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樓

    一扇雕鏤屏風後,兩個男子對麵而坐,其中虛長幾歲的那位一杯接一杯地飲著酒。

    “你這次叫我來,又是所謂何事?有事就快說!”昨晚答應了那女人今早帶她出門,項仕超現在實在不想在此多作耽擱,便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仕超!你小子現在可是混的風生水起啊!”那人又飲了一杯,那對眼睛骨碌地轉著:“不過你可別忘了,當初你那妹子出事之時,是誰幫你一把來著。怎麽,現在要和我擺架子了?”

    項仕超現在最忌人談起往事,聽此頓感不快道:“田震!對於你當初的援手我自是銘感於心,可是那次的恩情,早在後來就十倍報答了。你要是老拿此事做文章,哼!那你應該知道我也不是可欺之人!”冷哼一聲,把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擲。

    “啪”,酒器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顯示著發泄者剛剛的不滿。

    “喲,還來脾氣了?!怎麽,我們項爺現在反而拿不出那點小錢給兄弟我了?”田震一臉的恬不知恥。

    “你這簡直是無賴行徑!你相不相信我可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哈哈!是我聽錯了,還是您貴人多忘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有人一個月前在肖府的所作所為比較起我來,也光彩不到哪去吧?混混?嗬嗬!你是嗎?”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又揭傷疤!

    “你!” 項仕超猛地站起就想發火,但突然感到有些頭暈,手部肌肉也有抽筋感,唿吸加重,胸部脹悶。

    “怎麽,說不出話了?告訴你,不要在老子麵前裝,你騙得了那老狐狸,可你瞞得了我嗎?!喔!瞧我這記性!忘了說了!這迎客樓的酒喝著實在沒勁,你老哥我便擅自做主給你加了點作料。怎麽樣,喝起來還不錯吧?”

    “番木鱉?你混賬!!!”項仕超心中不由更加憤怒,隨手抓起桌上的瓷盤朝對麵砸過去。

    田震身子一偏,躲過。隨即“噌”地站起,欺身而上,左手成爪,直襲項仕超胸前。一把抓住項仕超的右手臂,眼睛狠狠地瞪著項仕超:“找死?那我成全你!”說話間右手上又多了把匕首。

    項仕超眼眸微眯,左手不知何時竟搭在了田震右手之上。瞬間,田震頓感無力。

    “哢”一聲響,伴隨著男子的一聲慘嚎,屏風倒地。

    眾人聽聞聲響,都望過來。隻見一人跪倒在地,左手捧著右臂,麵若死灰,而右腕無力垂下,顯然是被對麵那個冷酷的男子給生生折斷了。

    身旁燭台上的蠟燭閃爍著暗紅的火光,將他們兩人的身影映照得格外詭異。隨著火苗上下左右晃動,微弱的燭光在他們臉上搖來晃去。

    “啊”又一聲慘叫,隻見一匕首生生地插在田震的胸膛上。

    項仕超陰沉的眉目中蕩漾著一絲不屑,冷冷道:“想傷我?就憑你?!你不會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任人欺淩也不做反抗的小孩吧?世事變幻,何況於人?”

    田震不敢置信地望著胸前的匕首,再抬頭看向仕超,眼神慢慢渙散,無力地跌落到地。

    。。。。。。

    一迴到府,項仕超就撞見了正要往正廳去的尤管家。

    尤管家一看到項仕超,忙停下步子,疑問道:“爺?你怎麽了?你臉色。。。。。。”

    “我沒事!你不要聲張!”項仕超聞言撇開臉,眼裏閃過幾分不自在。

    “不要告訴夫人嗎?您這樣。。。。。。”尤管家又詢問道。

    “不要告訴她!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迴到房間裏,依靠在床沿邊,忍受著巨痛的項仕超竟莫名地有些想念後院廂房那個人前溫馴有禮,人後卻孩子氣十足,淘氣得逞便巧笑倩兮的所謂的妻子。現在見不到她,心裏竟有種無法言喻的空虛和悵惘。

    一直以來,他從沒想過去珍視她,嗬護他。他不滿這樁被擺弄的婚姻,他知道娶親那天,那個原本該屬於他的妻子和人私奔了,現在的這個她隻是一個替身。

    他沒有去點破,還是接受了,因為這份妥協可以幫助他更快地實踐一直以來的謀劃。但他還是想把心中全部的憤懣都遷怒於她,他要她也不好過。

    “夫君?夫君!”耳邊突然傳來一深一淺的唿喚。

    項仕超側耳細聽,是她,是她的聲音,她尋他來了!心中竟不自覺地有些激動,立馬要起身,可腿一軟,竟站不起來。

    “夫君!你在嗎?”聲音已經近在耳邊。

    突然,他卻又換了心態:“鬼叫什麽,我又沒死!”

    雪櫻聽見了,循聲快步跑過來。推開房間,望見了那個緊緊皺眉,臉色很是蒼白的他,小跑到跟前蹲下,伸出右手,撫著他的臉。

    “夫君!”一聲喚後便哽咽,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下。

    望著眼前人哭得梨花帶雨,項仕超竟有些不忍。順著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項仕超一把攬過哭成淚人的她,緊緊擁在懷裏,她的懷抱很溫暖。

    項仕超幹咳了聲,竟有些輕柔地問道:“怎麽過來了?就你一個人?翠兒呢?”

    “落兒早上一起來就過來找夫君了,因為夫君答應帶落兒出門的。可是,落兒卻找不到你。後來尤管家說夫君你一早便自己出去了,落兒想夫君可能忘了。。。。。。可是剛剛尤管家過來說,說夫君你迴來的時候臉色很是不好。我就急忙過來了。夫君你是不是去做很危險的事了?所以不方便帶著落兒?嗬嗬!夫君是怕落兒纏著要去嗎?”雪櫻自顧自地說著。

    “我臨時有事,所以沒和你說,不是不想帶著你。”項仕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事,竟忍不住想去解釋。

    “落兒知道的!下次夫君讓尤管家告訴落兒一聲就好,落兒不會蠻不講理的。可是,夫君的臉色。。。。。。是中毒了嗎?”汪雪櫻慢慢地掙開他的懷抱,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一紅色小瓷瓶打開,倒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遞過去。

    “這是花燭丸,它能暫時壓製大多數毒的毒性發作,夫君你先吃了吧!”

    項仕超顫巍巍地接過,望了雪櫻一眼,便拿過,一仰頭吞下。

    “你迴去吧!”項仕超突然開口道。

    “夫君?”

    “你先迴去,我要調息。你在,我不方便。”項仕超淡淡地蹙眉,俊朗秀美的麵容顯出一絲無奈。

    雪櫻垂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住所有真實的情緒,“可我想多陪陪你,我。。。。。。。”

    “我沒事,你先迴去!明天再過來!”粗糙的右手滑過她的臉頰,似不敢深碰般蜻蜓點水輕掠而過,然後飛快收迴,偏過頭不再言語。

    雪櫻將頭靠向項仕超的胸口上,固執的將兩人手的十指相扣,不肯鬆開,才慢慢開口:“夫君!落兒想再陪你一會。”

    項仕超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邊那由急逐漸平穩的唿吸。

    隱忍許久,雪櫻終於躊佇著問出了口:“夫君,你不會離開落兒的,對不對?”

    項仕超沒有迴答,慢慢睜開眼,望向門口。

    “夫君,你迴答落兒好不好?” 雪櫻從項仕超的懷裏抬起頭,眼底盡是不安。

    “不會!”項仕超把雪櫻摟進懷裏,淡淡地應道。

    汪雪櫻身子一僵,隨即將頭再次深深地埋入項仕超的懷中,口裏含糊不清道:“落兒也是。”嘴角浮起笑意。

    “好了,你先迴去吧!”

    “恩!落兒明天還要帶夫君去見一個人!夫君早點休息!” 屋內燈光微顫,雪櫻的長睫似乎也在隨之輕顫,蕩漾處有一股難以說清的情懷。

    項仕超怔了怔,方才挪開視線。

    汪雪櫻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忽又停下,迴頭看向項仕超,腦中似在進行著什麽激烈的交戰。終於,又移迴項仕超跟前,目光熾熱而深沉地看著他。

    她俯下頭,在他耳邊低語:“夫君!”隨後,唇輕輕的在他唇瓣落下,若羽毛般輕輕刷過,忽又狠狠落下,重重一咬!

    項仕超隻覺嘴角一陣刺痛,然後嚐到一絲腥甜,混有一絲鹹味。入眼的是一雙在黑暗中依然閃亮如星的眼眸,那眼中有堅定與真誠。

    項仕超溫存地對她笑了,內心卻苦澀無比。淚低垂,垂在手心。

    一直以來,他當自己是過客,冷冷地,淡淡地看著一切。他不敢要太多的愛,他怕像小時候一樣,享受完全部的愛之後,剩下的隻是加倍的痛。他怕別人對他過度的愛,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迴報那份愛。

    他知道如何去嗬護人,但他不習慣去愛人,他一直認為愛往往伴隨著恨,而恨,是太沉重的傷痛,也是太容易讓人疲倦的感情。他不想再痛了,也就懶得去恨。於是,為了防範恨與痛的到來,他隻好選擇不動心,即使動心,也是淡淡的,冷冷的。如果有一天,他接受了愛付出了愛,那是因為他已經知道如何麵對。

    可是現在,心沉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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