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三月的春意很濃,尤其是維揚左近的蘇浙地區,更是阜華人盛,遊人如熾。盡管蒙古軍已在江北虎視眈眈了多年,隨時都有可能渡江南下,但這卻絲毫趕不走尋常百姓迎接春天時的喜悅心情。那些百姓之心中所想隻是自己的饑飽冷暖,能夠平安和樂地迎來一個又一個春天就能讓他們滿足。而對於所謂的什麽國家大事,他們相信“天數”,即上天的旨意。尋常百姓自然無法企及於天,所以他們寧願過自己的日子,而對其它事情束之高閣,充耳不聞。

    不過江南確實已經太平了許多年了,自從十多年前蒙古大汗蒙哥殞命於襄陽城下之後,這些年來蒙古軍就沒有怎麽進犯。當年四王子忽必烈匆匆北歸以奪大汗之位,帶走了諸多精兵良將,僅留下了萬餘人繼續與宋軍對峙,郭靖趁機抓住了幾次戰機,把蒙古軍打得大敗,使敵人聞風喪膽,皆拜服於郭靖郭大俠的威名之下。後來忽必烈奪位成功,但忙於鞏固權位,無暇南顧,於是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大將粘穆爾罕南征,封為“征南大將軍”,駐兵南陽。粘穆爾罕一身神力且有勇有謀善於用兵。他曾謀劃過幾次進攻,但都被郭靖夫婦想法子一一化解了。所以這些年來南方安生無事,百姓漸能安居樂業,隱隱已有昔日蘇杭繁華之象。

    這日在嘉興府郊外的一個破廟旁,一個斷了右臂的中年漢子在小樹林的林蔭下呆呆地坐了一天,從日剛東升到現在的日光西斜,他一直都是那樣神情木然地坐著。他身穿白色布衣,青色布鞋,顯得淡雅而樸素。他容貌清臒,麵色微白,但神情之中卻有一種憂鬱之色,顯是心中藏了什麽心事。

    他的麵前是一處隆起的小墳,若無墓碑幾乎讓人以為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的小土丘。墓碑是上好的青石砌成,上麵用朱砂鐫刻著幾個鮮紅的字。字跡雖仍是清晰可辨,但多少還是帶了點風削雨蝕的痕跡。這中年漢子邊是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幾個字,仿佛入定一般——“先考楊公諱康大人之墓,不肖子楊過立”。

    日色更暗了,天一點一點地變得灰白起來,中年漢子終於站起身來,卻依舊麵有戚容。他忽然縱聲長嘯起來,聲音渾厚而有力,顯是有上乘內功的基礎。周圍的樹枝樹葉也隨著嘯聲嘩嘩作響,一些剛生出的新葉受不住這翻滾的氣流斷枝落下,又隨著氣流上下翻飛,仿佛跳起舞來。匿於樹叢之中的飛鳥禽獸立時紛湧而出,落荒而逃。盡管有著層層樹木的間隔,但嘯聲仍是遠遠地傳了出去,經久不絕。

    過了約摸一壺茶工夫,中年漢子才收起嗓子,但見他臉色依舊泛白,似若無事,而剛才嘯聲的迴聲卻還在林中嗡嗡作響,飛著的葉子也終於緩緩飄落。中年漢子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林子裏重歸靜寂。

    過得片刻,中年漢子又在林子裏打起拳來。此時天已半黑,隻見一襲白影在樹叢中飛來穿去,唿唿聲響。那漢子盡管已斷一臂,但那條蕩起的衣袖竟不亞於常人的一條臂膀,揮將起來虎虎生風,頗有威力。於是一臂一袖在林中變換著各種招式,招招沉穩而狠辣,皆擊向假想敵人之要害。漢子的身形越來越快,周圍的風聲也越來越響,忽然漢子一拳打在身畔碗口粗的一棵樹上,同時揮起空袖拂上枝梢,頓時隻聽“哢嚓”一聲,樹已攔腰斷成兩截。

    “哎呀!爹爹打得這套拳真好看啊!”忽然一陣清脆的童聲傳將過來,同時一個十多歲的孩童從樹叢中閃身而出,向漢子跑來。

    “奉兒!你怎麽來了!”漢子的神情變得親切起來,“你怎麽不早點出來,不然我真怕剛才打拳會誤傷了你。”

    “娘叫我找你去吃飯,他說你一定還在這裏。結果看到你打拳這麽入迷,我就隻好在一旁看啦!爹爹啊,你把這套拳法教給我吧!好看得緊啊!”

    漢子微微一笑,道:“等你練好了‘破虜劍法’,我自會把這套拳法教你。”

    這中年漢子正是昔年名聞天下的“神雕俠”楊過,而這孩童則是他和小龍女的獨子,喚作楊奉天。

    十餘年前,楊過和小龍女在絕情穀底的深潭重逢,之後赴往襄陽幫助郭靖夫婦救出了郭襄,擲死了蒙哥,解了襄陽之圍,立下了不世奇功。“神雕俠”的威名名噪一時,甚至被人們認為是可於郭靖郭大俠比肩的名族英雄。郭靖也盛情挽留楊過夫婦協守襄陽。可是忽必烈由於奪位而北歸,殘留下來的蒙軍已不甚眾,再加上大汗殞命,士氣亦受重創,所以料定數年之內蒙軍必不敢犯。於是楊過推辭而去,說定以後襄陽一旦有難自己必來救援。這十幾年中也當真是安生無事,楊過也就未曾迴過襄陽。

    當年離開了襄陽,楊過便想和小龍女迴到終南山的古墓中,不聞世事,過逍遙自在的生活。可是終南山早已被蒙古軍掃蕩一空,而全真教諸人也早就移往別處。四野荒無人煙,頗為寂寥。兩人便改換了主意,決定去嘉興府郊外的鐵槍廟旁隱居——楊過之亡父楊康正葬在鐵槍廟旁。楊過從未見過生父,盡管自己已經得知父親是一個認賊作父,賣國求榮且最後未得好死的民族敗類,可是與自己畢竟有血脈之情,所以隱居在父親墓旁,時常可以來照料墳墓,也算是盡自己的一點孝心。

    這些年來“神雕俠”的名號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楊過與小龍女平素除了購置生活必需品之外,幾乎足不出戶。後來有了楊奉天之後,夫婦二人就把心血都投入到了他的身上,更無暇分心於江湖上的什麽事。盡管楊過生性狂放,更有“西狂”之稱,確是個不羈之人,但既有了小龍女與楊奉天,他的狂氣也就收斂了幾分。一家三口這些年來倒也和和美美,享極天倫之樂。

    不過對於楊過來說,心中也並不全是快樂。他時常會坐在父親的墳前,一坐便是一整天。他為父親所做過的事感到羞恥,同時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放蕩不羈,險些誤入歧途,甚至差點殺死郭靖,不禁內心有愧。他佩服極了郭靖所說的“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心下已有效仿之意。所以這些年來盡管並無戰亂且已不再行走江湖,他還是練功不輟,並潛心研習武學,自創出一套“破虜劍法”和“驅韃拳”來,此時武功已然大有進境,隻是久未出手不知高低,心中卻一直企盼著殺敵報國的那一天。今日又來父親墳前久坐,思之國恨家仇,不禁心潮澎湃,打起拳來,哪知楊奉天突然找尋過來了。

    “爹爹,我的劍法已經練得很好了!”楊奉天拉著楊過的左手,道:“你過來我耍給你看啊!”

    楊過依舊隻是笑笑,讓楊奉天牽著自己的手走進了樹林,來到了廟前的一處空地上。楊奉天放開了楊過的手,從脅下解下一把木劍來,走到空地之中站定,劍尖向下,向楊過一揖,頑皮地說道:“爹爹請看好了。”說罷便迅急地舞起劍來。

    楊過早已把古墓派的輕功的精要盡數傳了楊奉天。盡管楊奉天年紀尚幼,練功日淺,但古墓派輕功畢竟是冠絕天下的絕技,兼之小楊奉天天性聰穎勤奮用功,輕功自已勝過尋常的武林好手。楊過自創的這一套“破虜劍法”,精要就是一個“快”字。他設想自己處在蒙古軍的千軍萬馬包圍之中,唯有快才能夠一方麵嚴守自己門戶,一方麵伺機攻擊敵人。許多招式都是尚未使老就轉到了別的招式,而用到中途又換到了新的招式,讓敵人防不勝防。這樣的劍法自然對輕功有著極高的要求,所以楊過很早就把古墓派輕功傳於楊奉天,待他輕功略有小成後就把這套“破虜劍法”教給了他。如今小楊奉天習此劍法已有三個多月,楊過心想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檢驗一下他的練習情況。

    此時太陽早已下山,月亮也高高地爬上東方的天穹,四下無風,隻聽得木劍劈空的嗤嗤聲響。小楊奉天把木劍舞得像是飛花一般,仿佛全身上下到處都有劍影。他的身子在空地上四處躍動,劍風也隨之而至,隻是內功尚淺,勁力不大。楊奉天一邊舞劍,一邊低吟著招式名稱。隻見他奮身探前,用力前刺,口唿“怒發衝冠”。不待使老,便雙足點地縱身躍起,在空中挽出幾個劍花,將麵前的一處籠罩得密不透風。楊過心道:“好一式‘瀟瀟雨歇’!”

    楊奉天繼續飛快地揮舞著木劍,忽地倒轉劍尖,從自己腋下穿過反刺身後,同時向後急退半步,口唿“壯懷激烈”。接著身體微仰,麵朝向天,提劍上擊,唿道:“仰天長嘯”。然後翻身向左直過身來,又將劍揮出。

    楊奉天終於將這“破虜劍法”三十六式盡數使完,笑嘻嘻地奔到楊過身前。楊過拂袖拭去了他額上的汗珠,道:“你的進步很快啊!看來這套劍法的精要你已領悟,隻是出手還不夠迅疾,不過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還需要勤加練習,輔以內功的修煉啊!”

    楊奉天樂道:“孩兒記得了,爹爹什麽時候才教我那套拳法啊?”

    楊過輕輕地撫著楊奉天的頭,道:“等你把這套‘破虜劍法’練好了啊!你剛才耍得挺好,隻是有些地方還要多練習,比如‘怒發衝冠’那一式你為什麽不再向前探身幾寸?‘壯懷激烈’那一式你為什麽不把劍從腋下向後多刺幾分?幾分幾寸的距離,也許就能致敵人於死命。”

    楊奉天道:“你說的這些要點,我當然記得。可是那樣門戶不就大開了麽?敵人倘若來攻豈不束手待斃?我少得幾分幾寸便可及時迴劍格擋,保護自己總比殺害敵人重要啊!”

    楊過正色道:“奉兒,你說得自然很對,可那也隻是尋常劍法的道理。我們的這套劍法喚作‘破虜’,就是說要用這套劍法來殺侵我國土,害我人民的蒙古韃子。他們無惡不作,荼毒生靈,人人得而誅之。遇見了他們,我們要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絕不留情。即使不敵而死,也是為國而死,死得值得!”

    楊奉天見楊過麵色嚴肅,便乖巧地點了點頭,道:“孩兒知道了,孩兒一定刻苦練劍,將來多殺幾個蒙古韃子。”

    楊過見楊奉天如此懂事,心下不禁大慰,於是和顏悅色地說道:“你能這樣認為爹爹自然很高興。你也知道,‘破虜劍法’中的許多招式都是爹爹從嶽鵬舉嶽爺爺的《滿江紅》李化出來的。嶽爺爺精忠報國,為國而死,爹爹甚是佩服。你還記得這首詞嗎?背給爹爹聽好不好?”

    楊奉天點點頭,道:“我記得的: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楊奉天一字一句地背了起來,清脆稚嫩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入耳。楊奉天竟背得十分純熟,沒有一個錯字。楊過麵帶微笑地在一旁聽著,不時點點頭以示暗許。

    “你們爺倆兒原來躲在這裏背詩啊!飯菜都涼了,你們是不是都不餓啊?”

    一陣柔聲飄然而至,楊過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隻見正是小龍女。

    小龍女正笑咪咪地走上前來,她雖已年過四十,但因所練內功有駐容養顏之用,看起來風韻仍不減當年,宛若一名年輕少婦。她一身素色,淡雅潔淨,未作裝飾,但依舊掩蓋不了她的美若天仙,光彩照人。

    “奉兒,我讓你叫爹爹迴來吃飯,怎麽給爹爹背起詩來了?”小龍女故作嗔怪地看著楊過,說道,“你也不好,自己餓著也不讓奉兒吃飯,我看你們都快成神仙了。”

    楊奉天此時早已停止了背詩,見了小龍女,便撒嬌似地跑上前去,道:“剛才我給爹爹耍那套‘破虜劍法’,爹爹還誇我耍得好呢!我一聽爹爹的話就不餓了。”

    小龍女輕聲罵道:“小鬼頭。”說著用手指輕輕地點了下楊奉天的鼻尖。

    小龍女抬起頭和楊過相視一笑,就準備轉身向居處走去。忽然隻聽楊過低喊一聲:“有人!”接著便拉著小龍女和楊奉天躲迴了廟旁的樹叢中。小龍女正自奇怪,忽然聽到有馬蹄聲自西北方向傳來,方知確是有人來到。他連忙拉起楊奉天的手,並向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蹄聲傳來的方向,準備看是何人到來。

    楊過凝神靜聽,早已聽出來者一共四騎,一前三後,且均為急速奔馳,從蹄聲中可聽出馬已疲憊不堪,看來不是四人同有急事就是三人在急追另一人。楊過不禁心生詫異,因為這裏本就人煙稀少,而在這種傍晚時分更是鮮有人至,可是此時一下就來了飛馳的四騎,這在這些年中都是未曾見過的。未知虛實,楊過也不敢輕舉妄動,也如小龍女一般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準備看個究竟。

    未幾,蹄聲越來越響,借著月光果然看到四騎一前三後地奔將過來。跑在前麵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她一身戎裝打扮,發梳成髻,盤在腦後,左手持韁,右手則拿著一把亮閃閃的寶劍,在月下熠熠發光。她顯然已經是身受重傷,伏在馬上,四肢蜷縮,頭頸微垂,頃刻之間已奔到了鐵槍廟前的空地上。再看後麵三人,個個身彪體健,粗壯有力,腰懸弓箭,手持短刀,竟都是蒙古軍百夫長的打扮。楊過一見不禁怒火中燒,便想躍出身來,可是忽見那女子翻鞍下馬,身形矯健,似是身有武功,於是一時遲疑並未邁出步子。

    隻見那三個蒙古百夫長追至約摸五丈的距離,也都唿哨一聲,下得馬來。三人互相用蒙語商量了幾句話後,由其中一人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這位姑娘,不用沒命地逃跑,我們並不想傷害你。我們是奉左將軍令,前來邀請姑娘去營帳住幾日,很有誠意,你不如……”

    “邀請?有你們這樣邀請的嗎?”那女子慘然說道,“你們已經將我的三弟抓去了,還想也把我捉去嗎?休想!不如把我殺了吧!”

    楊過聽著女子說話的時候中氣不足,發音困難,看來受傷甚是嚴重。但聽她大義凜然、慷慨激昂地陳詞,卻是頗為動容,隨時準備出手相助。他又覺得這聲音好生熟悉,隻是倉促之間也想不出曾經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隻聽那百夫長又說:“請姑娘不要誤會,我們決無加害之意,隻是想請你去帳中盤桓數日,期間飲食住宿一定滿足姑娘的要求,姑娘說東就是東,姑娘說西就是西……”

    “哈哈哈……”那女子突然縱聲笑道,盡管笑得是那樣沒有力氣,“你道我不知道你們的陰謀?你們不就想利用我和三弟脅迫我的爹爹媽媽嗎?你們真是癡心妄想。就算擒住了我,我爹爹也決計不會給你們打開城門的。”

    女子忽然麵露淒色,悠然自語道:“可惜啊可惜,今天要葬身於此了,隻可惜再也不能見到楊大哥……”說著話間她舉起劍,緩緩地向頸間抹去。

    忽然一顆石子從林中飛將出來,“當”的一聲打在了那女子手中的劍上。她頓時手中一麻,劍欲脫手,這時一團白影從空而至,接過寶劍,正是楊過。

    楊過激動地對女子說:“你是郭襄?”

    郭襄見此人斷了右臂,又用“彈指神功”絕技震落了自己手中的長劍,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於是微笑地點點頭,輕聲問道:“你是楊大哥?”

    楊過笑道:“正是,我們已經是多年未曾見麵了,若不是這次巧遇,恐怕在路上見了麵也認不出來。你受了嚴重的內傷,趕快坐下休息,我來給你療傷。”最後幾句話楊過已極盡憐惜之意,頗像是兄長對自己小妹的關懷。郭襄便順從地坐了下去。

    楊過從跳出,接劍,直到說了這半天話都沒有向身後的三個蒙古百夫長瞧上一眼。為首的百夫長早就氣得哇哇大叫了,眼看郭襄就要因為身受重傷體力不支而被擒,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來,並且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頓時勃然大怒,揮刀向楊過後心砍來。

    楊過笑著對郭襄說:“待我先收拾了這三個惡賊。”說罷也不迴頭,左手迴劍擋格,立時刀劍相交,百夫長的短刀被震得飛出了十幾丈遠,虎口也幾欲爆裂。未及反應,楊過已轉過身來,右袖一揮,一股強力撲將過來,把百夫長卷得丈餘高,然後頭上腳下地重摔在地,登時斃命。

    兩名剩餘的百夫長見楊過輕描淡寫地用袖子就震死了一人,不禁大為驚懼,目瞪口呆。但蒙古人天生好鬥的性格還是讓他們揮刀上前,準備夾擊。但步履遲緩,腿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楊過看在眼裏樂在心裏,於是故作鄭重地說道:“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們也看到我的武功了,本來你們膽敢傷害我的朋友,我是一個也留你們不得的,可是我現在忽然不想多殺人了,不如你們兩個比武,誰贏誰就走,誰輸我就殺誰,你們意下如何?”

    那兩個百夫長臉色鐵青,麵麵相覷,相互用蒙語嘰裏咕嚕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話。郭襄卻在一旁拍手樂道:“好主意好主意,我最愛看別人比武了,你們可要打得激烈些,最好先比刀術,再比弓箭,再比摔跤……”

    郭襄此時身受重傷,剛才更是經過了生與死之間的驚險時刻,可是現在能夠見到楊過,心中便是萬分歡喜,不禁又露出天真的本性來。盡管都已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可依舊表現得像是小孩子一般,這“小東邪”的外號倒也是名副其實。

    那兩個百夫長又言辭激烈地相互說了幾句話,最後仿佛是達成了一致的結論,同時扭頭撲上前來。這次他們的步伐倒也利索,腿也不發抖了。楊過卻是微笑地看著他們一動不動,左手把劍背在身後,神態悠閑,行若無事。眼看兩名百夫長已經欺身上前,刀尖離楊過不過數尺,可是他們卻忽然轉過了刀尖,向自己的同伴刺去。兩人均是一樣的快捷迅猛,一樣的用盡全力,結果兩柄刀同時插入了兩人的胸膛,直沒至柄,兩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同時倒下氣絕了。

    這一幕來得是如此突然,坐在地上的郭襄和躲在林子裏的小龍女都沒有反應過來。可是楊過已經開始放聲大笑了,笑中包含著無盡的喜悅,直衝雲霄。不知這喜悅是因為見到了郭襄,還是多年後重新能手刃幾個蒙古韃子?

    小龍女拉著楊奉天的手走了出來,郭襄看到小龍女母子二人,倍感親切,忙不迭地打起招唿來。

    小龍女向郭襄笑了笑,就對楊過抱怨地說:“你剛才為什麽不閃避啊?至少也應該把劍置於身前準備格擋。你那樣做太危險了!不過……不過他們兩個為什麽最後會自相殘殺啊?”

    楊過笑了一陣,麵色已經紅潤了許多,他興奮地說道:“我料定那兩個蒙古韃子不敢見識了我的身手,還敢腿不發抖地奮身上前的。他們之前嘰裏咕嚕地說的那些話,一定是說要合力來對付我,其實他們都心懷鬼胎,巴不得殺了自己的同伴然後跑路。所以我將計就計地讓他們自相殘殺,也免得我親自出手,讓他們的髒血沾染我了!”

    郭襄聽到這裏,也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幾乎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楊過把郭襄負在自己背上,四人穿過了小樹林,迴到楊過一家的居住之所。楊過把郭襄安頓在床上,用自己的真氣給她療了傷,小龍女又去煮了些薑湯迴來讓她喝了,等郭襄的精神稍有好轉,就圍在床邊問寒問暖,共敘別情。

    原來郭襄這次出城是專門來尋楊過的。南方雖已安定了這麽多年,但是忽必烈的權位已逐漸穩固,隨時都有可能南下。而“征南大將軍”粘穆爾罕更是活躍異常,近年來不斷在長江兩岸滋擾生事,頗以為患。郭靖居安思危,料定蒙古軍幾年之內必將大舉來侵,於是命郭襄、郭破虜率精兵一百騎前去尋找楊過,協助守城。兩人四處打聽,終有楊過在嘉興府鐵槍廟旁隱居的消息,於是星夜疾馳,策馬趕來,不料中途中了粘穆爾罕的部將阿術的埋伏,大戰一場後郭破虜被擒,一百騎或被殺或被擒,隻郭襄一人突圍成功,卻也身受重傷。敵人緊追不舍,郭襄用計一次又一次逃脫了陷阱,可是一直趕到了嘉興府境內,還有三名敵人在身後追擊。其時她已是心力交瘁行將虛脫了,趕到鐵槍廟時,他已是徹底無法再支持下去了,所以翻鞍下馬,抱著必死的決心決定以死殉國。恰好楊過在旁救得性命,又斃了這三個百夫長,方才逃脫困境。這些天她一直是在勉力支持,此時逃得性命,千肢百骸就像是要癱軟了一般,幾乎動彈不得了。但是見到了楊過小龍女一家三口,心裏自然有說不出的興奮,盡管身上疼痛,卻也覺得甜蜜無比。

    楊過夫婦得知了郭襄如此驚險的經曆,不禁後怕不已。他們又對被擒的郭破虜十分擔心,商量如何才能救他性命。郭襄卻說三弟的性命應可無礙,因為蒙古人隻想把他作為要挾郭靖夫婦的棋子,就像十幾年前抓去自己一般。想到這裏心下略有寬慰。

    楊過夫婦又詢問起郭靖夫婦等人的健康狀況,得知郭靖黃蓉兩人身體硬朗,並無疾病,可是黃老邪卻已經因病故世了。聽到這裏楊過不禁心下憮然,尤其是想到自己曾於黃藥師共榻夜話,頗為投機,且蒙他傳授了彈指神功、玉簫劍法,更感到萬分悲傷,落下淚來。眾人皆有憂傷之意,各自無話。

    楊過安慰了郭襄,說道去協助郭伯伯守襄陽義不容辭,而為國為民效己之力正是其心中所願。隻是她受傷甚重,需要慢慢將息。所以決定一待郭襄養好了傷,就舉家出發前往襄陽。郭襄盡管十分想念爹娘,但知道楊過也是為了她好,於是點頭答應。

    郭襄將養了三個月傷才痊可,這三個月中楊過夫婦對她照顧入微,使她大受感動。楊奉天也整日來找她問這問那,好奇不已。郭襄雖然身上有傷,可是嘴卻沒有受傷。他自小口齒伶俐,所以天天就給楊奉天繪聲繪色地講述外麵的世界。楊奉天從未出過嘉興府,所以聽得是津津有味。郭襄一來天天臥床而無聊得緊,二來自己本身也有點小孩子天性,所以兩人聊得甚是投機。三個月過去,兩人竟像是已經結識了多年的好友,楊過夫婦見了自然心裏也感到十分高興。

    終於郭襄的身體已無恙,楊過夫婦便打點行李準備出發。這次離去後很可能就不迴來了,所以對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多少有些留戀。終於楊過最後一次祭拜了一遍父親的墳墓,就購置了馬匹,準備了行囊,一行四人向西邊官道出發了。

    憨熊於08年3月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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