出,料定屋內必有武功高強之人。可是他看楊過鄉農打扮,平平無奇,而身邊又是兩個女流、一個孩童,實在想象不出是這些人之所為。於是舉刀指著楊過,大聲吼道:“剛才是什    麽人將我兄弟擊出?你可曾看到?”

    楊過微笑,左手作招唿之狀,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那土匪道是楊過見這架勢嚇得怕了,於是信步走上前來,結果楊過待他走近,左手倏地成掌推出,正中那人前胸,那人哪裏有反應的份?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屋去。

    楊過這一掌實則隻用了三成力氣,此時他武功高深莫測,掌風亦能傷人。他若用得五六成力氣,那個土匪哪還有命在?不過即便隻用了三成力氣,也震得那土匪肋骨盡斷,內髒易位,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了。

    外麵的土匪先是一陣安靜,立刻又聒起噪來,卻沒人敢踏進屋來。隻聽得外麵的喊聲越來越大,大多是汙穢不堪的罵人之語。楊過卻也不理,隻是笑著對楊奉天說道:“奉兒,爹爹剛才收拾了這兩個壞人,看爹爹的身手怎麽樣?”

    楊奉天剛才看到楊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兩個人打出屋外,威風凜凜,心中大喜,正自出神。他雖知父親是絕頂的武功高手,但自小就在鐵槍廟旁生活,從未見過父親出手,此時卻是大開眼界,於是忙不迭地說:“爹爹的身手好得很哪!他們都不是爹爹的對手,爹爹一出手就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說著話拍手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屋外響起來了一陣霹靂般的聲音,聽那聲調儼然就是那個三大王:“讓誰屁滾尿流?!那一個這麽大膽!膽敢傷害我的弟兄?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讓我來領教領教!”

    話音未落,簾子便被掀開,走進一彪人來。為首之人一襲黑衣,滿臉橫肉,雙目如銅鈴,甚為兇神惡煞,想必便是那三大王了。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身穿紅衣手持一根熟銅棍,另一人則衣著樸素,神態頗為謙和。另有七八名小嘍囉也魚貫而入,分站左右,都手持兵刃,隨時待三大王一聲令下便即準備砍殺上去,屋裏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楊過瞟了眾人一眼,從他們的眼神可以看出這些人平素都是嗜殺成性了的,不禁冷笑一聲,說道:“我們在這裏好好地喝酒,又哪裏找你們惹你們了?倘若想動手,過來送死便是,無需多說。”

    三大王一聽這話正欲發怒,忽然瞟見了桌旁的小龍女與郭襄。不禁色心萌動,笑著說道:“哈哈,我正愁這鎮子裏所有的人都跑光了,不給我留一個漂亮姑娘讓我風流快活。現在一下子讓我撞到了兩個,這是緣分天注定啊!這樣,你把這兩個美人兒留下,傷我兄弟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領這個小孩兒滾蛋便是,你待怎樣?”三大王一開始還心存忌憚,但見楊過麵無血色頗為瘦弱,且斷了一臂,怯意頓時無影無蹤,又變得飛揚跋扈起來。

    “我呸!”不待楊過開口,郭襄怒道,“你們做這種沒本錢的買賣,被我們看到不管你就是輕饒你了,你還敢沒事尋事?你不怕本姑娘手中的寶劍嗎?”

    三大王聽了也不發怒,依舊笑道:“哈哈,我最喜歡你這種有點小脾氣的小妞兒了。你還會武功?很好很好,那就讓我來領教領教。”

    話音未落郭襄已然拔劍出鞘,頓時青光四射,一股寒氣瞬時布滿了整個屋子。

    這柄寶劍喚作“青石”,是當年黃老邪搜遍天下得來的寶物。寶劍原有一對,另一把“碧玉”劍現在郭襄之姊郭芙手中。這對寶劍劍身甚輕,劍刃柔軟,專適於輕靈一類的劍法,故極適女子使用。此時郭襄一拔出劍,眾人皆心下一凜,但未及眾人反應,郭襄已經躍起身來,一招家傳“落英劍法”中的“落霞飛虹”直向三大王劈來。這一下子身形迅速,快捷無倫,眾人都暗自讚歎。三大王急忙側身閃避,但郭襄使到中途忽然變招橫著劈向三大王的頭頸。那黑大漢隻覺得一股寒意向自己頸間抹來,隻好下意識地縮身收脖,隻見青光一閃劍從頭頂劃過,削下一縷頭發來。

    三大王急忙退出兩步,嚇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看不出來這姑娘還有這麽俊的功夫,於是屏氣凝神集中注意,準備接戰。

    楊過看了郭襄使出來的這一招,不禁心下暗讚。而三大王能在千鈞一發的關頭縮身避開,也顯示出了極好的身法,楊過也有些暗暗稱奇,心想自己遠離江湖已有十數年之久,江湖上的人和事業已大多不知,今日正好可以開開眼界,領略一下這“清風三怪”的身手。他心知郭襄的武功也不弱,所以並不急於出手,隻是靜坐在旁,觀察兩人的打鬥。小龍女在一旁牽著楊奉天的手,也在安靜地看著。小楊奉天的臉色頗有擔憂之意,生怕郭襄被三大王傷著。

    隻見三大王神色凝重,雙手成勾,一前一後地擺出架勢來。楊過見他不用兵刃,空手應對郭襄的青石劍,也微覺詫異。郭襄卻沒管那麽多,揮劍直刺而來。

    這三大王正是“清風三怪”中排行第三的江湖人稱“飛天神鳶”的朱逢春。這“清風三怪”都曾經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後來相繼落草,結為一派,在鄂東地區已經叫響了好幾年的名頭。他們經常打家劫舍,燒殺擄掠,百姓對他們怕得要命。隻因他們三人武功太高,又多詭智,這些年來竟沒有人能夠製服他們。使得“清風岡”的勢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這朱逢春的絕技是一套“三十二式百變神鳶手”。這套武功兇惡狠辣,頗有威力,此時他已見識了郭襄的身手,故而不敢輕敵,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來。郭襄把劍舞得飛快,身周仿佛圍上了一團青影。朱逢春也不敢怠慢,見招拆招,不時瞅準時機反擊一勾,兩人就這樣惡鬥起來。

    楊過在一旁看得片刻便已清楚,論功力朱逢春顯然在郭襄之上,隻見他一招一式,雖魯實巧,乃以不變應萬變的絕佳策略。一有機會反擊,就向前勾出,直擊郭襄要害。但郭襄畢竟有寶劍護體,危難之時迴劍橫削,就能逼得對手收手,所以也並沒讓朱逢春近身上前。兩人就這樣鬥得難解難分。

    過了一壺茶功夫,兩人依舊未分出勝負。郭襄的“落英劍法”已然使完,隻好又使出並不純屬的“玉簫劍法”來,劍招之中還不時摻雜著幾招全真劍法。朱逢春見他劍法駁亂,已露敗相,不禁心下得意。但他的招式仍是沉穩異常,嚴守門戶,伺機尋找郭襄劍法上的破綻。

    楊過看著兩人打鬥,心道:“沒想到我多年不曾行走江湖,江湖上倒也出了些個狠角色。這三大王的武功自是不如自己,可比郭襄要強。再過片刻郭襄就會落敗,那時自己再來領教他的身手不遲。”

    正想之間,郭襄果然已處下風了。她已無法使出像樣的劍法,隻能疲於守衛自身門戶。而朱逢春則步步緊逼,麵露兇相,將郭襄擠入了屋子的一個角落裏。楊奉天忍不住喊了一聲“襄阿姨”,可是郭襄哪裏還能夠分心?隻能用所有的精力來化解朱逢春的兇猛招式。

    忽然朱逢春大喝一聲,隨即右手快速伸出使出一招“望峰息心”直取郭襄心口,郭襄急忙迴劍削他右手,怎知這一招隻是虛招,朱逢春左掌半路伸出抓住了郭襄的手腕,略一使勁郭襄便覺手腕酸軟劇痛起來,劍即脫手,朱逢春便用右手來接劍柄。

    忽然隻見一根竹筷飛將出來,恰擊在朱逢春手腕上的“陽穀”穴上。朱逢春的手腕一陣酸麻,便無從接劍,青石劍“當”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郭襄趁此時掙脫開了朱逢春的手,彎腰拾起劍,紅著臉退迴到了楊過的身邊。

    朱逢春又氣又惱,臉漲得通紅。他用左手輕揉著自己的右手腕,大聲向楊過吼道:“他奶奶的,你暗箭傷人算什麽英雄好漢!有種起來和爺爺我打過,讓爺爺我好好教訓教訓你!”

    楊過看都不看他一眼,淡然說道:“報上名來,我不殺無名鬼。”

    朱逢春立時氣得哇哇大叫:“你連爺爺我‘飛天神鳶’都不識得?”

    楊過笑道:“管你什麽鳶啊鳥啊,我的孫子那麽多,並不是每一個我都記得的。”

    朱逢春大怒,立刻揉身上前,拍出一掌。楊過伸出左手直接接了,朱逢春感覺一股渾厚的內力自手心傳來,壓得自己頓時頭昏眼花,胸悶氣短。他急忙向後躍出,吸了口氣調勻內息,不敢再輕敵,直接使出“三十二式百變神鳶手”與楊過周旋起來。

    這“三十二式百變神鳶手”是朱逢春通過研究鷹爪而苦練而成的,與江湖上盛行的“鷹爪功”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這套手法變化多端,招式繁多,遠非“鷹爪功”所能比。每一招都有四五種變化,合起來便有一百多種,故稱為“百變神鳶手”。朱逢春憑借這一套絕技已在江湖上橫行多年,無往不勝。今日遇見了楊過,心知對方絕非等閑之輩,所以雖將手法使得唿唿聲響,心中卻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楊過卻神色自若,宛若平常。他原本就武功高強,這十年來又潛心練功,此時內功外功俱已入化境。他雖知朱逢春的“百變神鳶手”頗有威力,但也自信滿滿,並不起身,坐著便和他拆起招來。此時小龍女已經攜著郭襄和楊奉天去往角落裏的一張桌子旁坐下。這十年來小龍女生子持家,相夫教子,又忙於飲食、女紅等家務,並沒有經常練功,此時的武功與十年前相比實是沒有多大進境。但他對自己夫君的武功卻是十分放心,所以和郭襄、楊奉天兩人遠遠地看著,等著楊過把這群土匪轟走。

    此時朱逢春已經圍著楊過打起轉來。他幾次想搶身進攻,可都被楊過輕描淡寫地一一化解。朱逢春渾身是力,可是全都使不出來,頓時氣得嗷嗷亂叫,一拳打在一張桌子上,桌子頓時裂成兩半。眾人瞧見朱逢春兇神惡煞氣急敗壞的樣子皆有點心驚,又看見楊過氣定神閑似若無物的樣子,不禁心生佩服之情。

    朱逢春又一次欺身上前,右手成勾向上,直擊咽喉;左手成勾向下,直攻小腹,這一招正是心狠手辣的“氣血兩絕”,出手淩厲而迅猛,直抵楊過身前。楊過向後微仰躲過了上麵的一擊,同時左手抓起一把椅子抵在身前,朱逢春不及收手一下擊穿了椅子,頓時左手五指血流如注。楊過又伸指在朱逢春左肩窩“中府”穴上一點,朱逢春立即像一團爛泥一般委頓在地。

    那紅衣漢子連忙趕上前來將朱逢春拖去,楊過倒也置之不理,又悠閑地喝起酒來。

    隻見那衣著樸素之人彎腰伸手給朱逢春解開了穴道,手法頗為精熟。朱逢春穴道一被解,也不顧手上的傷勢便開始罵罵咧咧起來。那解穴之人也不理他,站起來向楊過抱拳說道:“我三弟武藝不精,讓兄弟你見笑了。在下不才,原來領教你的高招。”

    楊過頗覺驚奇,眼見此人文質彬彬談吐舉止頗有些君子之風,而朱逢春卻是他的三弟,不禁奇怪不已。隻見他麵色白皙好似病容,臉上的表情頗為嚴肅,於是說道:“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為非作歹之人,怎也會和這些人在一起幹這種勾當?我不願與你動手,我勸你帶了這些人迴去,自此改邪歸正了吧!”

    那人尚未答話,朱逢春卻又躺在地上罵罵咧咧起來:“你小子是不是怕了?我二哥武功勝我百倍,自不把你放在眼裏。他是瞧得起你才跟你過招。你若是怕了就趁早滾蛋吧!不過……不過那兩個小妞你得留下……”朱逢春受傷之時也沒忘記小龍女與郭襄,郭襄即刻朝他白了一眼。楊過並不搭理朱逢春,向解穴之人說道:“你當真是一意孤行,決定和我動手了麽?”

    那人又一抱拳,朗聲說道:“是的。我‘清風三怪’行走江湖已久,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我雖不才,也願意以死相搏,爭個輸贏,以免墮了我們清風岡的威名。隻是請閣下留下姓名字號,即便我輸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來自會有人找你來了解此事。”

    楊過聽他說得斬釘截鐵,不禁冷笑一聲,說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在下姓楊名過,字改之,當年喚作‘神雕俠’的便是。”

    那人愕然,道:“你便是楊過楊大俠?”

    朱逢春忽然又兀自大笑起來:“二哥!他騙你呐!‘神雕俠’在江湖上已經銷聲匿跡了十年之久,怕是已經不再人世啦!再說當年‘神雕俠’一人一雕行走江湖,方為人們所稱道,你既然說你是‘神雕俠’,那麽雕呢?哈哈,你騙別人可以,想騙你爺爺,哈……”

    朱逢春的“哈哈哈”剛做出了口型而未發聲,一隻酒杯便飛將過來,正中自己的嘴,幾顆門牙被擊得粉碎,口唇也被碎片弄破流血,登時說不出話來,隻能捂著嘴痛苦呻吟。

    那解穴之人說道:“不管你是不是楊過,今日你傷了我三弟,此仇我便非報不可。看招吧!”說罷從旁人手中接過一件兵刃,躍將過來。

    楊過一看,隻見是一支又長又粗的判官筆,由精鋼鑄成,少說也有五十來斤,而那人卻舞得唿唿聲響,顯是膂力驚人。楊過不敢怠慢,左手拔出君子劍,站起身與他拆起招來。

    那人武功果然非同小可,且不說把一隻粗重的判官筆舞得輕盈靈動,宛如兒童的玩物一般,招招竟都是嚴謹有度,井井有條,亦攻亦守,讓人幾乎找不出什麽破綻。兩人均是出招迅速,頃刻之間便拆了二十餘招。楊過忽然心中一凜,縱身躍開,大聲問道:“你可是全真教門下弟子嗎?”

    那人一愣,也即站住,說道:“你怎知道?”

    原來這名清風岡的二大王“白麵書生”遊誌靈正是當年“全真七子”之一郝大通門下的弟子。他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師門武藝練得甚是純屬。可是後來他鑽研武功以至荒廢了道法的修習,郝大通認為他道心不純並無濟世憫人之心,所以一些高深武功便不傳他。遊誌靈心懷不忿頗為委屈。後來金輪法王奉忽必烈之命鏟除全真教,全教所有人匆匆下山轉移,遊誌靈趁亂便一不做二不休離開了全真教,自此單槍匹馬行走江湖,後來又因某種機緣巧合當上了清風岡的二大王,逞名一時。他對全真教武功的基本功甚是熟稔,離教之後又苦練內功,勁力大增,於是打造了五十四斤重的判官筆,演練出一套靈動更兼威猛的筆法來。以此行走江湖,竟是罕有敵手。

    他所創的筆法,是融合了全真教的上乘劍法和自己修煉的強勁內功,其招式與全真劍法並無二異,所以剛才和楊過相鬥時,自然而然地帶有全真教武功的痕跡。楊過當年曾和小龍女練成“玉女劍法”,此劍法專克全真劍法,所以自然對全真劍法已然十分熟悉。剛才與遊誌靈沒拆幾招就發現了全真劍法的影子,不禁心下大奇,罷劍發問。

    此刻見遊誌靈已經承認了自己的武功出身,楊過便繼續說道:“全真教是天下玄門正宗,全真劍法也是武學正派劍法。我道全真教中都是如王重陽、馬鈺、丘處機那樣的慷慨重義之士,哪知卻出了你這樣的敗類!”

    遊誌靈頓時臉紅,沉默不語。他雖叛出師門,但一直認為是迫不得已,還是以自己是全真教嫡傳弟子自居的。他最反感別人說自己是全真教的敗類,此刻聽到楊過這樣說,雖然氣惱,卻也無從反駁,於是舉筆上前,大聲叫道:“不用你來插嘴!讓我們的兵刃來說話!”

    楊過見他麵紅氣粗的樣子,不禁心中好笑,心下已猜出了八九分來,於是一邊招架,一邊添油加醋地說:“看你的身手你應該是‘誌’字輩的弟子吧!你是全真七子哪一位道長的門徒?王道長,劉道長還是郝道長?你武功不弱,放著全真教的高徒不當,偏要落草為寇,不免遺憾得緊呐!”

    遊誌靈又羞又惱,也不答話,隻是更猛烈地向楊過攻擊起來。此時心中怒火中燒,手中自然而然地就使著自己習練多年的全真教武功,分毫不差,招招兇狠,毫不留情。楊過暗自好笑,隻是牢牢守住自己的門戶,並不進攻,一邊格擋一邊念出遊誌靈的招式,隻字不差:“這一招是‘福禍雙至’,這一招是‘盈虛有命’,這一招是‘淩虛幻境’這一招是……”隻說得遊誌靈愈加麵紅耳赤。過得片刻楊過話鋒一轉,又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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