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角落裏,表哥正坐在木凳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時,側臉間看見一個女孩子手拿著一頂竹笠正朝他走來。

    這個女孩子窈窕的身段,深蘭色的褲子上穿著一件間花小格子的確良襯衫,兩條長長粗黑的辮子垂掛在左右凸鼓胸脯上,辮子末梢圈紮著的那兩根小紅繩仿如遠叢泊在花蕾上的兩隻紅蜻蜓;淡秀娥眉下一雙水靈眼睛,鮮見的嫩白橢圓臉蛋。直至跟前,看到表哥圓眼睜睜驚訝神態,這姑娘的臉竟一下子泛紅似羞澀初開的桃花。

    “這是你剛才掉的笠帽吧”柔細清甜嗓音飄至表哥耳朵,表哥睜看尖頂笠帽旁寫著褪紅色的“隋”字時,“是的”怔怔慌亂應答聲音裏竟忘了加上謝謝這兩個字。這端莊素雅姑娘原來是翠娟,表哥內心不禁暗罵自己的失態,趕緊加補言謝話語便跟翠娟搭訕起來。

    雖與翠娟同村,可表哥自上高中後幾乎沒見過她,因此表哥印象中她還是個黃毛丫頭之類的。每次翠娟去村頭供銷社買豉油時,鋪頭上的大人們大概見她常紮著兩條小辮子蹦跳蹦跳的可愛摸樣,就常常“娟子娟子”那樣昵叫著嗬笑逗樂她。

    娟子家裏也算是戶體麵人家,父親是村裏信用合作社的會計,母親是村裏婦女主任。當時農村女孩子念高中的甚少,也許底下還有三個弟弟在念書的緣故,娟子讀完初中後就呆在村裏幫忙家務。

    在大多邊遠偏僻的落後山村,人們的意識形態在緩慢變化,封建遺留思想還普遍存在著。那時候的男女孩子不混在一塊玩耍的,相互碰麵時一般也都不打招唿。從少年時代孫楚的潛意識裏來看,那簡直讓人費解得窒息。這樣的條件環境就這樣熏陶著大坡村裏的人們,從後來在外念書的孫楚身上,一段時期內還可以看到一些諸如影子。

    娟子呆在家裏約一年餘,時值加強農村合作醫療社建設階段,村裏就選送她去鄉衛生院裏進修學習了半年。娟子在基本上掌握了一些簡單的醫療業務知識後,就被送迴村裏衛生隊。

    此時表哥見到的娟子已迴來半個來月,剛好趕上這夏收時節,也正好協助隊裏做些防暑之類的工作。娟子隻比表哥小一歲,在讀初中時也常觀看表哥他們文藝隊的匯演,因此對表哥的印象較深刻,更何況表哥還是村裏小有名氣的才子,說不定當初娟子還以表哥為學習榜樣呢。

    這對同村小青年男女本就早該熟悉,可環境的造化卻讓他們從熟識中變得陌生,再又從陌生重新走向彼此相知之中。事物往往就是這樣的一個迂迴曲折發展過程。

    自那起,兩顆年輕的心漸漸在靠攏。

    娟子不時過來倉庫找表哥借些小說看,表哥也會適時找些彼此感趣話題與她傾談。有時孫楚遠遠看到他倆在倉庫寮房風櫃旁的笑談甚歡情景,下意識裏很知趣地靜悄迴避,心裏竟也會泛起一種好象有點酸溜的錯雜感覺。

    在閣樓的寂靜夜裏,孫楚有時半夜朦朧間醒來,竟發覺表哥還在燈下披衣盤坐,臉溢喜悅興奮狀,時而提筆在本子上揮寫著些什麽東西。

    那段日子裏,孫楚覺得表哥像換了個人似的,在孫楚麵前不時扮下鬼臉逗些古怪話語,不時又故作嬌姣忸怩狀,引頸凸喉哼上幾句諸如“甘灑熱血寫春秋”京劇樣板戲詞段,一派神魂兮兮蕩蕩的樣子。

    孫楚的內心驚愕自然屬於情理之中,一種事物似乎往往要經過些些變化發展方可形成。

    一種從沒有過的躁動喜悅而又忐忑情感,此刻正在表哥的內心世界裏湧動著。表哥隱約感到他的神聖少男心花正在瓣瓣剝裂綻開,卻又仿佛被娟子那雙纖白玉手一瓣一瓣地采摘去。

    最近翠娟的身影要比孫楚頻繁出現在曬場上,每次過來身上都攜帶著類似東西,不是書本或宣傳貼畫就是那個印著紅色“十”字急救藥箱,嫋娜步履輕盈得就如曬坪上覓啄穀子的麻雀。

    往往表哥埋頭看書不覺意間,同伴社員們都會不約而同地驚喚他“看啊娟子又來啦”,表哥癟動嘴臉強裝掩飾內心狂喜,瞟眼望去,那飄然前來的娟子倩影刹那好似一縷清風,無聲驅散著酷悶曬場上的騰騰熱氣。

    (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浮塵若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艾圖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艾圖翡並收藏浮塵若絮最新章節